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对天君始乱终弃后 作者:允清吖 作为一个修炼千年的妖怪,为了能位列仙班,池珂接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帮未来天君完成历劫。     来到人间的池珂发现此时的天君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和别人骗去玩水结果被揣进了水里。   池珂把落汤天君捞了起来,告诉他她是来拯救她的仙女。      帮着不受宠的天君获得了皇上的赏识,从庶子变成太子,帮他物色美人扩充后宫,助他一步步登上人生巅峰。   池珂功成身退,成功位列仙班。      在飞升大会上,池珂见到被自己养大的天君,想去攀个亲,却遭了天君冷眼。   池珂感叹天君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道声‘罢了罢了’,转身就走。      当晚,池珂在自己院里被人绑架了。   绑架她的天君红着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化作喑哑:“你把我扔在人间那么久,不想说些什么吗?”      ……   鹤迁小时候遇到了仙女,她会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给他做一桌热腾腾的饭,陪着他读书写字,变戏法哄他开心,是他在皇宫里唯一的光。    当时的鹤迁绞尽脑汁想要报答仙女,最终红着脸想出个以身相许的法子。      还没等他实施,池珂开始给他物色女人,鹤迁因此和她大吵一架。   却没想到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鹤迁终日郁郁寡欢,英年早逝,重位仙班。   他决定只要能再见到池珂,他可以不追究她抛下他的事情。      但当他看到和别人谈笑风生的池珂,鹤迁紧绷的那根线,断了。 阅读指南:1、男主先动心,历劫之后发展感情,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拒绝上帝视角责怪人物 2,朝代架空,设定大乱炖,不必考究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异能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珂 ┃ 配角:一众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君却以为我对他始乱终弃 立意:困境中应当不迷失自我,与同伴、爱人一起勇往直前   ☆、第一章   八月十三,中秋将近。   池珂游荡在寻安城徐南街上,身边跟着和她一起从山上溜出来的小妖怪,正对着街上卖月饼的店家流哈喇子。   “池姐姐,我想吃那个!”小妖怪指着店门前摆好的月饼,光是闻着香味,他就能想象得出这月饼的味道,定是软糯可口,香甜美味。   池珂淡淡地扫一眼那精致小巧的月饼,毫不客气地拒绝:“这有什么好的,回头姐姐给你做,肯定比这好吃百倍。”   小妖怪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池姐姐,你做的饭……”   “我做的饭那是天下第一的美味!”池珂拉着小妖怪就走,“走,姐姐带你买材料去。”   小妖怪斜着身子,脚死死地勾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池珂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他走出了徐南街,去买米面和馅料。   两人都是修炼多年的妖怪,池珂半月前刚刚过了她的千岁生辰,这小妖怪辋川也有四百岁了:他们在山中待了多年,早已经不需要进食。   但池珂喜欢做饭,最爱的就是召山中的小妖怪来品尝她做的美食。   用辋川的话来说,“池姐姐做的饭色香俱全,就是这味道……树根都比这玩意儿好吃”。   池珂不恼,学习烹饪是需要时间的,即使次次来她府中参与品尝的妖怪越来越少,也不妨碍她对做饭的热情。   正专心挑选着馅料,思考着五仁和豆沙哪个更好吃,池珂一个回首,却发现一直跟着她的小妖怪不见了。   这小崽子定是回那月饼摊了!   池珂扔下选了一半的材料往回走,果不其然在刚刚的月饼摊上看到了辋川,正直勾勾地望着一排月饼,一脸的憨笑。   “我可告诉你,咱们的钱可只够买馅料的,你要是想吃月饼,就把你自己押在这里,回头我让你爹拿钱来赎你。”   池珂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后冷眼瞧着,辋川撇撇嘴,满眼的失望:“池姐姐你每次都这样骗我,我就想吃一块月饼……”   “你有钱吗?”池珂问道。   辋川摇摇头。   “没钱吃什么月饼。”揪起辋川的领口,池珂装作听不到他的哀嚎,“别在这里挡了道,影响了人家老板的生意。”   “池姐姐,我就买一个,分你一大半,我就吃一小口!”   “没门。”   “这位小公子,你想吃哪一种,在下帮你买。”   两人正僵持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辋川瞬间挣脱了池珂的手跑到摊前,毫不客气地指着其中一堆道:“我要吃那个!”   “这些都包起来吧。”   池珂回过头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白衣落拓,模样清秀,一根玉簪将长发束在脑后,一把折扇握在手中,儒雅不失潇洒。   若不是他周身绕着一股凡人看不见的仙气,池珂正要以为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官家公子。   “池姑娘,在下韩思元。丸山没有寻到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若是姑娘有空,还请借一步说话。”   面无表情地看着辋川见了亲娘一样寸步不离韩思元,池珂也只能跟着这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的仙君上了一处茶楼。   “我们这些小妖在山上多年都安分守己,今日只不过来买些日用品,不知犯了什么错,让仙君亲自来问罪?”   池珂桌子底下的手捏了捏吃的正欢的辋川,没出息的,平日吃她做的饭怎么不见吃的这么开心?   “姑娘严重了,韩某此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韩思元,也就是神族的司命天君,这几日是满腹愁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眼见着就要秃了顶。   司命者掌管人生命运,也负责编造天界神族众人飞升前所历的劫难;这天界太子前几日要去渡飞升之劫,派他的属下来拿走了一本编好的命册,司命当时忙着应付不顾规矩来讨命册的树族公主,便随手从“苦”那一栏挑了一本扔给了太子属下。   后来才发现他挑的那本实在是苦不堪言:身为陈国皇子,幼年丧母,生父对他视若无物,从小被兄弟宫人欺辱,活得连下人都不如;挨到十六岁时主动请缨去了战场立下战功,本该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却被设计毒瞎双眼骗出宫外,流落街头。后来虽然治好了眼睛遇到了一生挚爱,却又被宫中的兄弟发现,为了报复他就强行纳了他所爱之人为妃,还把他抓去阉了做太监,送到了所爱之人面前羞辱。   男主不堪其辱,忍无可忍毒杀了太子。那狗皇帝知道后不仅没有丝毫的心疼后悔,还以谋害太子的罪名把男主关了起来,男主最终在狱中选择了自尽,结束了自己凄惨悲凉的一生。   “这……太毒了,能写出这种本子,你可真是个变态。”   池珂饶有兴致的听完,面前的司命抹去额头上的虚汗:“我这不是想写出人间万象嘛……”   “这不是挺好的吗?历劫历劫,自然是要历最苦的劫,这样才能成为至尊的天君。”   早有听闻天界那位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为帝,却没想到登基前还有这么一场浩劫,望着司命面如死灰的脸,池珂憋着没笑出来。   “可那是天君啊!命册一经开始,就不是我能操控的了,四海八荒都知道咱们未来天君的性子,阴晴不定难以琢磨,万一他历劫回来之后怪罪于我给我穿小鞋,我可担待不起啊!”   池珂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堂堂天君曾经做过太监,别说给你穿小鞋,他估计连杀了你的心都有。”   司命急的直拍手:“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池珂反问:“找我做什么?我可改不了你们仙人写的本子。”   “神族干扰天君历劫是违法天规,但是你可以啊!”司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满目希冀地看着池珂,“你是妖怪,常年待在人间,可以做我们神仙不能做的事情,只要你去天君身边帮他渡过这次劫难,我保证会让你位列仙班。”   正常的妖怪想要成仙,至少要修炼六千年以上,还要经历数不清的大劫小劫,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个问题。   司命这意思,是想给她开后门,让她免了这些劫难,一步登天。   能位列仙班是山上所有妖怪的终极愿望,池珂也不例外,这个条件让她有些心动。   但是在人间的妖怪这么多,为何偏偏找到她?   “那是我打听了陈国附近所有的妖怪,他们都说池姑娘你温柔贤惠心思细腻,最重要的是烧的一手好菜,是最适合照顾天君的人了!”   “哈哈哈哈这话说的在理!”池珂大笑着拍桌,把一旁的辋川吓得直往嘴里灌水,她望着司命,眼中写着志在必得,“这活我接了!”   ******   早上刚答应了司命,还没过午时就被逼着来到了陈国皇宫。   她肩负着照顾天君的要职,应该也算是个官,报酬还如此丰厚,直接省了五千年的修炼,池珂不敢怠慢。   隐身在皇宫里转了一圈,偌大个皇宫气派森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大小小的花园亭阁点缀其中,成功地把池珂给绕晕了。   她干脆不隐身了,给自己施了个忘颜咒,换上宫女的衣服混在了一小队宫女当中。   站在她前面的小宫女梳了个飞天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池珂快走几步跟上她,低声问道:“姑娘,你可知四皇子的寝宫在何处?”   那小宫女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宫中还有四皇子这么个人物:“你问他作甚?”   “娘娘派我去照顾四皇子,我初来乍到找不到路了。”   小宫女‘啧啧’两声,同情地望着她:“那你可真够可怜的,跟着罗姑姑都比跟着四皇子强。”   池珂跟着哀叹两声:“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伺候哪位主子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瞧着你长得还算标致,定是你之前的主子怕你长得太好看勾了皇上的心,才把你送到那种地方。”小宫女叹气两声表达了一下同情,便给她指了路,“你照着那条路一直往北走,等看到一处灰白色的建筑,旁边就是四皇子的寝宫了。”   “谢姑娘了。”   池珂不动声色地离开这条队伍,照着那位姑娘所说的往北走。   越往北,周遭的风景越是瘆人,那些鲜艳的花草变成了昏黄枯败的残枝杂草,宫殿也越来越少,仅剩的几座也像是掉了色似的,灰白压抑。   池珂这才发现那宫女说的灰白色建筑竟然就是皇宫里的冷宫,里面不时传出女人尖细的叫声,凄惨异常。   正感叹着天君的生活处境艰难,池珂耳尖听到有微弱的呼救声,循声找去发现一汪湖水,湖边停着一艘小船,湖中心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身影在上下浮沉挣扎,似乎就要沉下去了。   这不会就是未来天君吧?   池珂心中一急,忙用法力将那人捞了起来。   岸边,池珂望着自己怀里不停咳嗽的少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早就听闻那位天界太子是六界绝色,惹得树族鸟族两位公主为其争风吃醋两千余年,连魔界共主都赞叹过“不怒自威,帝王绝色”。   眼前的少年十岁出头,却已初见其俊美,凤目微翘双眼如潭,眉骨鼻梁英气端正,漂亮的嘴角微微下垂,显出少年的倔强,长期营养不良让他看上去有些瘦削,添了几分阴鸷虚弱的气息,却更惹人怜爱。   池珂溺在那双桃花眼中无法自拔,鹤迁只是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语气淡淡地,却冷到人心里:“你看够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欢迎入坑 《她祸害了整个娱乐圈》《师姐她只想种树》预收文案已开,感兴趣的宝贝大老爷可以点进作者专栏察看~   ☆、第二章   一句话把池珂心中泛起的那点怜爱砸了个稀巴烂,鹤迁自己站了起来,同她拉开距离,作了个揖:“谢姑娘救我,鹤迁无以为报,宫中还有些字画书籍,若姑娘不嫌弃,可随我去取。”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珠划过他的发梢脸颊没入粗布制成的黑衣中,微风吹过来,鹤迁微微打了个寒颤,早秋天寒,池珂看着都冷。     都这样了,还想着和外人早点划清界限,池珂感叹不愧是脾气一级倔的天君,顺手捏了个火焰诀替他烘干了衣服。   身上的寒意骤然消失,鹤迁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强装镇定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眼中带着明显的忌惮警惕,池珂坏笑了一声,低下头与鹤迁平视,“我是神仙。”   少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嗤笑一声:“你是三皇子派来的?他们推我下水还不够,还想怎么戏弄我?”   池珂又重复说:“我真的是神仙,我是来帮你的。”   “为何帮我?”   “因为你骨骼清奇,身上有真龙之气。”   这是池珂随口编的理由,但也是不是信口胡说,毕竟面前的可是未来的天君,统领六界,但是这话听在鹤迁耳中则是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正值壮年,他的长兄也在两年前被立为太子,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就会给他扣上谋逆的帽子。   “你可知单凭你这句话,本王就能治你大不敬之罪?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是想戏弄我就换个聪明的下人来,大可不必找这种人来羞辱我。”鹤迁显然是把池珂当成了胡言乱语的傻子,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拂袖而去,池珂望着他孤傲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她是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这么难缠,对外人戒心这么强,但是生气归生气,池珂还是跟着鹤迁从湖边回到他那比冷宫强不了的寝宫:这寝宫外面看着比冷宫要好一些,内里也是破旧不堪,院子里空荡荡的,西南角有一棵老树,已经近乎枯死了,树旁几堆瓦砾。   寝宫是鹤迁生母的,但是他母亲生前就不受宠,所以才住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死后更是成了荒地,极少有人来,几乎与冷宫无异。宫里只有个小太监和姑姑照料者,那姑姑之前照顾鹤迁母妃姚美人的,姚美人难产死后就一直留在鹤迁的身边照顾他,本想着能靠着这个皇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自打姚美人死后皇上就再也没来看过这个小皇子,他们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吕姑姑天天想着能早点摆脱这个没用的废皇子,平日里也是十分苛待鹤迁。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鹤迁转过身差不多到她的肩头,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池珂话音刚落,便从主屋里冲出来个四十岁左右的姑姑,拿着根半米长的皮鞭怒气冲冲朝着他们走过来:“四皇子今个又去哪儿了,我们寻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可是担心死奴家了,要是皇子不小心摔死淹死了,奴家可担待不起。”   她声音尖利又阴阳怪气,听得人牙痒痒,但是鹤迁没有理她,冷漠地进了偏房。   “殿下倒是长大了,连照顾你长大的嬷嬷都不理了。”吕姑姑怨妇似的埋怨几句,又把矛头指向池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怎么,是来替我班的?”   池珂同样冷漠地看着她,将来她可是要留在这里照顾鹤迁的,她可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得想个办法把她弄走。   见她不说话,气得吕姑姑一鞭子甩了过来,大吼:“我跟你说话呢!那个宫的!”   池珂一把抓住那条短鞭,在吕姑姑震惊愤怒的眼神中弯眉一笑:“姑姑,我确实是来替你的班的,您可以去内务府领新的差事了。”   “什么?赶我走?谁给你的胆子!”   虽说在四皇子身边照顾没有什么钱途,但是每月克扣的零用钱也够她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了,现如今她还没攀上高枝,要是就这么走了,指不定被分到哪里做苦力去,吕姑姑自然不愿意。   “你是哪个宫里派来的,我倒要去讨个说法!我辛辛苦苦照顾四皇子这么多年,这么随便就换人了?!”   池珂也不想和她周旋了,直接甩出她的把柄:“辛苦?你平日也没少克扣四皇子的零用钱吧,用这些钱供你弟弟买地买房,还不知足?我家娘娘是看你这些年辛苦才没揭发你,要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回去回禀娘娘……”   “哎哎哎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嘛!”吕姑姑跟遭雷劈了似的瞬间变了脸色,谄媚的笑着:“不知道姑娘是哪个宫的?”   “你不用管,想活命就走,以后四皇子我来照顾。”   吕姑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池珂态度强硬,逼着她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叮叮当当一阵收拾之后,吕姑姑大包小包的站在池珂的跟前:“姑娘,我现在就走,麻烦您跟娘娘说一声,奴才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些事情了,谢娘娘放奴才一马,下辈子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你滚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走。谢姑娘了。”吕姑姑将一袋钱财塞到池珂的手中,拉着她的包袱飞也似的走了。   池珂探头去看屋里的鹤迁,他正在看书,对屋外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白瞎了池珂这一番表现。池珂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厨房——想要抓住一个孩子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刷锅、生火、切菜,池珂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小院中就飘起了香味。池珂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一回头就看到个小脑袋在门口张望。   “你是宋策?”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太监怯生生地点点头,望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咽着口水。   “来吃饭吧。”   池珂摆好饭碗,那小策子还站在门口,脑袋伸的老长,就是不肯迈进来。   “你不饿?”池珂刚问完,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便从小策子的腹部传来,“饿了就来吃饭,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殿下还没过来。”小策子紧张期待地往鹤迁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纹丝不动。   “你先吃着,我去叫他。”   池珂端着姜汤去敲了敲鹤迁的房门,里面闷声传来个“进”字,池珂便大方地推门进去,将那碗姜汤放到桌上:“殿下刚刚落了水着了凉,喝碗姜汤去去寒吧。”   鹤迁没理她,单手捧着本旧书,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书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池珂很耐着性子劝道:“殿下,姜汤要趁热喝。”   “放在那里吧”鹤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点鼻音。   “殿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着了凉,为了您的身体还是早些喝了吧。”   鹤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咸不淡地语气让池珂一阵恼火,态度强硬起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是神仙不是普通的宫女,你别对我摆出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要是真想害你,刚刚就不会救你。”   鹤迁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眼底还是满满的不信任,池珂无奈地勾了勾手指,鹤迁手里的书立刻飞到了她的手里。像表演戏法似的,池珂手里的书迅速结成了冰,又在顷刻之间融化,书页却是一点都没湿。   “我说了,我真的是神仙。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想看吗?”   鹤迁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摇,池珂也不装好人,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家宴了,你要是染上风寒,家宴可就去不了了。”   在司命写好的册子里,鹤迁确实染了风寒错过了中秋家宴,那场家宴本是个扭转命运的机会,却因为他没去参加而错过了。   池珂的劝说有了效果,鹤迁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那碗姜汤来送到嘴边。   薄唇还没碰到碗边,小策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殿下不能喝!这饭菜里有毒!”   ☆、第三章   用心熬的姜汤被打翻在地,辛苦做的饭菜被当成毒药,池珂连烧了小策子的心都有了。   偏偏小策子还护在鹤迁面前用看警惕戒备的眼神瞪着她,把她当成了来毒杀他们的刺客:“你把吕姑姑赶走,就是为了在饭菜里下毒害我们,亏得我还以为你是来帮我们的!”   池珂:“……”   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我不怪你,还在这里恶语中伤就是你的不对了。   “下毒?你现在身体上可有任何不适?”   毕竟是个小孩子,池珂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与他计较。   小策子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回头看了看鹤迁:“好像……没什么不适。”   “我要是想害你,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反复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小策子还处在迷茫之中:“可是那个味道……”   鹤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池珂。   “许是你们习惯了吕姑姑的苛待,一下子吃到正常的食物有些不习惯。锅里还有姜汤,我给你盛出来。”   在小策子迷惑的神情中,池珂带着两人来到饭桌前。瞧着那色香俱全热气腾腾的饭菜,鹤迁拿起了筷子。   “殿下……这菜可吃不得啊……”   小策子话音未落,鹤迁已然将一块豆腐放进口中。   池珂端着姜汤过来,便看到鹤迁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味道尚可。”   “我就知道,本姑娘做的菜那是天下第一的美味。”池珂把姜汤放到鹤迁的手边,笑得关切真诚,“趁热喝。”   鹤迁又端起那碗姜汤,轻轻皱着眉,仰头喝了下去。   池珂心中是莫大的满足,天君到底是天君,品味自然是超凡脱俗的。   小策子满脸不信任地再次拿起筷子,在池珂的眼神警告下硬生生将那块树皮咽了下去,艰难地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做的饭,须得细细品味才能觉出其美味。”   一下子有两个人认可了自己的手艺,池珂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值了。   抛开口味不谈,这算是鹤迁和小策子这几年来吃过最饱的一次,三人饭后坐在院中休憩,小策子便追着池珂问个不停。   一顿饭拉进了小策子和池珂的友谊,他没什么城府,自然地将池珂划为了自己人:“池姐姐,你是哪个宫的派来的?”   池珂反问:“你觉得我是谁派来的?”   小策子:“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年了,除了年底的时候皇后娘娘和礼美人会派人送些东西来,就再也没见过其他娘娘的人了。”   池珂:“那我就是礼美人派来的了。”   池珂说的随意,小策子也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池珂的说法,嘿嘿笑道:“池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礼美人是不是怕皇上会喜欢你,才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啊?”   被人夸奖的池珂不由得笑了起来:“对,其实我对皇上根本不感兴趣,可我生来就这么貌美容易惹人嫉妒,姐姐也很无奈啊。”   “狂妄自大,不知谦虚为何物。”   一直安静的鹤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池珂转头看向他,笑得更开心了:“怎的?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   鹤迁不理她,起身便要回房间。   眼见着月上柳梢,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阵凄惨尖细的歌声,小策子捂住耳朵,表情很是痛苦:“冷宫那群女人又开始了。”   鹤迁的房间离冷宫最近,自然受荼毒是最深的,她们唱的比山脚那只乌鸦还难听,也不知道鹤迁怎么睡得着。   “吕姑姑走了,殿下去主屋住吧?”   鹤迁说他住不惯别人的房间,池珂便帮他换好了床铺,于是鹤迁在踏进自己房间的一瞬间,便看到自己屋内的陈设整个变了样,被子也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颜色。回头看一眼正在和小策子谈笑风生的池珂,鹤迁默默地走向了主屋,对池珂的神仙身份又多了几分信任。   主屋亮起了烛光,小策子有些吃惊:“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转变心意了?”   “殿下本来就该住在主屋,是姓吕的不懂规矩。”听着冷宫那些人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池珂又说说:“既然殿下搬去主屋了,你就去住他那间吧,不要再住柴房了。”   小策子摆手拒绝:“我在柴房住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院中只有这两间能住的房子,我若是住进去,池姐姐住哪儿?”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总有地方住。”只要能顺利地参加中秋家宴,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间房子里待太久了。   小策子支支吾吾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池珂拽着领子塞进了原先鹤迁住的那间屋子:“你先歇着,我去瞧瞧那群女人唱够了没有。”   “池姐姐,那些女人都是疯子……”   池珂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月色中,小策子无奈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又推门进了主屋,犹豫地将池珂的决定告诉他:“殿下,池姐姐说要我住在您原先那间屋子。”   “无妨,你住便是。”   小策子抬起头,见自家殿下手中拿着上次从张太傅那里借来的书,目光却直盯着对面虚掩着的门:“你不用管她的事情,但是时刻注意着她与别宫下人的接触,尤其是三皇子那边。”   鹤迁不信任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人出现的蹊跷,说话做事又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宫女,语出惊人,确实可疑,小策子行了个礼,道:“是。”   “还有……”小策子抬起头,鹤迁轻咳一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去御膳房看看,学一学做饭。”    ……   “是。”   小策子从鹤迁房中出来没多久,池珂也风风火火的踏着月色而来,与此同时冷宫传来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行了,睡觉去吧。”池珂没给小策子疑问的机会,绕过主屋进了厨房。   按理来说定期会有专人送来食材,储存在屋后的冰窖中,不过肉类瓜果都被吕姑姑送回了自己家中,窖中只剩下蔬菜。   丸山的蔬菜长得比别处的都要好,明天让辋川送些过来就是,但鹤迁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可不行。   池珂盘算着明天去一趟御膳房,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弄点其他的东西,布料什么的……为宫宴做个准备。   去冰窖逛了一圈,池珂再回去的时候,发现主屋的蜡烛熄了,房门也紧闭着。   无处可去,池珂干脆跃上宫墙,掏出司命给的传音海螺,对着海螺拍了两下,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司命便站在了她面前。   “池姑娘,又见面了,和天君他相处的如何?”   司命的笑灿烂中带着点心虚,池珂也不跟他客气:“你不是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吗?还需要问我?”   “我这不是担心姑娘嘛。”司命尬笑两声,“看来姑娘和天君相处的不错,小仙这也是找对人了。”   “不错什么不错,那小孩戒心重的很,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我一个千年的妖怪都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天君自小受了不少苦难,难免性格上有些别扭,姑娘多担待着点。”司命又捧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色绣花布袋递到池珂眼前,“这是天宫织女绣的储物袋,送给姑娘以备不时之需。”   这东西确实有点用处,池珂没推脱收了下来:“拿人手短,你还想要我做些什么?”   “哈哈…果然是逃不出池姑娘法眼。”司命擦了擦额间虚汗,“后天就是中秋家宴,家宴上会遇到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皇后的亲生儿子,他就是今日将天君骗下水的人。”   “你想让我教训他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这个三皇子嚣张跋扈,且一直看不惯咱们天君,这次宴会说不定又会有什么手段来欺辱天君。”   “我明白了,我会护着他的。”   ******   再回到鹤迁的住所已是清晨,池珂从后墙翻了进去,正巧看到鹤迁站在院中树下,面朝着大门。   “殿下,你是在找我吗?”池珂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鹤迁面色平静:“没有。”   嘴上说没有,但是鹤迁的耳朵却红了,池珂弯起眉眼,站到鹤迁的身旁:“殿下,明天晚上就是中秋家宴了,可有公公来告知过了?”   鹤迁点点头,状似无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旧衣裳。   尚衣局送来的礼服大都被吕姑姑带回去拆了卖钱,如果没有合适的衣裳穿去,这家宴还不如推了。   “那个姓吕的也是大胆,皇子的衣裳也敢随随便便就偷走了。”池珂气的头疼,也气鹤迁这样由着吕姑姑欺负,“罢了,别人穿过的我们也不要了。你且等着我去给你找几件新的。”   池珂做事向来随心,想到什么就去做。   在偌大个皇宫中找了许久才找到尚衣局,尚衣局上下忙的火热,前几天才把各宫娘娘参加家宴的礼服做完,现在又在赶制冬装,站了半天也没个人理她。   打量了半天,池珂找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客客气气的提出想给四皇子取一件家宴穿的礼服。   后者自然是直接拒绝了她,明个就是家宴了,哪有时间再去做!   “也不必要完全新的,几位皇子的年岁相当,或许有多做的几件?”   对方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美,其他皇子的衣裳都是量过尺寸特地定制的,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第四章   宫里多得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四皇子不受宠,便怎么也不肯拿出合适的衣裳来,还找了个借口将池珂赶了出去。   知道此事之后鹤迁也不恼,只说这宴会不去也罢,反正去了也是待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池珂看不惯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等着,我肯定能给你搞来衣裳,我可是神仙。”   说罢,便动身回了丸山,在自己的府中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匹看上去还算高档的布料,池珂又找到山脚的蜘蛛精,用一块玉佩作为交换,让她缝制衣裳。   蜘蛛精收了玉佩打趣道:“你倒好,老相好走了就罢了,还要给他养孩子,之前也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深情的一个人。”   池珂知道这是辋川为了帮她掩盖行踪瞎编的借口,干笑两声没有反驳,催促她动作快些。   在丸山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过了晌午池珂才带着衣裳和打包的用具回了皇宫。   小策子见到她很开心,端出给她留的饭菜来:“昨天不见池姐姐,我还以为池姐姐扔下我们不管了呢。这饭菜是膳房送来的,今天是中秋佳节,还送了月饼。”   家宴黄昏的时候才开始,池珂便让小策子把衣裳送进了鹤迁屋中。   小策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钦佩:“池姐姐,你那件衣裳是从哪里弄来的,那做工绝了,整个尚衣局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出来。”   池珂自豪地笑了笑,又取出一件新的太监服来给小策子:“这是你的,待会一起去参加家宴,别给你家殿下丢了脸。”   “谢谢池姐姐,您是仙女!”小策子欢天喜地地将衣裳接过去,回了自己房中。   鹤迁的房门悄然打开,已经换上衣裳的鹤迁站在门口,墨竹长衫包裹着少年瘦削的身材,黑亮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衬得少年面如冠玉,冷淡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如月般皎洁不可及,像副清冷的画,他问小策子去哪里了,想让他帮忙束发。   池珂回答小策子去换衣裳了,并主动提出可以帮他束发,鹤迁犹豫片刻同意了,推门让她进来。   池珂打量着镜子里的鹤迁,看得他耳尖发红,才悠然道:“殿下这副模样,将来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小姑娘动了芳心。”   鹤迁强装镇定:“你若是不会束发,便让小策子来。”   “别,我来就可以。”池珂拿起木梳,顺着柔顺黑亮的头发梳下去,用一根玉簪束在头顶。   一套操作很是流畅,池珂满意地点点头,一松开手,束好的头发却全都散了下来。   池珂:“……”   鹤迁:“……”   回头看了一眼池珂那松散的发髻,鹤迁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池珂不死心地想要再次尝试,那头发再次像瀑布一样散落下来,柔顺地趴在鹤迁的背上。   “让小策子来吧。”鹤迁从她手中拿过来木梳,“你如果要和我一起去的话,最好重新梳妆”   池珂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鹤迁手里的木梳,瞬间泄了气:“还是让小策子来吧。”   难得和未来天君拉近距离的机会,毁在了一双笨手上。   八月十五的中秋家宴,受邀的除了宫中的妃嫔皇子,还有朝中的重臣国戚,宴会设在御花园湖心洲中,莲花灯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两边走廊负责上菜的宫女太监健步如飞,圆月高照,歌舞升平。   鹤迁的位子同二皇子他们挨着,不过仍然在最角落中,二皇子陈正青和三皇子陈浩渺坐在前方,当今太子陈展鸿则坐在皇帝的身边。   池珂与小策子一左一右端坐在两侧,小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跳舞的歌姬,池珂则在注意着陈正青的动静。   皇帝正与皇后的兄长,战功赫赫的罗将军谈笑风生,皇后陪在一旁,其他妃子浓妆艳抹,关系很好似的相互说着些什么,时不时掩面轻笑,眉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   家宴看似繁华热闹,池珂却觉得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假面,费尽心思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力图展现出自己最美的样子,表面和气之下,氛围却令人压抑。   鹤迁一言不发地吃着菜,小策子为他斟上茶,从玉壶中流出的却是白酒。池珂也闻到了酒味,前方的陈正青转过头来,一脸的坏笑。   茶杯悬在半空,鹤迁眉头一皱,抬起手便要喝下去,池珂伸手拦住他:“不用勉强自己。”   将酒杯放回到桌上,池珂示意小策子去把酒换成茶,小策子怯怯地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二皇子,抱着酒壶弯腰退了出去。   “你这样,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找我麻烦。”   “若你就这样妥协了,他们会觉得你是好欺负的,以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是皇后的儿子。”   “没事,有我。”   池珂侧身而坐,挡住了陈正青气愤的视线:“既然他这么喜欢酒的话,也让他尝尝吧。”   简单施了个法,只见陈正青愤愤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猛地吐了出来,全数喷到了桌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上方谈笑的大人们,皇帝转过身来询问何事,陈正青直接站起来道:“我杯中被人放了东西!”   皇帝动了动手指,他身边的大太监成四海走下来,拿起陈正青的茶壶,轻抿了一口,“陛下,这就是前几日上供的普洱茶,并无其他异样。”   陈正青不行,硬说是成四海的舌头出了问题,他身旁的陈浩渺好奇地尝了一口,也说没什么别的味道。   “母后……”   “青儿,好好的家宴就别再任性了,这么多长辈在,也不怕他们笑话。”   皇后看着三十出头,一身暗红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端庄典雅,她笑得温柔,眼中却有警告之意,陈正青只得安静下来,纳闷地盯着自己的茶壶。   “他尝到的是什么?”鹤迁好奇地问她。   “轮回酒。”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众人又投入到宴会中,丝竹声缓缓响起,舞台中央的舞姬呈花瓣状散开,随着曲声变得激扬,一位蒙着面纱,身材曼妙的蓝衣女子乘着小舟而来,轻盈地跃到花瓣中央。   “呀!这是罗姑娘吧?”   私语声从各处传来,那位姑娘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媚眼如丝,眼神却没离开过皇上身边的太子殿下。   池珂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奔着太子去的,她低头问鹤迁:“这人是谁啊?”   “罗稚杉,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罗稚杉献舞之后摘下面纱,便一脸羞涩的被皇后叫到身边去,目光还时不时地往陈展鸿身上瞟。   “她估计要成你皇嫂了。”池珂看完罗稚杉跳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坐也没了个正经样子,自己占了半个席位,鹤迁被她挤到了角落里。   “池姐姐,你坐端正些。”小策子出声提醒,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你看啊,从她进来的时候,皇后就一直在看着她和太子,脸上还带着微妙的笑容,肯定是有意撮合他们。”   两人在鹤迁的背后窃窃私语聊的欢快,前方的鹤迁握紧了筷子,终于在池珂说“可这太子一点也不喜欢罗稚杉”的时候听不下去的低声喝斥小策子:“你们这些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别说你的脑袋保不住,我都要跟着遭殃。”   “小的知错了。”小策子垂下头噤了声,池珂也无趣地闭上了嘴。   果然不出池珂所料,皇后果然提起了罗稚杉和太子,有意让两人成亲,台下众人也有跟着附和的,太子有些不愿意却不敢表达出来,只说了些题外话将这事搪塞了过去。   皇帝全程没有表态,只端着个酒杯笑呵呵的听着皇后和太子对话,眼看着两人之间出现了分歧,他便出来做了个和事佬:“展鸿半月之后才选妃,到那时再提也不迟。”   没给皇后再说话的机会,皇帝把目光投向鹤迁这边,有些醉醺醺地说道:“迁儿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一直住在他母妃生前的寝宫,确实离得远了些。”   忽然被提到名字,鹤迁忙站起来,恭敬地回答:“儿臣已经习惯了。”   “光是习惯可不成,那地方偏远诸事不便,你明日起搬到武中殿去吧。”   “是,儿臣谢过父皇。”   皇帝成功用这件事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也有些人注意开始到角落里的鹤迁,他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双手却在微微地颤抖。   池珂与皇帝身边的成四海对视一眼,后者欣慰地点了点头,池珂回以灿烂的笑容。   昨日她从尚衣局回来,在御花园遇到了正教训新人的成四海,成四海这人上了年纪有偏头疼,训人的时候就犯了病;池珂用自己带着药用香囊帮他缓解了头疼,还把自己多年前偶然得到的某位神医治疗偏头疼的药方送给了他。   投桃报李,成四海知道了她是四皇子的宫女,也就帮着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   虽然皇帝提出的挺不是时候,但至少解决了住宿问题,这样一露脸,那些奴才应该也不敢再怠慢他们了。   鹤迁注意到池珂和成四海之间的小动作,侧目看向她:“是你?”   池珂笑得无辜:“可惜了,我才刚刚把床放好。”   鹤迁嘴角微微抽搐,压着声音轻声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喜提新居.jpg   ☆、第五章   家宴上皇帝在众人面前亲自开口让鹤迁搬到武中殿,那些下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灵通,当天晚上内务府便派人来到鹤迁寝宫中。   “从前那些奴才没有眼力见苛待了殿下,杂家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吕姑姑,现已经被赶出了宫。杂家特地选了几个机灵的宫女太监,以后就由他们来照顾四殿下。”   内务府的刘公公笑得谄媚,其他的各局也派人来送了东西,鞍前马后的急切样,生怕鹤迁追究他们以前做的那些烂事。   鹤迁以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为由打发了他们,这些人笑呵呵的退下,还不忘献殷勤说明日来帮鹤迁搬东西。   “殿下,咱们真的要搬去武中殿吗?”小策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鹤迁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池珂,“你和成四海……”   池珂便把自己在御花园遇到成四海帮了他的事情如数道来,小策子看她的眼神愈发崇拜:“池姐姐你简直就是神仙!”   “我本来就是。”池珂潇洒地扬了扬自己的头发,“你放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内务府一早就派人来帮着收拾东西,但是寝宫中能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家具还都是些用旧了的,刘公公气得额角青筋都爆起来了,怒睁着眼呵斥那些宫人:“要不是今天我亲自来看着,都你们竟敢这样敷衍四皇子,回头这惩罚,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是见风使陀做给鹤迁看的,鹤迁也懒得搭理他,趁着他们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带着池珂和小策子一起徒步走去了武中殿。   三人没有带多少东西,只小策子手上抱了个长木盒,里面放着鹤迁这些年来收藏的古刀古剑——冷宫边上生活了这么些年,唯独这收藏刀具的爱好没落下过的,也亏得吕姑姑是个不爱刀剑的女人家。   武中殿和东宫离得近,中途还路经陈正青的治开宫,昨晚宴会结束后陈正青本来是打算来找茬的,被池珂提前发现引着他在宫中转了很久,又设了迷障干扰他的视线,三人走回来的时候,陈正青还在御花园里绕弯。   昨天没能教训鹤迁,还连栽了两次跟头,陈正青咽不下这口气,一早就等在了治开宫门口。   见到三人他又是一阵冷嘲热讽,面上恭喜鹤迁乔迁新居,语句中字字带刺嘲讽鹤迁都十三岁了父皇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个儿子。   见鹤迁不理他,他又假模假样地要陪着他们一起去武中殿:“四弟在冷宫待久了,怕是连武中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鹤迁面上也没什么反应,陈正青就跟了他们一路,也就嘲讽了一路,像个小炮仗一样叭叭不停:“这武中殿到底是前朝废太子住过的地方,阴气森森的,不比我的治开宫敞亮,委屈四弟了。要是宫人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尽管来找我,他们不敢在我面前造次。”   武中殿的院子都比他们原先住的那整间宫殿要大的多,有假山,有鱼池,大花盆中种着桃树,西边围墙处还有一丛清瘦疏落的竹子。内部的家居陈设一应俱全,殿中几个宫女太监正在打扫,见他们来了都过来行了礼。陈正青俨然像个主人一般到处挑刺,将鹤迁晾在一旁。   池珂转头低声和小策子闲聊起来:“听闻治开宫是前朝厉王住所,厉王生性残暴,宫人稍有不顺动辄打骂,十几年的时间打死了有七八个下人,都埋在后院的梨花树下,所以后院的那棵梨树开的花红的像血似的。也委屈三殿下了,在治开宫住了那么些年。”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陈正青耳中,陈正青当即转过头来呵斥道:“本王还在这里呢你就敢乱嚼舌根,活腻歪了是吧?”   治开宫中确实有一颗开红花的梨树,陈正青一直以为那是祥瑞之兆红火之意,有人说树下埋了尸骨,陈正青自然不信。   “奴婢是听宫中老人所言,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去树下挖,那些尸骨或许还在呢。”   陈正青当她是在胡诌,但是心底难免生出怀疑,又骂了两句便甩袖离开了武中殿,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池珂一定会好好治她这造谣的罪。   把这烦人精气走,小策子松了口气,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池珂说自己是亲眼所见的,小策子满脸的不相信,以为她在胡扯。   “我说真话,你们反倒不信了。”池珂故作叹息,将话头转向了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鹤迁:“殿下怎么了,对武中殿不满意?”   鹤迁的薄唇抿成一条缝,眼神偏向别处,有些别扭的回答:“没有。”   从昨晚开始鹤迁就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池珂也能猜到几分原因,语重心长道:“殿下,这几天您也看到了,我是真心想帮你,不然也不会尽心的去做这些。就算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的信任我,但有事千万不要瞒着我,你出了事,我也会担心。”   池珂知道陈鹤迁不是天君,他在宫中生活了十余年,知道些皇宫华丽外表下的明争暗斗,但她虽然没体会过鹤迁这种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但也知道信任一时半会是建不起来的。   这是池珂的肺腑之言,鹤迁的脸色也有所松动,提出让池珂来做自己的贴身宫女。现在他已经对池珂的身份深信不疑,就算不是神仙,这人也不是普通人,让她来当自己的宫女实在是委屈了人家,但是整个武中殿内唯二和鹤迁相熟的两人就是池珂和宋策,其他人他更信不过。   池珂欣然同意。   搬到武中殿之后御膳房那些人终于记起了还有四皇子这么号人物,一日三餐送的勤快起来,搞得池珂没有了用武之地,鹤迁和小策子倒是挺开心的,饮食变好后两人圆润许多,气色也有改善。鹤迁的脸颊变得白嫩不少,多了几分可爱,也渐渐有了棱角,个子也长高了些   除此之外,皇后、礼美人和太子也差人送来不少东西,鹤迁最喜的是太子送来的两本兵书,对方还邀他去参加几日后选妃。   池珂忌惮这位将来会给鹤迁造成不少麻烦的太子,但拿人手短鹤迁对这位太子又很亲切,池珂只能陪着他一起去参加太子选妃。   不过也是有那么件令人畅快的事情,就是陈正青真的从梨树底下挖出几具尸骸来,吓得好几日没有睡好觉,天天心惊胆战嚷着要搬寝宫,故也没有功夫来骚扰鹤迁。   陈展鸿是皇后的长子,今年一十七岁,长相算得上是清秀,儒雅书生的性格,但在皇后面前总显得有些怯懦,不知在忌惮些什么。   为太子选妃的是各宫嫔妃,她们齐齐坐在亭中,或明艳或温婉,各有千秋,皇后坐在主位,身旁是当下最受宠的礼美人。   罗稚杉在一众适龄女儿中央,样貌算得上是拔尖的,论起气质来也是自信明媚,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鹤迁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美人,池珂忍不住打趣地问他:“你觉得这些人当中,哪个长得最好看?”   只见鹤迁皱了皱眉,十分客观且正气的回答:“各有千秋。”   “若是非得选一个呢?”   鹤迁直接无视了她,池珂玩心上来了,笑着追问道:“若是再加上一个我,谁最好看?”   “……”   鹤迁抿起了嘴唇,腰板绷得笔直,耳尖也有些发红,池珂怕玩笑开过了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信任,笑了两声没打算再问下去,却没想到未来天君居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郑重地回答:“论相貌,她们不如你。”   池珂乐开了花,直言鹤迁哄女孩的功夫真是天生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神仙。”   “那是因为你只见过我一个神仙,你要是见过其他人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和那些妃嫔秀女比起来,你依然是最好看的。”   池珂再次被鹤迁的逗笑了,平日冷漠的人耿直起来也是很可爱,池珂笑得花枝乱颤,回赞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孩。”   鹤迁依旧绷着脸,但是眼底柔和许多。   皇后和一众妃嫔皆相中了罗稚杉,陈展鸿却迟迟不肯表态,一直在向庭外那条小路张望。   “鸿儿,你在等谁?难道这些姑娘中没有你看得上?”皇后一眼看穿了陈展鸿的心思,陈展鸿迟疑片刻,豁出去一般对皇后行了大礼,“母后,儿臣确实已有心悦之人。”   皇后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问道,“是谁?”   “儿臣……”   “各家的适龄未婚配女子都在这里了,鸿儿莫不是喜欢上了别家已经婚配的女儿?”   陈展鸿紧张地直打哆嗦,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他却不敢说出口。   皇后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鸿儿心悦之人就在这里,也不必觉得羞怯,现在把太子妃选出来,正好与你的好友张其珉一道完婚,也好了了你父王的一桩心事。”   “张其珉?他娶的是谁家的女儿,为何儿臣没有听他提起过……”   “是你外公亲自选的,他副官赵嵩家的二女儿,赵欢。”   池珂只见那一瞬间太子殿下像是被雷劈中般一下子瘫坐在地,心痛与震惊爬满了整个脸庞,双手也无力地垂在两侧,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   “啧啧啧,又是这种求而不得的戏码。”   池珂看到鹤迁的手紧抓着桌沿,跟着陈展鸿一同蹙起了眉。   皇后对太子的悲痛视若无睹,悠然地从亭中走了出来,体态优雅自若,“如果鸿儿与你所喜之人并非良配,那便在这几位姑娘中择一位为妃可好?命里无时莫强求,鸿儿也要学着放手。”   陈展鸿跪坐在地上低头沉默良久,好半天才满眼腥红的抬起头来,语调颤抖,“皆由母后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是谁告诉我天君殿下为人冷淡不解风情? 鹤迁:认真且客观.jpg   ☆、第六章   皇后最终还是选了罗稚杉,太子全程如同一个傀儡,垂着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原是陪着鹤迁去看太子选妃的,却不想看到这么一场强娶强嫁的戏码,回宫时鹤迁沉默了一路。   世间太多荒唐事,池珂安慰鹤迁要学会看开。   “皇兄贵为太子却处处受制于皇后,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选择,生在帝王家,难道就必须得这般身不由己?”   “也不全是,就算不是帝王家,也多得是这种事情。”   池珂是实话实说,但这话似乎也安慰不到鹤迁,他眉头紧皱着,整颗心深陷泥沼中。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太子他不能娶赵欢,是因为两人无缘;若是你皇兄真的拿自己的太子之位为威胁娶了赵欢,说不定反而会拆散了别人的姻缘,你怎么知道赵欢和张其珉不是真心相爱呢?”   鹤迁在意的不是赵欢和张其珉是不是真心相爱,只是皇后这种将自己所想硬加给陈展鸿的做法让他感到压抑,由此联想到未来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样被逼着娶一个自己不爱甚至是厌恶的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趁着鹤迁发愣的时候,池珂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你现在才十三岁,就想着娶亲了?”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鹤迁单手扶额,一下子红了脸。   “你大可不必为这件事忧虑,且不说你现在才十三岁,还有三四年才到娶妻年纪,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再者,有我在,就算你喜欢的是天上的仙女,我都能给你绑回来。”   鹤迁嗤笑一声,因她这句玩笑心情放松不少,难得地同她打趣,“你们神仙都是你这般巧舌如簧吗?”   “也不全是,他们大都端着,一个比一个假正经,尤其是我们天君,看着衣冠楚楚高雅斯文,其实是伪君子一个,心机深沉不说,还特别记仇,睚眦必报。”   仗着天君现在没有记忆,池珂一个劲编排,鹤迁也跟着附和道,“那你们这位天君当真是德不配位。”   “哈哈哈,你说得对极了。”池珂捧腹狂笑。   两人走近了武中殿,还没进门,守在门口的小策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着急地话都说得磕磕绊绊,“三、三皇子他他、他来殿中闹事了!”   武中殿的下人都被陈正青罚跪在大殿中,陈正青吊儿郎当大爷似的坐在正中央,手中捏着盘点心,边吃边等着鹤迁和池珂走过来。   “皇兄今日大驾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陈正青把盘子往旁边一甩,不善的目光越过鹤迁,奔着池珂而来,“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宫女的!”   池珂也能猜到陈正青是特地来报复的,却没想到他这般小肚鸡肠,她也不慌,气定神闲地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行了个礼,“不知三殿下找奴婢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本王今天来就是为了好好教训你这个乱嚼舌根的贱人!”   陈正青表情狰狞的坐在木椅上,他因为这事好几个夜晚都没睡好,还多次在梦中吓尿了裤子,想来实在丢人,定要把面子从池珂这里找回来。   “皇兄,她是我宫中的宫女,如果对你有所冒犯,我来教训就是……”   “你闭嘴!我是你皇兄,连一个小宫女都教训不得了?!”   这陈正青真是半分都没学到他母后的优雅委婉,池珂应道,“我可没有乱嚼舌根,难道殿下没从院后挖出尸骨来?就算我不告诉殿下,那些尸骨仍然存在,殿下不知还要与他们共处多少个日夜呢。”     “你敢顶撞我!现在的宫女好大的胆子,连奴婢都不自称了,这就是四弟你教出来的人吗!”   陈正青急了,从木椅上跳了起来大步走到池珂眼前,池珂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殿下先别生气,这事是宫中多数人都知道的事,奴婢是见不惯他们瞒着殿下,殿下可能不知道,就是殿下现在所住的玉新宫,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陈正青嚣张的表情一瞬间凝在了脸上:“你什么意思!”   “奴婢不敢说,怕惊扰了三殿下。”   “你——!”   池珂往后方退了退,低着肩膀像是在害怕;陈正青被她这句话给吓到了,低头询问他身边的太监,在那小太监茫然地摇摇头后,陈正青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蠢货,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又将目光转向池珂,压制住怒气,“你告诉我玉新宫有什么,之前那些事本王便与你一笔勾销。”   池珂还是那一副怯弱样:“奴婢真的不敢说。”   “……”   陈正青的怒气肉眼可见的加重了,他一脚踹飞刚刚坐过的木椅,凶狠的目光狠狠剜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去通知膳房,从今天开始武中殿的餐饮减半,持续一月,若有人敢去告诉父皇,本王撕烂你们的嘴!”   发完这一通脾气,陈正青带着自己的下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武中殿,看样子这新换的玉新宫又免不了一次鸡飞狗跳。   鹤迁遣散在这里跪了半天的下人,阴着脸走向自己的书房:“既然饮食减半,以后尽量节俭些,我只食两餐即可。”   池珂跟了上去,“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吃那么少,米面蔬菜不足我可以去宫外买,我们……”   鹤迁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来险些与池珂撞了个满怀,他依旧阴着脸,少年好看的眉宇间满是怒气,“你为什么非得与他争论这些,他这种人你越是与他抗争他便玩得越尽兴,今天没能找回面子,往后肯定还会再找你的麻烦!”   “殿下这是在担心我?”   “……我没有。我是担心你给武中殿,给我惹上麻烦!”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蕴着的都是怒气,池珂也不由得正经起来,“殿下尽管放心,我都说过我会护你周全,就算我自己有事,你和武中殿的其他人也不会有事。”   “你……”池珂难得正经的没有嬉皮笑脸,鹤迁有再多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你是神仙,你不光只护着我,也要好好护着自己。”   池珂觉得现在殿下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笑道,“殿下你放心就是了,我可不能出事,不然殿下会担心的。”   “……”   鹤迁扬长而去,‘砰’的一声,用力将书房门关的震天响。   知道天君这边没什么事了,池珂便又走到殿外将武中殿几位宫女太监召集起来,“这一个月饮食减半,殿下还在长身子,少吃是万万不可的。院后还有几块荒地,你们明日借工具去开垦,我想办法买种子,咱们自己种菜。”   “可这蔬菜长成是要有时间的啊!”   “这就不用你们来管了,我有办法。”   见几个宫人半信半疑的样子,池珂又补充道,“这件事情由我而起,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亲自下厨,为你们煮饭。”   ******   丸山,池珂府中。   辋川兴高采烈地打包好一袋的蔬菜和蔬菜种子,同他的那些伙伴告别,“我要去陈国皇宫找池姐姐了。”   “去见池姐姐为何要带这些,难道池姐姐连菜都吃不上了吗?”问话的是小蜘蛛精的女儿,她的腰间还挂着池珂原先换给她妈妈的玉佩。   “我也不知道,但是听池姐姐的意思,她在宫中过得还蛮开心的。”惹得辋川对宫中生活也是充满了向往,尤其想见一见这未来天君的样貌。   听池姐姐说,是个可爱的孩子,不经逗,一逗就脸红。   “听闻池姐姐是为了她的喜欢的人才进了宫,现在还要照顾那人留下的孩子,池姐姐当真是个痴情人。”小蜘蛛精思来想去觉得池姐姐实在可怜,便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天蚕丝掏了出来,塞到辋川包中,“这些你拿着,让池姐姐做件好看的衣裳。”   其他小妖也纷纷效仿,把自己身上能用的东西塞到辋川包中,小小的包裹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的满满当当,辋川把冒出来的竹子□□,问一旁看起来憨厚的小熊猫,“你拿这个有什么用?池姐姐又不吃竹子。”   熊猫妖一本正经地回答:“可我只有这个了呀。”   小蜘蛛精把竹子塞回到他包中,催促道,“你别管这些了,快些走吧,免得池姐姐饿坏了。对了,最近魔界的人在山脚活动的比较多,你路上小心些,别被他们抢了去。”   “好嘞!”辋川把那沉甸甸的包裹背在肩膀上,同他们挥挥手,“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们:池姐姐在宫里吃不饱穿不暖太可怜了5555 池珂:这里的厨房东西真齐全,快乐~   ☆、第七章   陈正青回宫没多久,便听说他带着人拿着铁锨将玉新宫挖了个遍,还抓了好几个年长的宫女太监到宫里拷问,皇上知道后觉得他是被之前那事吓得失心疯了,就把他关了禁闭,皇后都不愿意为她这个蠢儿子求情。   陈正青又不敢告诉皇上他来武中殿挑衅一事,只得吃了这哑巴亏。   武中殿的日子还是照常过,除了餐饮减少外其他事情都还顺遂,小策子多次来问池珂玉新宫到底埋了什么,池珂都不肯告诉他。   这后宫中没几处地方是干净的,别说玉新宫,就算是这武中殿,也总有那么几条冤魂飘荡。   不知,便可无畏。   隔日辋川便拿着她要的种子来了皇宫,池珂见到那些小妖送的礼物心底感动,只盼着早点把现在这个天君推上皇位,她也能早些回丸山去。   对于辋川的到来,小策子是很欣喜,两人心性相仿,很容易就玩成一片,但鹤迁对辋川就没那么欢迎了,一大早上发现自己屋中多了个人,鹤迁受到惊吓,一整天都没有理会辋川。   以为自己被未来天君讨厌了,辋川怯怯地来问池珂天君将来会不会找他麻烦,池珂安慰道,“放心,他就是这种性格,与你熟悉了就好了。”   辋川:“可我今天早上不小心进了他的房间,把他吵醒了。”   池珂:“……那你以后见到他尽量躲着走。”   辋川小嘴一瞥,眼眶中霎时蓄满了眼泪,得罪了天君大人,他将来怕是飞升无望了。   池珂从包裹中找出几颗红色的浆果来,走到鹤迁的面前,“这果子是山上独有的,有延年益寿增强体魄的作用,尝尝?”   “不用了。”   池珂手中的书又换了本新的,池珂见状一口咬下一大块果肉,边吃边问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去学堂了吗,再不济应该也有专门的老师来教授吧?”   见鹤迁垂下眼睑,池珂将果肉囫囵咽下去,“他们不让你读书?”   “皇兄他们都在学宫中,原先是有一位夫子专程教我的,不过被三哥骂了回去,再也没来过。”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何不告诉我?”   “张太傅偶尔会借给我书来读,我已经自学多年;而且我几乎见不到父皇,没有机会开口说这些事情。”   鹤迁那明明委屈至极却硬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着实戳到了池珂的心窝子,她把果子啃得嘎嘣响,思索该怎么把鹤迁上学的事情解决了。   目光落到鹤迁手中的书上,池珂心生一计,“这张太傅不是之前皇帝的老师吗?你还书的时候夹一封信,将此事如实告知,他自然有办法帮你。”   “可我与张太傅只是数年前在御花园偶然见过一面,他肯借书给我已经让我感激不尽,又怎能再这样劳烦他?”   “你早就到了读书的年纪,张太傅肯借你书,说明他是个爱才之人,你在信中感谢他给你借书,再把你还未上学一事稍微一提,张太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池珂提的方法鹤迁不是没想过,但是一直不敢动手怕给张太傅添麻烦,池珂便说这份恩情可以将来再还,但是如果他一直在武中殿待着不去读书,这辈子可能会碌碌无为。终于说动了鹤迁,还书之前在书内夹了一封信。   是夜,池珂坐在桌前陪着鹤迁写字,给他研磨。   “他也是神仙吗?”鹤迁正写着字,忽然停下笔来问池珂。   “谁?辋川吗?他不是,他是个妖怪。”   鹤迁蹙起眉,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边:“妖怪?”   “对啊,世间有神仙,也有鬼魅妖魔,不过这人有好坏,妖也有善恶,辋川他是好妖怪,你不用害怕。”   “那他是什么妖怪?”   “他原形是一只山橘猫,又胖又笨的那种。”   鹤迁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问,“那你呢?你有原形吗?”   “我嘛……你姑且当我是只鹿妖就好了。”   “可你不是说你是神仙吗?”   “……”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池珂忙扯出其他的话题,“你想听妖怪的故事吗?我给你讲妖怪的故事吧。”   鹤迁没再追究她是神仙还是妖怪,将纸笔挪到一旁,端坐着望着她,“你讲吧。”   池珂思索两秒,讲起住在山腰那只黑熊精,明明恐高但愿意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姑娘摘一束花爬上了悬崖,结果人家姑娘嫌弃他是个妖精,找来猎户围堵他,要不是池珂他们去帮忙,那只黑熊精现在怕是已经成了谁家的熊皮座椅。   “然后呢?”   “那只黑熊精受了情伤,天天窝在洞中吃蜂蜜,几十年不肯见人了。后来我们带他去见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远没有年轻的时候好看,那黑熊精也就解开了心结,现在又在追求别家的年轻姑娘。”   这事山上的人都当个笑话听,时常嘲讽那只黑熊精就是个色痞,就是馋人家年轻貌美的姑娘。   鹤迁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我们人类寿命区区几十年,怎么能与你们神仙妖怪比较。亏得那位姑娘没有和那只黑熊精在一起,不然几十年后她年华老去,一样会被抛弃。”   池珂也觉得那个黑熊精是个见色忘义的,但是人类的寿命确实短暂,不详他们妖怪,数千年过去依然是那副模样。   “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意欲何为?”   池珂笑着递出一颗浆果:“人类也不是没有长寿的,就像我今天给你的浆果,你要是吃了保准能延年益寿。”   鹤迁冷笑:“为了骗我吃这颗果子,你也是煞费苦心。”说着将浆果接了过去放到一旁,又提起了笔,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如画般清冷的侧颜,薄唇微抿,眼睛盯着面前的纸笔。   池珂噤了声,取出一颗夜明珠来,施法让它悬在空中,皎洁珠光霎时照亮了整个屋子,比烛火灯光要亮上许多。   “这样写字的时候眼睛会好受些。”   鹤迁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垂了下去:“多谢。”   这几日的相处,池珂觉着鹤迁也没有那么孤傲难懂,他的眼睛太过深沉,如潭水般将所有的心思想法,城府算计都埋在深处,但偶尔会显露出一瞬的情绪,也很容易就能被捕捉。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悉,鹤迁在她面前也有了更多的表情,虽然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别扭了些,但是依然纯真可爱。   ******   找张太傅果然行之有效,没过两天成四海便带着圣旨来了武中殿,宣布让鹤迁去寻安学宫和他的皇兄以及其他官家子弟一起读书。   “若不是张大人提起,老奴竟然忘了提醒陛下您还未进入学宫一事;以前教您的那位夫子玩忽职守,陛下已经训斥过了,从明个儿起,您便可以和众位同龄皇子一起去徐南街的学宫里上课了,会有专门的马车来接您,每月初三至十三,十八至二十三是上学的日子,如果在学宫有任何的不合适,只管来告诉老奴。”   明眼人都知道那位夫子是为何‘玩忽职守’,但皇上还是选择袒护陈正青,成四海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成四海再次感谢了池珂的药方,并透露陈正青曾派人暗中想要教训武中殿和池珂,是他帮着周旋了过去。不知道他是真心想站到鹤迁身边还是有心试探;鹤迁留了个心眼搪塞过去,恭敬地将人送出了武中殿。   小策子:“恭喜殿下,你要去上学了。”   鹤迁的表情上看不出悲喜,但池珂知道他现在应该又忧又喜,毕竟陈正青还在学宫之中,肯定要想方设法报禁闭之仇。   池珂让他尽管放心,反正可以带宫女书童去学宫照料,有她在,陈正青肯定都会冲着她来。   “就他那个胆量,他要是敢来找事,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讲故事哄小孩吃果子。 鹤迁:这(她)珠(笑)子(的)真晃眼(心烦意乱)   ☆、第八章   寻安学宫建在皇宫北门徐南街上,周遭是些茶馆酒楼,布店花市,学宫与入学的也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都是些名门贵族。   池珂和小策子被告知他们只能待在外院等着自家主子,鹤迁则被专人带到了内院,池珂在学宫外看到了陈正青的马车,心中有些担忧,便把小策子打发去和其他人一起,自己施了个隐身咒溜进了内院。   学宫大概有二十余人,看上去都和鹤迁年纪相仿,热热闹闹的打成一团,几个姑娘乖巧地坐在一旁温书。   鹤迁是最后来的便坐在了最后方,他身边坐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长得乖巧水灵,桌上放着书,目光却在鹤迁的身上转悠。   池珂绕到鹤迁的另一边坐下,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看他们都有书童,要不干脆下次我扮成书童跟你一起进来得了。”   她看到鹤迁被吓得一个激灵,迅速扭头找到了她的位置,拿笔在纸上写道,‘你怎么进来了?’   从他运笔的力度池珂就能猜出这孩子吓得不轻,但反应的挺快,池珂告诉他自已不放心他,施了隐身咒溜了进来。   ‘我不是三岁孩童,不需要你时时跟着’   “那好吧,我在外面等着你。”池珂起身,脚步声绕过鹤迁向着出口而去。   鹤迁脸上有一瞬的愕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地就走了,便把刚刚写过字的纸压在了最下方,换出一张新的纸来,抄写书上的内容。   池珂并未走远,装模作样的在地板上踏了几步便悄悄溜到了鹤迁的后方坐着,托着脸打量着学堂中这些孩子。   陈正青无疑是这些人当中的领头羊,皇贵妃的所生的二皇子陈浩渺和礼美人所生的五皇子陈经赋都对他言听计从,更别说其他的官家子弟,他毕竟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如果不是陈展鸿比他早生了三年,现在的太子或许就会另有其人了。   那些官家子弟中池珂注意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十来岁的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时阳光可爱,眼睛又圆又亮,憨厚讨喜,他谈吐举止自信幽默,也能轻松地与其他人打成一片;另外一个便是坐在鹤迁旁边一直在瞥他的姑娘,十三四岁已经有了美人的模样,看着怯怯地,眼底的自信优雅却不是一般的姑娘能有的。   池珂听他们玩闹了半天,得知那个男孩叫康元则,是张太傅的外孙,那个女孩则是当今丞相的女儿林挽宁。   盯着鹤迁看了半天,林挽宁终于开始行动,拿着自己的经书走到鹤迁面前坐下:“挽宁见过四殿下。”   声音清脆温婉,美人特质加一。   “四殿下今日才来学堂,可知夫子讲到哪一篇了?”   鹤迁低着头没有理她,林挽宁也不恼,翻开自己的书摆到桌上:“我们已经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与《千字文》,现在已经学到《左传》第四则。”   对方都这么主动了,鹤迁只能抬起头来,一脸淡漠的回复道:“多谢告知。”   林挽宁甜美一笑,“不用客气。你写的字真好看,可以送我一张回去临摹吗?爹爹常嫌我的字不好看,我也想写你这样好看的字。”   “想写好字,临摹颜刘比较有效。”   池珂终于在那小姑娘自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挫败,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个林挽宁一看就和那些娇气的小姑娘不一样,要是换成其他小姑娘被这样鹤迁这样冷漠对待,怕是要当场气哭。   在美色面前,心高气傲什么的是不存在的,但遇上的是鹤迁,只能自认倒霉。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康元则第一个跑了过来,挤在林挽宁身边歪头看鹤迁写的字,边看边赞叹:“你这字写得真好,都快赶上我外公了。”   林挽宁被他挤到一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张大人的书法向来是寻安城一绝,你要是有四殿下一半的功底,也不至于天天被责骂。”   康元则直接跟她怼了起来,两人互怼的话语幼稚可爱又有逻辑,看得出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这下便把更多人吸引过来,想看看鹤迁的字到底写得有多好,一群孩子顿时将鹤迁围了起来。   池珂远远看着鹤迁,从他的面无表情中读出了不知所措,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陈正青自然是不能接受鹤迁这样受欢迎,正欲起身到后方寻衅,池珂先发制人走到他身旁用法术在他脸上吹了一阵阴风,四面树木皆纹丝不动,只有陈正青感受到一阵凉意,他有些惊恐地看向陈浩渺,对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还没从树下尸骨的阴影中走出来,陈正青再瞪一眼被围在中央的鹤迁,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端正地一直坐到了下课。   池珂也倚在柱子上听了整整一节课,这位夫子长得就索然无味,配上那飘飘然恍如来自空中的嗓音,池珂半道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学堂中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鹤迁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醒了?该回去了。”   “嗯……”池珂晕乎乎地站起身,忽然想起自己施了隐身咒,难道睡觉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来了?   池珂紧张地回想自己会不会吓到了那些人,鹤迁打消了她的疑虑:“他们没有发现你,我听到你的笑声了……还有鼾声。”   课上林挽宁看了他好几眼,怀疑他是不是课上睡觉还打呼噜。   “怎么可能!千年来我睡觉从来没打过打呼噜!好看的人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池珂极力否认,一口咬定是鹤迁故意编出来骗她的。   “你可以去问林挽宁……”   “我不听!”   池珂捂住耳朵,气冲冲地走出了学堂。   望着她恼羞成怒的背影,鹤迁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脸皮厚的人害起羞来,总是格外的可爱。   小策子在外院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才看到鹤迁和池珂一起出来,当即迎了上去:“你们怎么现在才出来,别人都走光了!还有池姐姐你什么时候进去的,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池珂低着头谁都不理,鹤迁则是满脸的笑意,对着一脸无措的小策子道:“走吧,回宫。”   ******   马车上郁闷了一路,池珂也想明白了,这绝对是鹤迁编出来骗她的,蜘蛛精的女儿常来她府中借宿,两人一起住了那么久,她要是睡觉打呼噜,那小蜘蛛精肯定已经搞得人尽皆知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说明没有。   如此想着,池珂生龙活虎的下了马车,恢复速度之快让鹤迁都小小震惊了一番。   小策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武中殿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交到鹤迁手中:“这是下学时有位小姐送给奴的,说是要回宫之后转交给殿下。”   “哪位小姐?”   “林丞相的千金,林大小姐。”   小策子将那木盒打开,里面端正地躺着只毛笔,狼毫笔锋,上等红木笔杆,笔腕挂头由牛角制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池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在鹤迁身旁道:“这姑娘一定是看上你了。”   鹤迁黑着脸合上木盒,对小策子说:“明天给她退回去。”   “殿下,林小姐说您字写得好就该有只好笔,还说这支笔是她的珍藏,让你一定要收下。”   “既是珍藏那就更不能收了,我与林小姐素不相识,不该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况且武中殿清贫,也没有礼物还她这份重礼。”   池珂提醒道:“你不是还有收藏的各种古刀,挑一把小巧的送她也行啊。”   “你当姑娘家都像你这般不修边幅喜欢舞刀弄枪?宋策,你明天将它退回去,谢林小姐好意,本王受不起。”   “哎!我哪里不修边幅喜欢舞刀弄枪了!你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就恼羞成怒乱给我扣帽子啊。”   鹤迁拂袖而去,小策子无措的询问池珂该怎么办,池珂回答:“他要是不喜欢送回去就是,说话小心点,免得人家姑娘会错了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宋策:惊慌失措.jpg   ☆、第九章   然而第二天正是二十四日,学宫并没有开课,没能见到林挽宁,小策子去林府跑了一趟也没见到人,据悉林小姐与将要出嫁的赵欢姑娘是表姐妹,小策子去的时候林小姐正巧去了赵家。   毛笔没能送回去,便又摆回到鹤迁的桌上,池珂摆弄着那个木盒,摸着顺滑的笔杆,总有种把它拿出来写字的冲动。   “放下。”鹤迁头也不抬,但态度坚决,池珂只得把笔放回去,将木盒盖好放在一旁。   “你为何不接受了人家林姑娘的好意,她可是丞相的女儿,若是你们两个能……”   “林小姐与我年纪尚小,这种污人清白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虽然池珂一直想让鹤迁当太子当皇帝,但这不过是她的个人想法,鹤迁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毕生所求不过是当个王爷,闲时游山历水,战时保家卫国,必要时为国捐躯,不枉此生。   池珂对鹤迁的想法不置可否,许是知道眼前人是至尊无上的天君的缘故,她总觉得鹤迁就该做皇帝。   但鹤迁不愿意,她也不能强逼着人家去做:“我呢,只愿你能平安喜乐,得你所想,安稳一生,至于其他的,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池珂拿起扔到一旁的木盒对他说:“你若是真的不想要,我替你把这木盒送过去。”   鹤迁提笔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望着她,缓缓点点头,思索两秒又写了张纸条放了进去。   “哎你这小子啊,再过两三年林挽宁出落成大美人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嘴上嫌弃着,池珂摇身消失在鹤迁面前,一盏茶的功夫又变了回来,手中的木盒已然没了踪影,还多了几份点心。   “我已经帮你送到她闺房了,但将来她要是问你,你可得自己解释。”池珂将点心摆了盘放到桌上,边吃边研究,“明明用料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就做不出来这个味道呢。”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帮你找来御膳房孙大厨的菜谱……当是你帮我送回毛笔的谢礼。”   对池珂来说不过是跑个腿的功夫,但鹤迁颇为在意,从她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奇怪。   “你这有恩必报迅速撇清关系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我就是跑个腿而已,用不着什么谢礼。不过,这个菜谱我很感兴趣,就先谢过殿下了。”   “那明日我让小策子去取。”   让一个姑娘帮自己还另外一个姑娘送的东西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池珂没心没肺的笑容,鹤迁不断告诉自己她是个千岁的老妖怪,不是小姑娘了。   ******   将林挽宁的东西还回去的第三天,武中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康元则一进宫就直奔鹤迁的寝殿,一见到鹤迁就哈哈大笑着揽住了他的肩膀:“我听说你把林挽宁送你的东西退回去了?殿下啊殿下,你可真是个人才。”   鹤迁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与他挪开一段距离:“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表姐赵欢是我表哥张其珉的未婚妻子,我当然知道了。”   “也就是说你表哥嫂都知道了?”   鹤迁眉头一皱,发现似乎有些不妙。   康元则笑的比花还灿烂:“没,只有我和表嫂知道,林挽宁哭着去找我表嫂的时候,我正巧在赵府替我表哥传消息的,顺带也就是知道了。”   “别看林挽宁那小丫头长得乖巧,其实性子虎着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这么惨哈哈哈哈哈哈……”   池珂看康元则笑得都快站不直了,也不知道他和林挽宁有什么深仇大恨,能幸灾乐祸成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惹哭别家的姑娘,鹤迁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有些窘迫地回答:“我与林小姐素不相识,收这般重礼不合体统,况且我给林姑娘留了字,说明了情况。”   “没事,兄弟理解你。只是这林挽宁性格要强,你要是这样对别家的小姐,她们可能哭过之后就不再理你了,但是林挽宁不一样,你且等着吧,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鹤迁再次皱紧了眉毛,康元则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一下子拥有了两份的快乐,笑得更加猖狂。   池珂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想当年鹤迁还是太子的时候,树族公主多次到天宫打着献礼的幌子去勾引鹤迁,次次都被捆着扔回去,但是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甚至不惜拿出了本族圣物万年神树,但鹤迁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知道这个林挽宁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树族公主。   池珂这一笑成功把康元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往这边一瞥,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惊艳:“深藏不露啊四殿下!我还在好奇你为什么对林挽宁一点也不留情,原来是已经金屋藏娇了啊。”   “她只是我的一个小宫女。”康元则这番话惹得鹤迁很不快,尤其看他笑着走向池珂,鹤迁想直接给他揪回来。   “少见长得如此美丽的宫女了,姑娘怎么称呼?”   池珂见康元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同她搭讪,笑容满面却不觉得猥琐,眼中只是单纯的欣赏,便也配合地答道:“我叫池珂。”   “池姑娘今年几岁了?”   池珂心道我这年纪做你祖宗都不为过,面上则笑道:“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姐姐。”   康元则端正作揖,笑道:“池姐姐好,今天见了池姐姐,我才明白什么叫‘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也能如此之美,姐姐当真是我见到的头一个。”   这小子当真是油腔滑调,偏偏说得话又动听,池珂笑得合不拢嘴:“你也是我见过最会夸人的孩子了。”   “池姐姐谬赞了。”   鹤迁冷脸看着两个人夸来夸去,终于忍不住上前去把康元则拉了回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嘲讽我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康元则这才把注意力转回到鹤迁身上,忙解释道:“不是,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你知道下月初三我表哥与你皇兄要成亲对吧?”   鹤迁迟疑地点头,这是皇上特许的,两人在同一天成亲。   “依照咱们陈国的君臣之礼,他们同一天娶亲,我表哥的昏礼要早于太子殿下,在日落前完成,他们拜完堂之后太子殿下这边再起轿,但多数人要在太子这边等着,我表哥那边难免会冷清些。”   鹤迁问:“这与你我何干?”   康元则一跺脚,脸上显出几分气愤来:“我表哥的昏礼我是一定要去给他撑场子的,可我外公又非要让我去参加太子殿下的昏礼,我这一天要忙两次,这边刚拜完堂就要往那边跑,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   “那这又与我何干?”   “四殿下,反正你闲着也无事,就陪着我一起吧。”康元则这才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来,见鹤迁后退两步想要推脱,他一把抱住了鹤迁的胳膊,哭喊到“四殿下,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几天,但我知道这些人里面就你的心肠最好,你一定不会让我孤身一人的对不对?”   鹤迁再次甩开他的胳膊,“不,我会。”   “不!你不会的,殿下你要帮我啊,我只有你了!”   康元则就这样当着多个下人的面哭天喊地,鹤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拉着他便往里屋走,但康元则吃准了他是个顾面子的,像定在那里似的怎么也拉不动,鹤迁只得无奈地望着池珂,希望她想个办法把康元则弄走。   池珂正悠闲地看着戏,忽的对上鹤迁的目光,便装模作样的甩甩袖子去拉康元则:“康公子,我们殿下是最心软的,他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你了,但你这样死缠着让他丢了面子,他倒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闻言康元则立马放开了鹤迁,眼眶含泪地看着他:“真的吗四殿下?”   鹤迁:“……”   池珂代替他承认:“你看,殿下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那太好了!”康元则直接蹦了起来,“那初三那日早晨我在北门等你,咱们不见不散!”   康元则走后,鹤迁冷着脸质问池珂为什么要替他答应:“难道就因为他夸了你几句,你就这样向着他了?”   “你本来不也要去的嘛,有人做个伴没什么不好。”   张其珉是张太傅的孙子,就算是为了还张太傅的人情,鹤迁也必须得去参加张其珉的昏礼,既然康元则这个人脉主动送上门来了,不要白不要。   “可我没什么积蓄,刀剑也不适合给人家当新婚贺礼。”   “没事,这个我来解决,你只管去就是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池珂才听他缓缓说:“将来我一定会还你的。”   池珂毫不在乎地摆手道:“这些都是小事,你我之间,不用谈什么还不还的。”   要还也得等到你恢复记忆之后,天宫那么多宝贝,怎么也得给狠狠地宰你一顿。   池珂嘴角不觉浮现出笑意,鹤迁只是望着她的侧脸,默默说了声:“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陈鹤迁:将来我一定会还你的。 鹤迁(打开天界宝库):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池珂:两眼放光! 鹤迁(默默关上门):我也是你的。 池珂:……   ☆、第十章   到了九月初三那天,鹤迁带着池珂和她准备好的礼物等在了北门,康元则的马车缓缓驰来,他探出身子来朝他们挥手:“四殿下,池姐姐!”   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康元则迎着两人上了马车,才发现车上还有个个盛装打扮的林挽宁。   林挽宁坐在鹤迁对面,歪头看他一眼,带着几分娇嗔:“哼,四殿下若是看不上我的毛笔大可光明正大的告诉我,偷偷送回去算怎么回事!”   鹤迁的脸顿时僵了,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池珂难得看到他这般窘迫,也不急着给他解围,用目光质问康元则。   康元则满眼愧疚地缩着脖子,低声道:“我也是没办法的嘛,她非要跟来。”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林挽宁听到了,她狠狠地瞪康元则一眼:“什么叫我非要跟来,是你收了我的东西,主动邀请我来的!”   康元则尬笑一声,掩着面不再讲话了。   林挽宁又把目光转回到鹤迁身上,非逼着他给个说法。   池珂心中不爽,替他解释说姑娘的礼太重,殿下说收不得便让我送了回去。   林挽宁瞥她一眼,娇声道:“原来四殿下身边已经有这么一位好看的姑娘了,难怪不收我的礼物。”   “你胡说什么呢,池姐姐他只是四殿下的贴身侍女。”康元则轻拍了她一巴掌提醒。   林挽宁不领情地打了回去:“我说什么了,我夸姐姐好看能勾人心,不像我,难得送人一次礼物还被退了回来。”   这小妮子阴阳怪气的样子真让人不适,但池珂不恼,反而兴致勃勃的看戏。   “她是我的人,我们是什么关系不需要你知道,你我不熟你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收。”鹤迁周身散发着寒气,他直勾勾地盯着林挽宁,眼底闪着寒光,“还请林姑娘自重。”   林挽宁被他的眼神吓到,眼眶霎时红了:“我不过是伤心你把我的礼物退了回来,殿下何必这样!”   康元则在两人中间不知所措,掏出手帕来递给林挽宁:“你别哭了,今天可是我表哥成亲的日子。”   他又给鹤迁赔罪:“殿下您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她过来的。”   鹤迁不理他,康元则又转向池珂:“池姐姐你也别生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池珂脸上不仅没有愠色,嘴角还在微微抽搐,似乎是在憋笑。   “池姐姐……”   康元则已经在心底脑补了池珂发笑的一百个原因,不由得对她和鹤迁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池珂心底也有自己的想法,鹤迁与林挽宁像极了初见时彼此看不顺眼的冤家,这要放在司命的册子里,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一对相爱相杀互相折磨的爱人,就司命那个编故事的喜好,这两个人原先指不定有些故事。   一车四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来到了张家。   张太傅亲自迎接了鹤迁,他学知渊博为人谦和,又颇为欣赏鹤迁,两人聊得很投机。   新郎官刚刚出发去迎接新娘,张府上下也聚在门口等着,池珂站在康元则身后,小声问他知不知道张其珉和赵欢是怎么认识的。   “我表哥嫂与太子三人是多年的好友,两人早就互生情意。”   “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看来张其珉应该也是不知道陈展鸿喜欢赵欢了,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陈展鸿注定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倒不如娶了皇后的侄女,以此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迎亲车队缓缓而来,马上的张其珉身着喜服神采飞扬,脸上是娶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喜悦。   池珂远远曾见过张其珉一次,他与康元则是表兄弟,两人样貌有几分相似,性格上也像,与太子同坐时谦逊有礼但不失风采,气场甚至能压太子一头。   听闻赵小姐也是仗义豪爽的武将之女,在寻安城风评极佳,两人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这边是欢天喜地,东宫之中却是一片狼藉。   皇帝从张家回来之后到东宫看过一眼,便把全部的事宜交给了皇后,自己躲到乾康殿批折子去了。   皇后望着满目悲戚之色的陈展鸿,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稚杉她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都在赵欢之上,更何况她钟情你多年,光是这份心意,其他人就比不了,你何不试着接受她?”   陈展鸿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喜服,冷硬着嗓音:“我又不是她,怎么知道这份心意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我也爱慕欢儿多年,我的心意不比她低贱。”   “可赵欢喜欢的是张其珉,而且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拜堂了,木已成舟,强求不得。你也该穿上喜服,准备去迎接东宫太子妃了。”   “儿臣不会强求,但母后也别奢求我会对罗稚杉真心。”陈展鸿第一次硬气地直视皇后,眼底微微猩红。   “陈展鸿,你别忘了你这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你一个低贱婢女之子,如果不是我收养了你,别说登上太子之位,你能不能在这深宫之中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那你让父皇废了我啊!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傀儡太子吗!”   “啪——”   皇后的巴掌重重地落在陈展鸿的脸上,她横眉立目,眉眼间满是愤怒,声音都尖锐了几分,“陈展鸿,你不要不识抬举,若是我想,可以很轻易地让皇上废了你。”   陈展鸿紧握双拳沉默不语,皇后看向屋外吓得不轻的宫女太监,语气恢复了平静:“来人,给太子殿下更衣。”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颤抖着去触碰陈展鸿的身体,将喜服一件件给他换上。   而陈展鸿全程没有反应,就像一个木偶一般,不管愿不愿意,牵线的人已经帮他决定好了一切。    ******   日薄西山,张家的婚宴悄然落幕,就像是大戏之前的热场一般,众位宾客甚至没来得及入席便匆匆赶向皇宫,原本热闹的张府霎时安静下来。   一对新人倒是没有表现的多么落寞,张其珉附耳同赵欢低语,大红盖头下的新娘似在轻笑,是平淡温馨的场景。   池珂只匆匆瞧了一眼,便和鹤迁一起赶往了宫中。   迎亲马车已经走过了徐南街,太子娶妻,举国同庆,整个寻安城都洋溢着欢乐热闹的氛围。   康元则带着他们偷偷溜进宫中,混进了陈正青等人的队伍中。   陈正青见到鹤迁又是一顿嘲讽:“皇兄成亲你都敢乱跑,真不把自己当个皇子了是吧?”   康元则解释是他带着鹤迁去了张府,陈正青没好气道:“才认识这几天你和他关系就这么好了?”   “知己不问相识久。”   两人一来一去之间迎亲车队已经进了宫,论规格与阵仗都远在张家之上,只是前方的太子虽身着百位绣娘连夜赶制的绣金云纹喜服,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仿佛他迎回去的不是新娘,而是洪水猛兽。   众人不知情,只当是太子一路劳顿,池珂瞥一眼鹤迁,看他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队,而离他不远处,林挽宁也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他。   池珂收回目光,愈发想去问问司命这两个人在原定的命数中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陈展鸿与罗稚杉在殿前拜过皇上皇后,便依礼回到了东宫,留下皇上皇后宴饮群臣。   两人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并肩同行,单看身形,也像是一对璧人。   “殿下,那对红玉鸳鸯结你给太子殿下送去了没?”池珂伏在鹤迁耳边低语,余光中林挽宁朝这边望了一眼,面色不善。   “还没,等宴席结束后。”   “那殿下一会儿可得悄悄地走,省得惊扰了御花园的桃花。”   “已近冬至,哪来的桃花?”   “许多年前有一只花妖爱上了一位进京赶考的公子,那位公子为她写了一首诗,她便在隆冬他的进京路上开满了桃花。”   抬头对上池珂含笑的眉眼,想起盯了自己一路的林挽宁,鹤迁恍然大悟,面露恼羞之色:“你们神仙都是这么八卦的?”   “安闲日子过得多了,总想听些八卦来解解闷,何况我既是来帮你的,自然也要帮着解决你的终身大事。”   鹤迁瞪她一眼:“你已经一千岁了都还没有归宿,倒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归宿?为了来这里帮你,我可是把我的夫君都扔下了。就这样你还不知足,天天提防着我,整日板着个脸跟我欠了你多少钱似的。”   池珂本是编来逗他,却见鹤迁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自知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跟你说这些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们悄悄地走,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鹤迁仍是冷着张脸,脸上的线条都较劲似的绷着,池珂自觉没趣,闭上嘴端正地坐在他身后,实则已经神游到了九霄云外。 作者有话要说:  鹤迁:她有夫君了?她有夫君了……她有夫君了!!!她有夫君了!那我算什么……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 只是随口说来骗小孩的池珂:毫无心理负担。   ☆、第十一章   自初四开始上学之后,池珂便乔装成一个小书童伴在鹤迁的身边,有忘颜咒在身,那些见过她的人只会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没人会知道鹤迁身边这个看着清瘦的书童和他宫中的宫女是同一人。   学堂中的日子平淡无趣,鹤迁也不爱和那些学生深交,除了陈正青不时来找找茬,便只有康元则和林挽宁会来同他讲话,但鹤迁对林挽宁都是爱答不理,和康元则一起时也往往都是康元则自己一个人说的起兴池珂在旁边附和,鹤迁有时连头都不抬一下。   这样貌似有些不利于天君的身心发展,池珂整日苦恼如何才能把鹤迁变得开朗一点,以免将来因为脾性得罪了人。   结果没出几日,两人在路上遇见皇后,鹤迁回她问话时谦逊有礼滴水不漏,池珂这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理会那些人,正要说起人情世故来鹤迁比谁都要通透。   池珂再次感叹自己对天君的心思一无所知,要想成为天君的心腹,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除了这个发现之外,池珂也向司命询问了林挽宁和鹤迁的关系,得知原先在命册上两人将会在太子婚礼时见面并互生好感,成为彼此的‘初恋’。   “不过咱们天君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林挽宁娇气,天君又最烦女子矫揉造作,两人多次争吵之后分道扬镳,后来天君在战场上遇到一位寻常人家的姑娘,两人日久生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后面的内容了。不得不说,你编的这些故事一个赛一个狗血。”   这种狗血的桥段与池珂猜的无二,只可惜因为她的缘故两人提前遇上了,林挽宁倒是看上了鹤迁,但是看鹤迁的样子,似乎对她不怎么感兴趣。   池珂担心是不是自己坏了他们的姻缘,不然林挽宁本来可以和鹤迁相爱一段时间,虽然短暂,但至少留下了回忆。   司命安慰她:“其实你不能这样想,历劫之人要完全按照命册上的走,就算是与他的心性完全相悖的事情,我这命册上写了,他也要照做,比如说那太子陈展鸿与罗稚杉,两人如果长久地相处下去未必不会生情,但是我既然已经写了陈展鸿不喜欢罗稚杉,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罗稚杉,直至他死亡之后,命册不再成为他的牵绊,那时他或许会发现自己对罗稚杉是有情的,只是命运无常,为时已晚。”   “而你插手了天君的命册,便已经将他从命册的牵绊中带了出来,他现在所思所想,都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你大可不必有心理负担。”   司命摇着扇子宛如一个说书先生,池珂却觉得这命册实在让人唏嘘,疑问道:“我帮了鹤迁,连带着林挽宁的命运也有所改变,陈展鸿的命运不也会跟着改变吗?”   “这可不行,你能改变林挽宁的命运是因为她并非有命册之人,而是用来辅助历劫之人的完成劫难的。但陈展鸿不同,他前世是修仙之人,这是他飞升成仙之前要历的劫。就算命运有了微小的改变,最终走向还是不会变的。”   “原来是这样。”池珂了然,这么说来她将来和陈展鸿就是仙友了,可原定的命册中太子的命运和鹤迁息息相关,怎么可能没有改变?   “太子可以立,也可以废的嘛。这是属于陈展鸿的命册,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司命再三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能插手陈展鸿的事情,他已经修炼多年,你要是插手了,就是坏了人家的仙缘。”   “当然不会,我最懂事了。”   池珂前脚刚答应完司命,后脚就买通了东宫里的几个小花精,让她们帮忙留意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动向——不插手是一回事,关心自己的未来仙友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和太子妃这几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昨日那些小花精告诉她陈正青去了东宫,见到了太子的红玉鸳鸯结,陈正青追着陈展鸿问了半天,知道是鹤迁送的之后表情很微妙。   那红玉难得,鸳鸯结也是出自三百年前某位顶级工匠之手,池珂百年前遇见那人时他还是个整日只知道窝在家里雕刻连饭都要吃不起的无名小卒,三百年后他的作品却已经是有价无市。   那对红玉鸳鸯结是他的早期作品,工艺尚未成熟,陈正青又是个半吊子的,应该也看不出来是件价值连城的古物。   池珂安慰自己他或许是觉得红玉难得才会表现出惊讶,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眨眼过了冬至,辋川嫌弃皇宫的冬天太冷跑回了丸山,池珂也已经在鹤迁身边待了三个多月。   宫中人都穿上了冬装,小策子更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没事时就喜欢在火炉旁烤着。   池珂身上还是一套薄薄的秋装,小策子缩着脖子问她怎么不怕冷,池珂轻轻一笑,告诉他自己生来就是不怕冷的。   小策子还想再问,池珂已经先他一步转移了话题:“这都冬月了,还没有下过雪。”   “今年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去年这个时候都已经下了两场雪了,我们在原先的住所常常连炭火都没有,隔壁的冷宫时不时的有人冻死。”   才三个月,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小策子搓着手忆苦思甜,一旁的鹤迁也望着炉中的火光出神,小脸被烤的红扑扑的。   “对了,殿下的生辰马上就到了,过了这个生日殿下就十四岁了。”小策子看着鹤迁的侧脸傻笑起来,“今年有池姐姐在,得给殿下好好过个生日。”   鹤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低声道:“生辰什么的,不过也罢。”   他的生辰也是他生母姚美人的忌日,听吕姑姑说冬姚在生他时难产而死,而皇帝只不过是来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扔给了奶娘,从此再也没问过他的事情。   冬姚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自小孤苦,被舅母抚养长大,机缘巧合之下被皇帝看中带进宫里,没过两年就难产而死;而把她拘禁在宫中的皇帝却很快就忘了她,甚至忘了他们的孩子。   见鹤迁的心情变得沮丧,池珂便提出要带他出宫逛逛:“你还没有好好地逛过寻安城吧?今天晚上有个灯会,我带你去徐南街逛逛。就当是为你提前庆祝生辰”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小策子表现的比鹤迁要积极,池珂黑着脸质问他:“我们去学宫的时候,你和辋川没少溜出去吧?”   “去一次也是去,去两次也是去,每次都有新的惊喜,而且我们还没在晚上出去过呢,池姐姐你们就带着我吧!”   “那你得问你们殿下。”   小策子立马把祈求的目光转向鹤迁:“殿下……”   这下鹤迁想拒绝也没有办法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小策子雀跃起来,激动地围着火炉转了好几圈,直到鹤迁黑着脸勒令他才老实地停了下来。   炉火将整个武中殿烘的温暖,没有差事的宫女太监也都窝在角落里小声聊着天,池珂托着脸坐在小马扎上,困意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地想着要不要回去睡一觉之时,外面却忽的传来噪声,紧接着武中殿的大门被人暴力地推开,陈正青带着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给我搜!”陈正青一声令下,那些侍卫立刻四散开来,猎犬般粗暴地搜查着每个角落。   池珂顿时睡意全无,猜想是不是那对鸳鸯结出了什么问题。   “我宫中有东西丢了,来找找。”陈正青嘴角讥笑,轻蔑地看着他们。   “皇兄宫里东西丢了不在自己宫里找,来我这里是几个意思?”   “有人说看到在你这,我当然要来看看,说不定还能替皇弟抓几个内贼之流。”   陈正青挑衅地眼神从池珂身上划过,让人怒火中烧。   那几个侍卫将大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武中殿的宫人畏缩在一起,家具摆设也被翻得一团乱,仍一无所获。   “有哪个盗贼会把赃物放在这么浅显的地方,去屋里搜!”   侍卫们又遵命打开了各个房门,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朝着鹤迁的卧房走来。   “我看你们谁敢!”鹤迁怒斥一声,面色冷沉,将那两个侍卫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回头望着陈正青。   陈正青:“谁是你们的主子!我让你们搜就搜!他这么藏着掖着,心里肯定有鬼!”   鹤迁直接站在了门前,与两个侍卫僵持不下。   “搜!谁要是不敢,回去打二十大板!”   “……”   “四殿下,对不住了!”   两个侍卫脸上有一瞬的愧疚之色,但还是冷着脸朝鹤迁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正青:危   ☆、第十二章   鹤迁也不甘示弱,提脚踹了上去。   鹤迁个头不如他们,但是力气不小,被他踢到的那人满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半蹲下去,另外一人紧跟着扑了上来,被池珂一脚踹翻在地。   “陈正青,你别欺人太甚。”   “你……”陈正青冷笑一声,“我现在更加确信我丢的东西就在你房里了,你们都过来,给我搜!”   池珂看着陈正青那副嘴脸气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扔到万蛇窟去当养料。   她直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摆开迎战的架势。   “陈正青,你要是在我这里搜不出来什么,你打算怎么在皇上皇后面前解释?”   “呵,搜不出来就去别处搜呗,我找自己的东西还需要解释什么?”   陈正青那从容淡定的架势,很显然已经做好了栽赃陷害的准备。   堂堂一个皇子,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池珂恨得牙痒痒,手心的温度骤然降低——只要她抬抬手,陈正青就能心脏骤停而死。   在心底默念着,只要那些侍卫再敢上前一步,她就让这个三皇子成为一具死尸。   “你们愣着干什么,上啊!”   真是个不怕死的,池珂念动咒语,冷气从四面八方向武中殿汇聚,于池珂掌心中聚集,一团冰锥状寒气在她掌心成形。   池珂冷凝着脸,恨不得立刻就送陈正青上西天。   “皇上、皇后驾到——”   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池珂瞬间收敛了妖气,只见皇上皇后并肩而来,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小策子。   池珂看向鹤迁,对方松了口气,又伸出手在她掌心轻点了一下。   没事了,冷静。   陈正青见自己的父皇母后冷着脸扫视了一番七零八落的武中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儿臣拜见父皇母后。儿、儿臣宫中丢了东西,儿臣是在找东西的!”   皇后恨铁不成钢道:“你丢了东西不在自己宫里找,来武中殿做什么?”   陈正青便把刚刚的说辞那些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皇后自然不信这些浅显的说词:“哪个眼瞎的奴才看到了?偷盗之人长什么样子身形如何,你又是怎么判断那是武中殿的人?”   “是、是……”   “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年长就为所欲为,身为长辈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整日只知道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栽赃陷害,实在给我们陈家丢脸!”   陈正青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儿臣是因为前几日在皇兄宫中看到四弟所赠的鸳鸯结乃玉雕大师汪九轮之作,汪大师大的遗作有价无市,陈国国库中也只有三四件,四弟平日过得又拮据,儿臣才会怀疑四弟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想来查探一番……”   “闭嘴!我和你父皇刚从你皇兄那见过那对鸳鸯结。那根本不是汪九轮之作,而是后人沿袭了他的工艺。迁儿用心给你皇兄挑选贺礼,你却满心想着怎么借此事陷害他,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心术不正的孩子!从今天开始禁足一个月,上元节之前不许出来!还有这些人,每人打五十大板,赶出宫门!”   “三个月,上元节也不许出来,好好反省去吧,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一直冷眼旁观的皇上发话,皇后也没法开恩,她狠狠地瞪陈正青一眼,陈正青立刻磕头领罪,带着自己的侍卫们灰溜溜地逃出了武中殿。   皇上连正眼都没给他,径直朝鹤迁走来:“迁儿,委屈你了。”   “谢父皇替儿臣主持公道。”   鹤迁的眼底似乎有泪光闪烁,皇上拉着他进了书房,池珂识趣地退了下去。   她提前让那些小花精在陈展鸿身上动了手脚,本意虽然只是提防陈正青借题发挥,但是能借着鸳鸯结狠将陈正青一军,也不失为一部好棋。   还能顺带让鹤迁和皇上谈谈心增进一下感情,一举两得。   皇上没多久便从书房出来,鹤迁跟在他身后,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皇帝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些叮嘱的话,两人此时才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   但鹤迁没有想象中那种动容,恭敬地作了个揖,将皇上送出武中殿,自己回到了书房。   “你们聊得不开心吗?”   池珂早已在书房等着他,桌上摆着一张女人的画像,鹤迁走上前去把画像收了起来。   “皇上给我涨了月钱,和我一起缅怀了我的母妃,表达了这么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愧疚。”   “这难道不是你们解开心结的第一步吗?”为什么鹤迁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还有些烦躁。   鹤迁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书架上,眼中除了冷漠之外再无其他。   “从未放在心上过,哪里有什么心结。”    假情假意的怀念一番,却连冬姚葬在哪里都不知道;皇上或许曾经真心喜欢过他母妃,但是帝王的真心向来短暂,九五之尊又哪来的耐心去讨好一个冷美人,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人在冷宫旁守着漫漫长夜,孤独地生下一个不被看重的孩子,再孤独的死去,连寝宫都被众人遗忘,变得和冷宫无异。   池珂看出两人的谈话并没有让鹤迁改善和皇帝的关系——至少在鹤迁心里是没有什么改变。   皇帝是凉薄之人,池珂在见他第一眼时就知道。   “既然没什么心结,那就好好准备今晚的灯会吧。”   鹤迁和他的父子缘分本就短暂,与其为一块暖不化的冰石头发愁,倒不如好好享受一场明艳热闹的灯会。   鹤迁的脑袋轻点了一下,转头问她:“你刚刚是……”   “怎么了?”   “没事。”   鹤迁欲言又止,池珂也不再追问,无外乎就是好奇她刚刚所用的法术。   她拍拍鹤迁的头发,语重心长道:“有些事情就算你解决不了也不要担心,你身后有我。但是呢……尽管你身边有我这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独当一面,即使身边没有我,也能轻松应对刚刚那种局面。”   池珂在未来天君的脑袋上乱摸了几下,迅速溜出了书房:“晚上日落后,咱们从西门出去,别忘了!”   等鹤迁反应过来的时候池珂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刚才她手落下的触感仿佛犹在。   被人占了便宜,鹤迁却没有想象中生气,心底反而有一种酸涩感——这老妖怪真是不知好歹,自己都有夫君了还这般无礼……   真让人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  鹤迁:她为什么要摸我脑袋……她都有夫君了为什么要摸我脑袋…… 委屈。 【明天停更一天等榜,周四晚九点正常更新。么么叽:3】   ☆、第十三章   年前寻安城的最后一次灯会,徐南街上热闹非凡,街头巷尾挂满了各色的灯笼,店铺前所挂的旌旗也缠上了小灯笼,将整条徐南街装点的宛如光怪陆离的幻境一般。   街道上人潮拥挤,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池珂一只手拉着鹤迁的衣袖,另一只手还要拽着小策子的衣领,三人紧挨在一起,以免被人群冲散。   小策子自小被送进宫中极少出来过,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兴奋异常,和第一次下山的辋川一样,见着什么都好奇,都想去碰一碰看一看。   “池姐姐池姐姐,你看那个摊子卖得是什么,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池珂顺着他的只见望去,一个穿着青白色布衣的中年男人抬着一大串沉甸甸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身边闻着一群馋嘴的孩子。   看小策子明知故问的样子,池珂知道他是自己想吃了,便领着两人走过去买了两串,小策子自觉地接了一串,池珂手里拿着另一串,歪头看向身边的鹤迁,把糖葫芦递了出去。   “你不吃吗?”   “我都这么大了,不吃这些小孩子吃的东西了。”   池珂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一转头对上老板的笑容:“姑娘年轻貌美,怎么就年纪大了?要姑娘这样的都算是年纪大,那我这样岂不是就叫老态龙钟?”   身边的孩子都跟着哄笑起来,池珂站在她们中间,除了个子稍微高些,确实看出来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鹤迁从腰间取出钱袋来:“老板说得对,给这位年轻的姑娘来一串。”   “好嘞!”老板利落地取下一串最红的,“姑娘,这是给您的。”   池珂笑着接过来,悄悄给鹤迁递去一个眼神: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呢?   鹤迁装作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口咬下一整颗晶莹的山楂,径直向前走去。   三人一直走到腿都酸了,依然没能看到灯会的尽头,街道上的人还多了起来,小策子抱着一堆的东西直喊累,三人便拐进了一条人少些的小巷,找了间茶馆歇脚。   茶馆中都是些穿着讲究的男子,几人一桌,高谈阔论。   池珂担心喝茶晚上会睡不着,就只点了些糕点,又要了两杯果酿。   小策子吃了点心喝了果酿,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个劲的在傻笑,池珂怀疑这果酿里面是不是掺了酒,但是同样喝了果酿的鹤迁却一点事都没有。   “可能是我,嗝~今天太开心了……池姐姐,我有点困,你、你们待会先逛着,我在这里歇会儿。”   小策子在池珂的注视下眯起了眼睛,趴在桌上一会儿便不省人事。   他在这里睡着,池珂和鹤迁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便也坐在桌边聊了起来。   但两人现在都有些累了,大脑完全放空,无外乎你一嘴我一嘴的怼来怼去,池珂说一句,鹤迁回两个字,这样过了四五个回合,池珂突然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鹤迁的脸。   “你……看我做什么?”   池珂沉默着,朝着鹤迁伸出手;鹤迁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池珂还是眼疾手快地帮他抹去了嘴角的一点点糖渣。   “到底还是个孩子,吃个糖葫芦都能吃成这样。”   池珂故意夸大的嘲笑他,鹤迁却是捂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擦了两遍,又羞又恼:“你直接提醒我就是了,为什么非要上手!你一个有家室之人……”   “家室?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都有夫君了吗?”鹤迁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听起来酸酸的。   池珂愣了片刻,旋即大笑起来,“那次是骗你的,你居然还真的信了!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要真有个夫君管这管那的,不得闷死?何况我现在连自己的信物都没有,找什么夫君?”   鹤迁被她肆意嘲笑并没有觉得羞恼,反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问道:“信物是什么?”   “就是……这个不好解释,反正我没有信物就不能找夫君,就算找了也不能正式成亲。”这是池珂族内的传统,但她的信物已经丢了几百年了。   “信物丢了也不去找,你心可真大。”   “我不是不去找,我一直在找,不过天下之大要找那么小一个东西谈何容易,反正我也不急着成亲,一切随缘吧。”   “那祝你早日找到吧。”   鹤迁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想起之前池珂给他讲的那个故事,问道:“那个花妖和赶考公子后来怎么样了?不会又和那只黑熊精一样,遇见别家好看的公子,变了心?”   “怎么可能呢,那只花妖用情至深,但那个公子后来被人陷害命悬一线,花妖为了救他,独留桃花笑春风……罢了,也没什么好提的。”不想再继续这么伤感的话题,池珂托着脸看着鹤迁笑了起来,由衷地感叹道:“你还是这样可爱一点,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太讨人厌了。”   鹤迁反问道:“我在你面前何时高高在上过?”   “这……”   陈鹤迁确实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过,但是池珂曾经远远地看过鹤迁一眼,那时他还是天界太子,带着一队天兵冷冰冰地从丸山顶上飞过,生的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但孤高冷傲,不可一世,半个眼神都不肯给别人。   相比之下,陈鹤迁要可爱的多了。   池珂自然不敢告诉他那是他的前世,只能支支吾吾地妄图搪塞过去,但是鹤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非要问出个究竟不可。   池珂脑瓜子转的飞快想要编个借口来,茶馆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声鹤迁,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林挽宁同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并肩站在门口,手中也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见鹤迁看向她,笑着朝鹤迁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自己来:这章过于短小XD 还有个三四章就要长大了,所以比较短小(虽然逻辑不通但是就这样叭Or2)   ☆、第十四章   中年男子和林挽宁有几分相似,看着儒雅斯文,白衣衬得他书生气浓重,但是从他的动作姿态中,可以看出是个地位尊贵之人。   这人就是当朝丞相,也是皇帝最为宠信的大臣林穆安。林挽宁拉着他走到鹤迁的身边,林穆安朝鹤迁行了个礼,但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林挽宁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自之前冲突之后对鹤迁冷淡了那么几天,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她喜欢鹤迁写的字,也是真心的欣赏鹤迁的学识,就算鹤迁对她依然冷漠,也不妨碍她有了时间就来找鹤迁说几句话。鹤迁大多数时候不理她,她就对着池珂说,几月下来两人倒是熟悉了不少,但是林挽宁不知道池珂和那个宫女是一个人,一直当她是男子,只是鹤迁的书童宗匀。   林挽宁一见到池珂就没有好脸色,问鹤迁为什么不带宗匀反而带了他们,鹤迁随口回答说宗匀正在宫里抄书,又客气地邀请林穆安父女同坐,将熟睡的宋策挪到墙角给两人腾出地方来。   林穆安和鹤迁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一直没有说过话,林穆安说听张太傅提起过鹤迁,是个聪明孩子,鹤迁同他客套了几句,林穆安又提起了他的母亲冬姚:“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浅笑,语气中有些惋惜,带着追忆,池珂盯了他半天,注意到他在看着鹤迁的时候眼底总有些怀念和愧疚在里面,似乎是透过他想起了什么人。鹤迁的表情变了变,但是还是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告诉他自己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只见过画像。   和林穆安聊起自己的母亲时的感觉和跟皇帝聊时完全不同,鹤迁没有感觉到反感厌恶,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林穆安和自己的母亲原来是挚友,并且他母亲很有可能对林穆安有挚友之外的感情,所以才会对皇帝那么冷淡。林穆安口中的冬姚和皇帝口中的完全不同,是一个明艳活泼的女子,狡猾诡谲,但真诚可爱,皇帝评价她孤傲如寒冬腊月盛开的梅花,而林穆安的描述中,她则是冬末春初的迎春。。   两人从冬姚聊到学堂,再聊到经书兵法,林挽宁和池珂静静地听着,林挽宁时时看向鹤迁,偶尔看看自己的父亲,似乎对两人的投机很开心。池珂也在林穆安的眼神中看出了慈爱和欣赏。   茶楼外明灯绚烂,茶楼内红泥火炉温热,小策子听到谈话声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林穆安,整个人吓得不敢动弹,跪坐着向林穆安请安。   林穆安笑他:“你睡得倒踏实,我们都快结束了你才醒。”   小策子吓得抖了抖,不知道丞相大人是不是在怪罪他照看皇子不利,赶紧在地上磕了个头认错。   头顶传来几阵笑声,小策子迷迷糊糊地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林穆安父女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小策子还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什么和丞相搞在了一起,但是转念一想林穆安是林挽宁的父亲,一切好像又有了解释,在林穆安走后他悄悄地到池珂身边问道:“池姐姐,林大人和殿下都聊了些什么啊?”   池珂侧头看一眼他一副尚未睡醒的样子,故意吓他:“林大人问殿下是不是他身边的小太监都这么不尽心,想禀告陛下给咱们殿下换个贴身太监呢。”   “啊?!”小策子顿时吓醒了,也立刻从池珂的笑容中反应出来她是在骗自己,“池姐姐!”   池珂无情嘲笑。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茶楼中没剩几个人,街道上游玩的行人也比原先少了很多,但是仍然喧闹。隔壁桌的几个男人往这边瞧了半天,终于在三人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在几人的催促声中有些害羞的走到了池珂身边,红着脸地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   池珂笑道:“我不是哪家的小姐,我是这位少爷的侍女。”   年轻人脸上有一瞬的惊讶,池珂和鹤迁的相处方式实在不像是主仆之间该有的,他还以为两人是姐弟,池珂这么一说,他的目光在池珂和鹤迁的身上转了一圈,对上鹤迁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脑中立刻脑补出了两人的关系。   “打扰了。”他深深作了个揖,退回到自己的桌前,他的同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着他嘲笑,而他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现在侍女都这么不招人待见了吗,还是说他们只想要找个富家小姐?”走在路上,池珂不解地自言自语,好久没有遇上这么直白的人类了,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池姐姐,以前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啊?”从那人的眼神中小策子就能看出他是看上了池珂,可惜后来被自家殿下给吓回去了,她还想看看池珂是怎么应付这种人的,“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有人骚扰你该怎么办?”   池珂一年到头下山不过那么七八次,偶尔遇到前来搭讪的男人就编个身份哄他玩玩,玩够了就跑,要是遇上死缠烂打出言不逊的,就教训一顿再跑,总之绝对没有她吃亏的份。随便扯了几句讲给小策子,池珂又转头问沉默不语的鹤迁:“你们这儿要是看上别人家里的丫鬟侍女,都是怎么解决的?”   池珂纯粹是好奇,鹤迁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解释道:“如果是真心喜欢的话,可以向主人家求来,但若是主人家不愿意,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权势大的可以强娶,无权无势的……除去私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闻言池珂摸着下巴目视前方做思考状,就在两人都以为她在思考刚刚鹤迁说的那番话时,她却忽然冲进了路旁的一间店铺,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小策子不解地看着鹤迁,鹤迁也不解地看向池珂。   “这都十一月了,居然还有卖的山楂。”池珂笑盈盈的,“回去给你们做冰糖葫芦。”   池珂在通过店门看到红彤彤的山楂时脑子里便蹦出了要做糖葫芦的想法,刚刚的那个年轻人和鹤迁的说的那一番话都被她抛之脑后。   小策子撇着嘴,一脸的痛苦:“池姐姐,你又要去祸害小厨房了吗?”   “你怎么说话的?祸害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小策子根本不是池珂的对手,两三句就被说的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鹤迁,却发现鹤迁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池珂,眼角带着宠溺的笑意。   “殿下?”小策子的声音微不可闻,但还是被池珂听到了,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你叫你们殿下也没用,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咯,上次我做的那个蟹粉酥难道不是你全部都吃光了?”   “池姐姐……我错了!”   不光是小策子感到疑惑,鹤迁心底也是怪怪的,他现在觉得茶楼里的果酿一定是掺了酒的,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现在喋喋不休地池珂这么可爱,温声软语说出带着锋芒的话,却像是一颗颗细小的雨珠砸在鹤迁的耳边,又轻又软,让人有些晕乎乎的。   不光是现在,今天晚上的池珂与以往也有很大的不同,那些明灯在她的笑容之下都失了颜色,静时温婉,动时明艳,占据鹤迁的全部视线,就连在和林穆安说话时也会不自觉地看向她,看她单纯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   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醉了,不然怎么从那时候起看到池珂,就心动到难以自持……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关于鹤迁酒量这个问题: 司命:从没见过殿下醉酒,但据我的观察来看,殿下应该是千杯不醉的。 某鹤迁迷妹女仙:殿下是真男人,酒量杠杠的。 某个未出场的鹤迁死对头:呵,比我还差一点吧。 池珂:…… 明明是一杯果酒就能醉的人啊喂!   ☆、第十五章   翌日,鹤迁是从自己的床榻上醒来了,他的记忆仅仅止于在店门前池珂和宋策的争吵,往后就再也记不清了,但他记得临醒自己的梦,梦里的池珂穿着大红的喜服笑靥如花,逼着他以身相许报她的恩情,鹤迁极力反抗,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池珂身上栽,再然后……就惊醒了过来。   床塌边服侍的拉开了床帐,鹤迁下意识地压紧了被子,还好守着的是小策子,他边把床帐绑在两侧边抱怨道:“殿下您可算是醒了,昨天晚上忽然栽倒,可把奴给吓坏了。”   “栽倒?”   “对啊,我和池姐姐吵架的时候,您忽然就倒了,还好池姐姐眼疾手快抱住了您,不然您的玉体就要陈在大街上了。”小策子嘟着嘴,语气复杂,“我就说那果酿里掺了酒,你们还不信,还好池姐姐力气大,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您抬回来。”   “她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抱回来的啊。”小策子做了个公主抱的姿势。   “从徐南街一直到皇宫?”   鹤迁的语气中有一丝的崩溃,小策子没听出来,继续回忆道:“进了宫之后池姐姐嫌累,就换成背着了。”   “……”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抱着穿过街道,这要说出去还怎么见人。   鹤迁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小策子毫不知情地继续火上浇油:“殿下你放心,进宫咱们走得是小路,没有人知道您晚归还宿醉的。”   “……出去!”   “哎?殿下……”   “把我搭在那里的衣服拿过来。出去!”   “……是。”   小策子满脸疑惑的走了,鹤迁窝在被中思考着昨晚的种种,从灯会到他的梦再到小策子说的话,从头烧到了脚,脸上热的发烫——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不是已经酒醒了吗,为什么心底的异样还在?   在被子里待到心情有所平复,鹤迁换上床边的衣裳走出了寝宫,并通过宫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判断出池珂现在在厨房。   彼时池珂正研究着是哪一步出了错导致她做出的来的是不是冰糖葫芦而是黑糖葫芦,见鹤迁遥遥向自己走来,却在半道停住了脚,转身又走了回去。池珂当他还没醒酒,就也没有在意,转而把黑糖葫芦放到盘子里,拿出了袋里仅剩的几粒山楂。   她就不信她这次还不成功!   鹤迁去找池珂,其实是为了验证昨天晚上的异样是因为他醉了酒,但是在见到池珂的那一瞬间,鹤迁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不正经的神仙了,不仅仅是昨天晚上,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从见到池珂与辋川亲切时心底的醋意,或许是某个时刻看到她明艳的笑容,尤其在她谎称自己有夫君之后,他心底一直闷闷的……以前从未在意过,现在想来都是心动的痕迹。   躲在厨房不远处的树后,鹤迁抚着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暗自唾弃: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老妖怪。   “你干什么呢”身后忽的传来池珂的声音,鹤迁的身形猛地颤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池珂是真切地关心鹤迁,昨天的那果酿里面似乎真的掺了酒,她居然没有闻出来,还给他们这两个小孩子喝了,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但鹤迁一瞬的表情却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似的,让池珂心生疑惑。   “你之前没喝过酒吧?那果酿里面虽然有酒,但是应该不至于会伤到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还是得早点找太医。”   “我没事。”鹤迁已然恢复了平静,“就是头有点晕。”   “头晕?”池珂伸手想来探他的体温,被鹤迁侧头躲开:“没什么大事,你的糖葫芦做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冰糖葫芦已经变成黑糖葫芦了。我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控制好。”池珂有些懊恼,她特地去厨房看了一遍厨子的做法,结果还是一团糟,同样的时间火候,冰糖在别人手里变得晶莹剔透,在她手里就变的跟黑炭似的。   鹤迁调侃可能是因为她生来就和厨房不对付,所以才学了这么久连最简单的菜都做不好,池珂反驳说自己的竹笋炒的不错,还会做冰沙。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我的冰沙做得很好!不信你尝尝。”   终于想到了自己唯一擅长的东西,池珂扬眉吐气,把鹤迁推到大殿中坐着,自己转身要去做冰沙。鹤迁想喊住她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冬月了,但池珂跑得飞快,鹤迁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刚发现自己的感情时鹤迁心底是茫然不知所措的,但是在见到池珂的那一刻他发现他的感情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没有太大的影响,池珂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告诉她自己的感情无异于会给两人的关系带来困扰,更何况池珂说过会一直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两人的关系已经远超普通男女。   他要做的只是把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让它随着时光的流逝自然的发展,云开月明,水到渠成。   鹤迁自我安慰了一通,想开之后更是浑身轻松,以前种种不明的情绪在此刻也有了解,知道的自己的感情,也就能更好的掌握自己的情绪和情感,也不必再莫名其妙的吃醋生气……   才怪!   看到池珂给自己的做的冰沙被康元则分了一半过去,鹤迁的心中乌云密布,恨不得把这个对着池珂嬉皮笑脸的混蛋扔出武中殿,以前他只觉得这个人烦,现在知道自己烦他的原因了,依然觉得他烦。   康元则不知道身边这位四皇子已经在心底把自己踹出去千万遍,嬉笑着夸赞池珂的手艺好,这冰沙凉爽甘甜口感细腻,最重要的是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这冰沙吃进肚里反而一点都感觉不到凉,不伤脾胃。   冰沙是池珂最拿的出手的东西,康元则这一番夸奖深得她心,便把汤碗中的冰沙又挖了一大块到康元则的碗中:“这里面是放了水果的,尝出来没?”   “尝出来了,有葡萄和柳丁,好像还有甘蕉。”   “你说的没错!”   “……”   鹤迁的脸更黑了,他也觉得这冰沙甘甜可口,也尝出了里面有葡萄柳丁和甘蕉,但是总是慢康元则一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鹤迁怀疑这小子就是故意来膈应自己的。   这还不算完,康元则那张嘴是吃的也堵不住,又笑着夸池珂心灵手巧,“池姐姐,像你这般貌美又手巧的姑娘,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要是四殿下肯割爱,我肯定把你……肯定多吃几碗。”   鹤迁一眼刀甩过去,康元则慌忙闭上了嘴,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池珂这才注意到鹤迁碗里几乎没有动过,便问他是不是不合他胃口,鹤迁道太凉了,吃到肚里,心底凉飕飕的。   “我控制了温度,应该不会很凉才对,可能是你吃不了凉的。那就别勉强了,伤着胃就不好了。”说着池珂就要去收碗,却见鹤迁死死地端着那小玉碗,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你这是做什么?”   再一抬头,鹤迁却是生气了,舀了满满一大勺放进嘴里,狠狠嚼着。   “你不是嫌凉吗?”池珂不知所以然,康元则隐隐感觉到旁边传来的杀气,缩了缩脖子,将碗放在桌上抹了抹嘴说他吃饱了。   池珂又是疑惑:“你不是说要多吃几碗吗?”   康元则勉强的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过来有事来着,先不吃了,说正事。”   池珂让他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这事康元则又放松下来,脸上带着喜色,“我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表嫂她有喜了。”   康元则兴奋地宣布,但是说话出口却发现整个氛围没有他想象的欢腾,殿中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池珂:“……”   鹤迁:“恭喜。”   康元则问道:“你们不觉得开心吗?”   池珂回答道:“开心,很开心。”   敷衍的回答并没有破坏康元则好心情,他虽然还有一个妹妹但是她远在祁州,所以他是外公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现在表嫂怀孕了,他这个辈分最小的马上就要当表叔了。   康元则今天就是特地来把喜讯分享给他们,其实他已经跑遍了自己的所有好友家中,今天是跟着他表哥一起来的,他表哥去拜访太子,他就来找了鹤迁。   听到张其珉去找了陈展鸿,池珂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那群小花精那里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相处的一直不融洽,两人都是分房而居,太子很显然也没有放下赵欢。现在去告诉他赵欢怀孕了,怕是会给他不小的打击。   池珂只能说张其珉真是心大,也感叹两人的友情之深,陈展鸿一直到现在都没告诉张其珉真相,自己承受着所爱之人嫁给好兄弟的痛苦。   康元则说完了正事,又在池珂的劝说下和鹤迁‘友善’的目光中吃了碗冰沙,直到张其珉派小厮来叫他才离开,带走了鹤迁送给他的池珂特制黑糖葫芦。   兄弟两人只是来报喜的,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东宫就乱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康元则:平平无奇的寻安城小喇叭   ☆、第十六章   棠梨轩,昏黄烛火映着翠绿色的屏风,那屏风上一面秀着鸳鸯戏水,背面则是满扇梨花,屏风后的梨花木桌上搭着一件绒黄色交领长裙,领口上用银线绣着梨花,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镜前坐着位端庄尊贵的女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眉眼清冷,杏仁眼中带着淡淡愁绪。身后的宫女一丝不苟的打理着她散落的秀发,动作虽然熟稔但仍小心翼翼的,最终梳成了一个牡丹髻,又拿起台上珠宝发簪点缀在其中。   “就这几根吧,别搞得那么麻烦。”礼美人出声阻止,将两根点翠簪拔了下来,只留下两根玉簪。宫女见状弯腰退下,礼美人的贴身宫女石霜恰合时宜的捧着宫服走进来,将屋内的其他宫女都谴了出去。   “娘娘,今天是小年夜,您穿得这么素净是不是……”镜中的礼美人轻轻合眼,石霜会意地闭上了嘴,替她更衣,“娘娘,小殿下今天又被二殿下叫去找三皇子,奴婢没劝住。”   “只要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随他去吧。”礼美人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像流淌在山间密林中的小溪。石霜又道陈正青现在正关禁闭,小年夜也不许他参加宴席:“听闻三殿下是在四皇子宫里被罚的,那些下人嘴严,奴婢也没能打听到发生了什么。”   陛下为了那位四皇子关了最受宠的三皇子,这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谁都不敢相信,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宫里便有人开始猜测皇上是不是开始培养四皇子了。   “奴婢还听说,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东宫那边已经传出了谣言。”石霜低声说着,礼美人闭着眼睛看似在养神,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嘱咐石霜这些谣言听听就罢,棠梨轩中如果有人敢乱传,一律重罚。   “娘娘放心,奴婢记着呢。”石霜为她打理好了衣裳,便准备提灯去参加家宴,石霜伴在礼美人的身边,轿辇穿过御花园,途径武中殿恰好奉上了鹤迁一行人。   鹤迁停下来行了礼,池珂望着轿上端庄素净的美人,只记得在太子选妃的时候见到过,觉得她长相寡淡但是勾人心魄,却忘了这是哪家的娘娘。她低声询问小策子,小策子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讶:“池姐姐你忘了,这是派你来的礼美人啊!”   池珂心底一惊,这才意识到刚刚礼美人看自己的眼神为何意味深长。她一直谎称自己是礼美人派来的,以为没人会去细究,但是陈正青被关禁闭一事一出,鹤迁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连带着她这个小宫女也出了名,礼美人不可能不知道她,至于为什么没有拆穿,池珂想礼美人应该有她自己的打算。   “陈正青如今被皇上关了禁闭,这次的宴席应该会轻松些。”不光这次宴席,以后陈正青应该也不敢再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了,池珂感叹道,“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鹤迁回她:“你胆子倒是大,礼美人还没走远就敢直呼皇子姓名。”   “反正她又听不到,那轿子那么高呢。”池珂自然的同鹤迁打趣,“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殿下你好像一次也没叫过我的名字,也不跟着小策子他们叫我池姐姐。是我的名字拗口,还是殿下觉得我这名字不高雅,入不了殿下的眼?”   鹤迁反问:“你不也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吗?”   池珂乐了:“您是皇子,我哪敢直呼您的名字。”   池珂这话发自肺腑,天君转世之后的名字和原来的一样,她将来可是要在天君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可不敢直呼天君名讳。鹤迁听了她的理由,讥笑道:“陈正青的名字能叫,我的名字就叫不得了?”   “你们不一样,他就是个皇子,你不一样,你可是我的殿下。”   “……不叫就不叫吧,非要花言巧语解释这一通。”   鹤迁羞愤地转头,借着夜色掩盖自己发红的耳尖。   池珂对自己无形当中的撩拨浑然不觉,只觉得相熟之后的殿下是越来越可爱了,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性格,她也不介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历劫完成。   ******   这场家宴没有请外人只有嫔妃皇子,皇帝说不必端着,气氛本来就轻松些,再加上没有陈正青,可以说是愉快至极,陈浩渺和陈经赋也难得的凑到鹤迁身边来,没有陈正青的约束,他们三个人相处的才像是真正的兄弟。   陈浩渺是那位身体孱弱的皇贵妃的儿子,比鹤迁大一岁,从小跟着太后长大,没什么心机;陈经赋则是礼美人的儿子,是最小的皇子,性子上有些懦弱,受他母亲的影响,也是不喜欢争抢的那一类人;两人都是陈正青的跟班,陈正青身份尊贵,他不喜欢鹤迁,他们也不能表现的与陈正青太亲近。   皇帝膝下有五个儿子,两个不满五岁的小公主,为了避免兄弟之间争权夺势,在大皇子十五岁那年便立下了太子,但是大皇子毕竟只是宫女的儿子,虽然养在皇后的名下,依然不能算是嫡子,所以在今年陈正青年满十五岁之后,朝中便频繁传出了换太子的声音。   陈国号称立贤不立长,但是对嫡子身份还是颇为看重,不然陈正青也不会这样横行霸道却没人敢惹,更何况皇后背后的势力还是罗家,罗家在朝中的地位要压林丞相和张太傅一筹,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分析下来,将来的太子之位会不会有变动,没人能说的准。   陈浩渺和陈经赋在鹤迁桌前相谈甚欢,把茶喝出了酒的感觉,东倒西歪的,有种兴奋过头的感觉,池珂在一旁给他们斟茶,并低声提醒鹤迁茶要少喝些,免得晚上睡不着觉。   这话被两位皇子听到了,陈浩渺调侃道:“四弟你可真是找了个好丫鬟,长得如花似玉不说,还善解人意。”   鹤迁轻笑一声:“她手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陈经赋托腮看着池珂:“手笨有什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丫鬟,光是放在宫里就赏心悦目。只可惜我母妃把她派去照顾你了,不然啊!”   鹤迁又道:“她做饭尤其难吃,味同嚼蜡。”   池珂觉着今天的鹤迁尤其不顺眼,别人只不过夸了她两句,就非得把她说的一无是处,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更何况她做的东西也不全是味同嚼蜡,鹤迁怕是已经不记得他非要把那碗冰沙全部吃完之后胃疼的事情了。   尽管鹤迁列举了池珂的种种缺点,陈经赋两人依然绕着池珂夸个不停,鹤迁收敛了笑容眼底也透着些许烦躁,陈浩渺却又扔出一句惊人之言:“四弟你也不必谦虚,你这丫鬟当真不错,光是她的智慧和胆量整个皇宫的宫人就无人能及,也难怪老三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多亏,到头来反而对她念念不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正青:人在关禁闭,锅从天上来   ☆、第十七章   陈浩渺此言一出,鹤迁和池珂都炸了。   被讨厌的人念念不忘可不是什么好事,池珂心道这个三皇子怕不是个受虐狂,对他的厌恶又上一层;鹤迁暗自握紧了茶杯,心底冷笑,以前只当陈正青是无知莽撞,现在却觉得他愈发碍眼了。   其实陈正青也不过觉得池珂长相尚可脾气也有趣,倒还没有到鹤迁那个程度,陈浩渺只是顺嘴一提,却是给陈正青挖了个坑。话题很快又到了别的地方,这件事情在池珂心中也没有留下太大的痕迹,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上方的几位妃嫔吸引,除了告病的皇贵妃,所有的嫔妃中便是礼美人最为扎眼。   她穿的是其中最素净的,但在万紫千红中反而更加起眼,如同盛放的红梅中一枝白梅,清新淡雅,夺人眼球。   礼美人忽然侧目与她视线相对,而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一枝发簪,那是她身上唯一鲜亮的饰物,玛瑙制成的红梅流苏发簪。池珂愣了愣,想起了梅园中盛放的红梅,表情变化的瞬间,她看到礼美人浅笑了一下,目光转向了别处,像是从来没有看见她一样,眼神又恢复了淡漠。   宴席结束后,池珂找借口抛下鹤迁他们去了梅园,梅园中空无一人,礼美人的宫女石霜守在园门口,见她来了便招招手示意她进去,池珂在那棵最大的红梅树下看到了提灯的礼美人,披着白色的斗篷独自立在红梅之下,与身后的背景交融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池珂上前去请安,并主动请了罪。礼美人果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她来历成谜,她没有生气,只是问四皇子知不知道这件事。池珂犹豫片刻,如实回答四皇子知道此事。   在礼美人清澈通透的眼神下,池珂撒不了谎,最重要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礼美人值得信任。   “四皇子知道,那我就不追究了。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是我派去的了。”礼美人的声音轻柔如羽,池珂抬起头来望着她,完全抛下了自己应该扮演的宫女身份,礼美人也毫不意外,安然自若的样子让池珂怀疑她并非人类,但后来求证司命之后得知礼美人确实只是个普通人类,最多也只是比世人活得要通透些。   但彼时的池珂并不清楚礼美人的身份和来意,只得抱着满腔疑惑与礼美人同坐在小亭中,静赏着月色下梅树苍劲曲折的枝干。   沉默半晌,礼美人终于开口:“今日宴席中,太子早早离席,只留下了太子妃一人。”   池珂轻轻点头,两人感情不睦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原以为太子会在家宴上好歹会做做样子,却没想到他会那样不留情面。但她不知道礼美人为何要提起此事,只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太子妃是罗家的人,太子此举,无异于告诉罗家他要与他们划清界限,而罗家是皇后的母族。”   此话一出,池珂恍然大悟。结合之前司命所说,不难推测出陈展鸿在这太子之位上待不久了,当年罗家保他当上太子,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没什么背景易于掌控,若是他和罗稚杉相亲相爱也就罢了,但陈展鸿现在的种种行为都表明他已经不想再被罗家掌控,罗家自然留不得他。况且皇后膝下还有一个亲生儿子陈正青,他们不愁没人扶持。   “早有听闻三皇子与四皇子不和,想必四皇子在遇到姑娘之前吃了不少的苦。我与经赋自顾不暇,没能在四皇子落难时伸出援手,实在愧疚。”   “娘娘言重了,娘娘的恩情殿下都记着呢。”非亲非故,礼美人在每年的佳节庆典都会往鹤迁的宫中送些布匹绸缎,对鹤迁来说已经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礼美人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语气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张家表面风光,但在朝堂上却处处受制于罗家,我虽然无心权势地位,但架不住皇后对我和经赋虎视眈眈,如果将来陈正青当上了太子,不论是我还是张家,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这番话的意思不能再明显,池珂心底却仍有怀疑,陈经赋就算再不济也是宠妃之子,身后还有个张家为依靠,要想争夺太子之位也不是没有胜算,礼美人又为何要和她一个小宫女说这些?   “你知道陈正青为什么不喜欢四皇子吗?”   “?”   池珂抬起头来望着礼美人,她一直觉得是陈正青的霸道性格所致,但是从礼美人的神情来看,这背后似乎另有隐情。   “经赋从小就跟陈正青一起玩耍,他性子软弱,但心思细腻,极易察觉别人的神色变化。他们第一次见到四皇子,应该是在四皇子六岁那年。陈正青知道他就是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四弟之后上前搭话,但四皇子性子冷淡甩袖便走,陈正青恼羞成怒追了上去,怒气冲冲地去掰四皇子的肩膀……经赋告诉我,四皇子回头的时候,他第一次在陈正青的脸上看到了害怕,他们也被四皇子的眼神所威慑,愣在了原地。我觉得好奇,便特地等在冷宫附近,终于见到了四皇子。”礼美人顿了顿,眼神闪烁似乎是在回忆第一次见鹤迁的场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天生的帝王之相。”   陈正青针对鹤迁,不是因为他觉得鹤迁好欺负,而是源自心底的害怕,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找回自信心。   礼美人这话就相当是挑明了她乃至整个张家的立场,至于为什么找她这个小宫女传话,池珂也能猜得几分。她垂眸道定会将美人的意思告知殿下,夜深天凉,美人还是早些歇着吧。便转身离开了小亭。   在她踏出台阶的瞬间,墨色中飘下了几朵雪花,顷刻间,纷扬的雪花遮住了她的视线——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身后传来礼美人清冷的声音:“我虽是一介凡人,但在日复一日的思索揣摩中,自觉窥到了半分天机,如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池珂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白雪在两侧红梅树间穿梭跳跃,与夜色交织成一副荒诞美艳的画卷,礼美人单薄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雪中,她坐在亭中目送着池珂的背影,恭敬虔诚。   ******   池珂回到武中殿的时候,积雪已经掩埋了来时的道路,武中殿寂静安宁,殿前值守的侍卫轻手轻脚地给她开了门,告诉她殿下已经歇下了。池珂同他寒暄两句让他多穿些衣裳,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正殿还亮着灯,池珂以为是值守的宫女,推门进去才发现坐在炉边的是鹤迁。两人四目相对,鹤迁冷着脸,眼底带着愠色,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心委屈。   池珂心虚地笑了笑:“殿下,你怎么还没睡?”   “你去哪儿了?”语气像是夫人在质问深夜晚归的丈夫。   池珂在鹤迁阴沉的凝视中走到火炉旁挨着他坐下:“殿下,这事说来话长。”   鹤迁扫一眼她单薄的衣裳,即便知道身边这人是不怕冷的,还是想往她身上多套两件衣裳:“那你长话短说吧。”   池珂便把在宴席上她和礼美人的小动作以及在梅园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鹤迁面色沉重的听完,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之前就说过,和太子之位相比,你皇兄更想要的是自由。”据那些小花精说,太子妃对太子还是一心一意,即使太子对她冷淡至极甚至多次出言中伤,她也从来没在皇后面前说过太子的半分不好。但是皇后不是瞎子,她不会不知两人的真实情况。等到陈展鸿彻底和罗稚杉闹翻的时候,离废太子也就不远了。   池珂和礼美人是一个想法,都想让鹤迁登上这太子之位,论学识品行,鹤迁在众位皇子之中是拔尖的。但若是鹤迁仍然无心帝位,池珂也不会逼他。   鹤迁望着面前跳动的炉火,池珂也侧头静静地看着他,良久,鹤迁终于抬起头望向窗外:“是不是下雪了?”   “是,初雪。”池珂答完话,屋内又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炭火在炉中烧灼的声音。望着鹤迁的侧颜,池珂忽然觉得他在这几个月内变化不小,稚气褪去大半,脸上的棱角愈发明显,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殿下是越长越好看了,再过两三年,整个寻安城的少女怕是都要为殿下所倾倒。”   “那你呢?”鹤迁脱口而出这句话,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红了耳尖,暗自懊恼。池珂当他是在打趣自己,盈盈笑道:“我早就为殿下所倾倒了。”   “花言巧语。”鹤迁假意嫌弃,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两人同坐在炉火旁,火光在鹤迁的袖间跳动,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明亮的光,让池珂想起了多年前初见他时的模样。蓦地,鹤迁转过脸来,直勾勾地望着池珂,眼中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无论我将来做什么决定,你都会留在我身边吗?”   “会。”池珂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就是为你而来。”   鹤迁满意地微笑,眸底的异样神采让池珂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她越发的坚信,面前的少年将来一定会成为寻安城最耀眼的那一颗星,而池珂则是那个幸运的见证者。   ******   和光十六年,池珂陪在鹤迁身边的第二年,张家长媳赵欢诞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张以书,乳名月辰,为东宫太子陈展鸿所赐。   和光十八年秋,陈国与郦国战事再起,罗家长子,太子妃之弟罗青山挂帅出征。     和光十九年春,郦国战败,割城池五座,郦国公主将于六月抵达陈国,商讨和亲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长大了(虽然都能看出来但我还是要预告,叉腰.jpg)   ☆、第十八章   立夏之后的寻安城愈发炎热,炎暑将临,池珂像个焉了的茄子整日没精打采,无比想念自己在丸山的冰床。她下山已经快四年了,偶尔回去一次,山中的小妖怪已经长变了样,自己府上也长了杂草,要不是有辋川去打扫着,恐怕已经变成荒园了。   宫中也发生了不少大事:礼美人又生下了一个小公主;二皇子陈浩渺年初娶了王家的小女儿为妃,搬出了皇宫;太子去年冬天生了场大病,太子妃衣不解带贴身照料了一个月,太子痊愈之后两人的关系飞跃,池珂曾见两人同游御花园,太子妃脸上俨然热恋中的女儿家神情;再就是那位立下战功的少年将军罗青山,皇上亲自嘉赏罗家,特许陈正青在成家之前就在宫外建了府邸。   以往张扬的陈正青倒是销声匿迹,极少再在宫里晃悠,听闻是皇后找了专门的夫子给他补课,每日都在治开宫闭关苦学。奈何他仍是个不成器的,功课远不如鹤迁,在骑射上连陈经赋都能压他一头。   从前年开始便陆续有女子往鹤迁身边送香囊,从徐南街胭脂铺家的小女儿到张太傅的外孙女康念文,每每鹤迁出宫,路上都能被围个水泄不通。他的功课骑射在学宫中也是拔尖的,夫子们赞不绝口,十七岁的鹤迁光芒难掩,已经不再是那个处处隐忍的少年。   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池珂,不光相貌没有丝毫的变化,厨艺也是毫无长进。   康元则带着他的小侄女月辰来武中殿作客,皱着眉将池珂让他试吃的点心塞进嘴中:“池姐姐,都这么些年了,小策子做的都比你好吃,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月辰乐呵呵的笑着,很聪明的碰都没碰过池珂送上来的点心:“难、难吃,表苏吃。”   自打吃过几次池珂做的饭,康元则对她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一口一个池姐姐叫的甜,现在只差没叫她一声‘老妖怪’,两人一见面就是明枪暗箭冷嘲热讽。   小策子也只是咬了一口便把点心放到一边,只有鹤迁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眉毛都没皱一下。纵使这种场景已经发生过数次,康元则还是忍不住惊叹连连,不愧是四皇子,忍耐力都异于常人。   鹤迁淡淡地瞥他一眼,声音如同陈年的桃花酿:“你在这待了一上午了,什么时候回去?”   康元则瞬间拉下脸来:“殿下你又赶我走!我就这么招人嫌吗!”   小月辰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表苏招人嫌!”   小策子和池珂忍俊不禁,池珂伸手捏了捏月辰新嫩的小脸蛋:“要不是看在小月辰的份上,殿下能忍你这么久?”   鹤迁沉默不语,变相承认了这句话。   “那以后我把月辰放在这里就走,免得你们看到我就烦!”康元则赌气地说出这句话,却在其他三人脸上看出了赞同,瞬间更气了,把月辰抱进怀里,“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你们也别想见到月辰!”   他这话没人当真,月辰轻松地挣脱他的怀抱,站到鹤迁的身边:“我要和鹤迁哥哥在一起!”   “……”   康元则欲哭无泪,鹤迁天天冷着张脸也很显然没那么喜欢小孩子,为什么月辰就这么喜欢他?   虽然月辰有时也会害怕鹤迁,但是架不住他长得好看,而且每次她站在鹤迁身边的时候池珂就会靠过来,鹤迁的眼神就会变得很温柔——被两个好看的人围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池珂果然如月辰想的那样到鹤迁身边坐下,月辰顺势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问道:“池姐姐,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徐南街吗?他们说明天徐南街上会有好多好多人。”   明天是罗青山凯旋的日子,百姓会在街上迎接,皇上也会在皇宫亲自接见。月辰喜欢看热闹,但她又想和鹤迁哥哥一起去,便揪着池珂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只要池珂同意了,鹤迁哥哥就一定会去的。   池珂本来是不想在这么热的天去人多的地方,但是架不住月辰这幅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便抬头去询问鹤迁的意见。   “你想去便去。”鹤迁的声音在外人听来有无限的宠溺。   如月辰所想,攻略了池珂,鹤迁便乖乖地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宫。   池珂给鹤迁做了个香囊带着,里面用了法术,带着可以保持身体凉爽,还能驱蚊虫。康元则也吵着要,池珂也随手丢了一个给他,今天却没见他带着,以为他给扔了:“早知道就不给你了,白瞎了我的香囊。”   康元则瞥一眼鹤迁,对方面不改色,仿佛这事和他毫无关系,康元则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默默地低头听池珂数落。   几人远离人群找了地方坐下,月辰吃着糖葫芦坐在鹤迁池珂的中间,城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都想一瞻这位将军的风采。   康元则侃侃而谈:“这位罗将军今年只有十九岁,但已经跟着他父辈在沙场上征战多年,这次挂帅又立下了战功,罗家在朝堂上的地位怕是无法动摇了。”   文有张林武有罗,陈国文官一抓一大把,能驰骋沙场的武将却寥寥无几,所以皇帝宠信罗家,形成罗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是无可奈何。   池珂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功高盖主的道理,若罗家低调处事也就罢了,偏偏这一段时间罗家外戚内亲仗着罗青山立下战功在寻安城中横行霸道,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这可愁坏了新上任的禁军统领赵征。   “只希望这位少年将军不要像他家人那样嚣张跋扈才好。”   几人先入为主已经将罗青山当成了骄傲自大之人,但当城门大开,罗青山带着凯旋的军队浩荡而来,鞭敲金蹬响,锣鼓鸣圣天,一时间尘土飞扬,看不清领头之人的面貌,只觉那人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池珂的视力要比他们好些,见马上之人五官英俊刚毅面色冷峻,凑到鹤迁耳边笑道:“听说皇后要把贺仪郡主嫁给他,论长相气质,倒也还配得上你小姑姑。”   闻言鹤迁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不知道池珂是从哪里看出这人长相气质不错的。鹤迁毫无波动的转回视线,心底对这个罗青山生不出什么好感。   军队很快在百姓的簇拥下朝着池珂他们的方向走来,身边的人慢慢变多,几人也从原来的位置站起来往后躲了躲,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罗青山的脸庞也变得清晰起来,确实如池珂所说的那样,是一张英俊的脸,剑眉星目,眉眼间透着刚毅。   罗青山目不斜视往前走,百姓站在街道两旁仰头望着他,池珂倚着柱子,身后有谈话声传入她耳中。    听声音像是一对父子,小孩子有些口齿不清的问男人马上的人是谁,男人温柔的告诉他这人是罗将军,刚在战场上立了战功,是英雄。   “将军真帅,我也想当英雄!”   男人带着笑意:“好,钰儿将来也要参军,上战场上杀敌立功。”   池珂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忍不住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抱着孩子的男人也抬起头与她对视,迟疑片刻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是……是你!”   池珂笑道:“我叫池珂。”   鹤迁闻言也转过头来,看了那男人一眼,脑中很快想起了有关这人的记忆。男人也惊讶地看着他,愣了两秒后弯腰欲行大礼,鹤迁拦住他,示意不必暴露他的身份。   男人摸了摸额上虚汗,低声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当年是在下唐突了,没能认出殿……公子,冒犯了池姑娘。”   对这个曾经和池珂搭讪过的男人,鹤迁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但是早就听说过四皇子性格冷淡,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被四皇子当成潜在的情敌许多年,只当他是本性使然才冷着一张脸。   他早已结婚生子,对池珂的印象也只是当年那惊鸿一瞥,后来意识到她身边的人是四皇子,也庆幸自己没有做出逾越之事。   男人把他儿子拉过来向众人请安,一边真诚的夸赞道:“姑娘这么些年竟没有一丝变化,美貌依旧。”   池珂笑了笑,在小男孩头上轻摸了一把。   月辰从康元则怀中挣扎着跳了下来,跑到男孩面前将自己的糖葫芦分给他。男孩有些腼腆的不敢接,抬头看着他的父亲,他父亲笑道:“接吧,要谢谢这位姑娘。”   “谢谢姑娘。”   男孩伸手的刹那,街上忽的刮起了一阵狂风,飞沙漫卷旌旗飞扬,军队的马儿受了惊嘶鸣起来,百姓乱作一团,月辰那串糖葫芦,池珂头上的银钗都跟着飞了出去,像是被人操纵一般朝着马上的罗青山飞去。   月辰大喊了一声,池珂与鹤迁同时觉察,飞身去接。灰蒙中池珂看到一团黑气笼罩在罗青山的马上,心中一惊,近在咫尺的糖葫芦没能抓到,自己也脚下一空。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跟池珂搭讪过的书生:哎呀四殿下,我这都有孩子了,你和池姑娘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鹤迁:……闭嘴。   ☆、第十九章   池珂下意识地想用妖力,但是这个地方人群密集,怕引起百姓慌乱。犹豫的功夫,池珂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双手抓住,眼前风景一转,她已经在人群外的小楼安然降落,那阵妖风也悄然停止,她半倚在鹤迁的怀中,鹤迁手中握着他的银钗。   “我刚刚看到……”池珂想告诉鹤迁她刚刚所见罗青山的异常,但是抬眼看到鹤迁平淡的眼神,她改口问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鹤迁点点头,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打理好,低头将那根银钗插到她发间:“伤到没有?”   “没有。哎,月辰的糖葫芦没拿到。”   “再买就是了。”   费了一番功夫,鹤迁终于将她的头发簪好,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她从小楼一跃而下,没有引起百姓注意的回到了康元则他们的身边。   “哎?你这糖葫芦谁给你拿回来的?”   池珂猛地发现那小男孩手中还拿着刚刚那串糖葫芦,不由得惊讶,月辰却指向已经走远的罗青山:“是大哥哥送过来的。”   小男孩满眼的崇拜,添油加醋的夸了一遍刚刚罗青山起身接糖葫芦再飞到自己身边款款落下,那模样和姿势帅呆了!   池珂忍不住逗他们:“我也去帮你们拿了,只不过没拿到而已,怎么不夸夸我?”   男孩小脸一红,扭扭捏捏的说了声‘谢谢姐姐’,池珂心情大好,待人群散了之后,又带着两人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只是罗青山马上的那团黑气和那阵妖风,池珂直到回宫都没有想明白。   那支银钗也不过是她几年前在街边淘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它飞了出去,还直直地朝着罗青山,结合那团不明黑气,池珂越想越觉得蹊跷。   她问鹤迁,你觉得那团黑气是什么?鹤迁满脸都写着‘我不想管’:“那是罗青山的事情。”   当时好像只有鹤迁和池珂看到了那团黑气,鹤迁的身份特殊,池珂倒是不觉得意外,但是妖怪的直觉告诉她罗青山肯定不一般。   池珂摸了摸脖间拇指大小的吊坠,是司命给的储物袋所化而成,里面装着可以联系他的传讯纸鸢——好久没见司命那家伙了,也不知道他在天界过得是不是很滋润。   鹤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轻声道:“皇上要给罗青山办庆功宴,明晚御花园。”   这场庆功宴估计会被皇后娘娘变成罗青山和贺仪郡主的相亲大会,池珂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吊坠道:“那岂不是又有一场好戏?”   “庆功宴是为了嘉赏罗将军,只有你满脑子想着看戏。”鹤迁与贺仪郡主并不相熟,只记得这位比他大两岁的小姑姑有着收集折扇癖好,贺仪郡主曾经送过他一把古剑,作为回礼鹤迁将自己淘到的有书法大师真迹的折扇送给了她,两人交集不多,但在收藏方面也算志同道合。   鹤迁不喜罗青山,故而也不想让贺仪郡主嫁给他。   “你为何不喜他?”池珂歪头看向他,满眼好奇。   “……”鹤迁避开了她的视线。   池珂更好奇了,陈正青态度再恶劣鹤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她还没见过鹤迁如此直白的不喜一个人:“是不是觉得他和你一样年少负盛名,有了危机感?”   鹤迁直接否认:“我哪里有什么盛名。”   “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能,殿下在同龄人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殿下之前协助赵征破获奇案,寻安城可是传颂了好久,怎么能没有盛名呢!殿下可不要妄自菲薄。”   池珂夸人的话信手拈来,纵使知道这女人最会花言巧语,鹤迁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也不知道你为何对这种恭维的话如此熟稔,怕是这样夸过不少人吧?”   “殿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其他人哪比得上殿下。”   心中暗道这女人净说些甜言蜜语而不自知,鹤迁气得牙痒痒,心底却又矛盾的冒出一股欣喜来,不由得暗自唾弃自己,古言“女之耽兮不可脱”,但现在自己反而是越陷越深的那个,池珂对他的心意毫无察觉不说,还总有这种无形中的撩拨,让人又气又喜。   池珂不知道在鹤迁平静的外表下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撩完就跑,拽着小策子去厨房做饭——那本菜谱物尽其用,已经帮小策子锻炼出了堪比膳房大厨的手艺。   鹤迁心中百感交集,连赵征给自己的信都看不下去了,把信扔到一旁去擦拭自己的新得的匕首。   ******   毫无意外,时隔多年皇后娘娘依然热爱为人说亲做媒,当皇后第四次提起让罗青山和贺仪郡主多多接触时,这位少年将军终于察觉了一丝异样,端杯起身道:“谢皇后抬爱,臣定当竭尽所能保护郡主,将郡主当成长辈一样尊敬。”   池珂在鹤迁背后笑出声来,罗青山是皇后的侄子,郡主是皇上的妹妹,可不就是长辈嘛,这位将军也是有意思,不动声色地就划清了界限。   皇后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保持一贯的优雅,坚信没有她说不成的亲,太子和太子妃就是最好的例子——皇后瞥一眼台下面露病色十分虚弱的太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重新拾起了自信。   宴会继续进行,皇上又对罗家说了许多的客套话,言语间也有敲打的意思,示意他们要学会收敛;但是对于罗老将军显然没有听进去,带着酒气慷慨激昂地讲起了罗家三代一心为国的故事,声音甚至盖过了皇上。   罗青山只是低着头饮酒,似乎对这种氛围感到不适,期间对自己的侍从低语了数次。   贺仪郡主脸上也没什么喜色,一言不发地端坐在桌前,对皇后的安排也很不满意,她虽是皇上异母的妹妹,但皇上待她极好,即使已经过了待嫁的年纪被人诟病,皇上也从来没强迫过她,这次居然就这样任由皇后乱点鸳鸯谱,罗家当真是好大的面子。   即使心有不悦,贺仪郡主也不敢与这位风头正盛的皇后硬刚,只能找借口先行离席,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皇后还是极力撮合两人:“天黑路远,让青山护送你吧。”   贺仪郡主当即黑了脸,连皇上都忍不住制止:“瞎说什么呢,贺仪还未出阁,怎能与青山独处。”   “这不是还有宫女太监跟着吗,哪里就独处了……”皇后抬头看到皇上警告的眼神,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这段话有多么不妥,立马变了脸色,笑道,“都怪我,担心贺仪倒把规矩礼数忘了。下人们多点几盏灯,路上好好护着郡主。”   “皇后娘娘费心了,这是把贺仪郡主当亲妹妹啊。”   罗老将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皇上也附和着夸起皇后的贤惠,众人选择性将这件事遗忘,宴会又恢复了和谐。   芍药花旁的卵石小路上,贺仪郡主提裙气冲冲地走过,宫女在身后提着灯小跑着跟上:“郡主,您小心一点。”   “我又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好端端地走路难道还能摔了不成?”   提灯的宫女是皇后宫里的,她垂头跟在贺仪的身后,默默地承受着贺仪的嘲讽。贺仪知道跟一个小宫女置气没什么意义,但今天皇后操办的这场相亲宴无疑是对她的一种羞辱,想拿她的郡主身份去巩固罗家的势力。   贺仪更气的还是皇上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之前那个说‘你想嫁谁便嫁谁,没人能比逼你’的兄长,居然就那样冷眼看着皇后给自己和罗青山硬扯红线。   “我就是死,都不会嫁给罗青山!”贺仪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但其实是说给旁边的小宫女听的。   小宫女眸色暗了暗,握紧了手中的宫灯,在灯光的映照下,一旁的芍药显得愈发娇艳。   同样是御花园,回武中殿的路上,池珂与鹤迁分析起了这次庆功宴上各方的心思,皇后和罗家自然不用说,一门心思地为自家考虑,甚至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我隐约能猜出来,贺仪郡主是不想嫁给罗青山的,或者说不想被皇后摆布,至于皇上嘛……”   “嘘——”鹤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池珂的声音戛然而止。   屏息凝神可以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有刻意地隐匿,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两人装作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那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一个男声叫住了两人。   回头一看,是宴会上一直待在罗青山身边的那个侍卫。   他朝着鹤迁行了个礼:“参加四殿下,臣是罗将军的副将罗聘。”   “何事?”   罗聘忽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池珂,从袖中拿出一个长木盒:“将军命在下将这东西送给池姑娘……”   鹤迁:“……”   池珂一脸的疑惑:“”   “将军命我代为转述,姑娘长发如藻颜如玉,应当好好呵护。”   罗聘笑得有些腼腆,他一个大男人说这些不免尴尬,但他作为副将,为自己将军的婚事操心也是应当的。   将手中的木盒递了出去,池珂也满心疑惑地接了过来。   被晾在一旁的鹤迁,脸黑如墨。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罗青山荣登鹤迁的小本本。 ——————— 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封面_(._.)_    ☆、第二十章   盒中是一只木簪,样式是当下寻安城姑娘最喜爱的芍药花,雕工精细,一看便知道出自城南王师傅的手中。池珂把它握在手中把玩,思考这位罗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种烂大街的货色,不要也罢。”鹤迁自池珂接下木盒起就一直板着脸,盯着那支木簪的眼神让池珂不由得怀疑他会一把抢过去扔掉。   “别呀,到底是罗将军的心意,扔了多不好。”池珂觉得有趣,罗青山虽是一介武夫,但眼底深邃诡谲,绝对不是毫无心机之人,随手将木簪放进储物袋中,池珂问鹤迁赵征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鹤迁扫过她脖颈上的圆形吊坠,知道那东西不是凡物,明明只有拇指却仿佛能放下万物,池珂常在里面拿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不明白池珂为什么要把罗青山送的木簪放进去,难道罗青山送的也是什么宝物不成?   暗自握紧双拳,鹤迁语气冰冷:“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掺和。”   寻安城中有人发生了一桩杀人案,某个小酒馆的老板被人在酒馆后巷杀害,那酒馆处在闹市中,禁军很快就通过百姓找到了凶手,但是这人与罗家是亲戚,虽然本身没有什么官位,但罗家人想保他,随便推了个下人出来顶罪。   赵征他们不是瞎子,但是罗家的势力摆在那里,只能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却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件事。可是罗家位高权重,赵征审问抓人的过程中也是处处受制,那个下人更是自尽在牢中来了个死无对证。   这人不抓,百姓不平;想抓人,罗家的地位又摆在那里。   想来想去,赵征就把这块烫手山芋分给了鹤迁,鹤迁是皇子,曾被皇上钦点查案,罗家怎么也得卖个面子。   这事说到底也就是罗家权势太大的缘故,鹤迁早已经想好了解决之法,只要等着罗青山回来,去找他要人即可,罗老将军鲁莽无知居功自傲,但罗青山不是这种人。   只是现在……他并不想见到罗青山。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你确实已经到了独立的年纪,若是嫌我管得多,我以后少问就是。”池珂估摸着鹤迁也是到了嫌弃家人管着管那的年纪,她老在鹤迁身边待着,难免他会生出逆反心理来,她自以为现在的鹤迁已经算是改了命,如果鹤迁不想,她也可以转为暗中保护。   “我没有那个意思。”鹤迁迅速回答,眼底闪过着急,“只是……解决的办法和罗青山有关,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池珂轻笑一声:“我为何不能掺和,就因为他送了我支的簪子?”   鹤迁抿起嘴看向另一边,池珂明白自己这是说中了:“不过就是支木簪,街头几十文就能买到,你何必那么在意。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吧?”   “……”鹤迁藏在头发下的耳尖微红,将自己要带着赵征去找罗青山要人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池珂,“罗青山或许是个可用之人。”   “你和他才见过几面就这么信任他?”   “直觉。”   天君殿下什么时候成了相信直觉的人?   池珂嗤笑一声,将想法埋在心底,转身摆了摆手:“那殿下就去吧,这事我不掺和。”   鹤迁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想让他一起但还是私心不想让池珂见到罗青山:“我晚上回来。”   说罢,在小策子的陪同下离开,去宫外找赵征。   池珂将那支木簪拿出来看了又看,半晌后将簪子收起,转身消失在原地。   ******   罗家,将军府。   赵征端敬地接过罗青山,握着茶杯的食指不停的抖动,罗青山与鹤迁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气氛压抑到可怕。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半天,赵征终于忍不住开口:“罗将军,我和四殿下此次前来,是为了王文堂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听下人说了,是父亲处理的不好,赵将军都亲自来了,我自然派人把王文堂亲自送到您那里。”罗青山转向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眼底却不见一丝温度。   赵征顿时放松下来,脸上也挂起了天真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好几天都没睡好,还好您回来了。”   “此事是我罗家的不对,过段时间我会亲自登门致歉。”   “这倒不必了,我能把人带走已经感激不尽了。”   赵征微微一笑,眼底有一丝无奈,查案抓犯人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抓了人还要感谢包庇犯人的人,实在是一种悲哀。算起来他和罗家这几位将军几乎是平级,现在却因为太子妃和皇后的身份处处被压一头。   罗青山确实比他父辈好说话,一盏茶的功夫便解决了这一桩难题,有人来通报罗青山的人已经把王文堂送了回去,赵征二话不说便要回去审问。   鹤迁拒绝了他一起走的邀请,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提出要在这里和罗青山叙叙旧。   赵征走后两人也并没有叙旧,只是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一个面带微笑,一个眼神冷峻,双目交汇之时,周身萦绕着让人心脏一紧的压抑气场。鹤迁杯中的茶一滴未少,罗青山自顾自地喝了两杯,觉得无趣,便让罗聘去拿酒来,鹤迁也遣宋策与他同去。   只剩下了两人。   鹤迁语气冷硬,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道罗将军给我宫里的人送东西,所图何事?”   “臣只是觉得池姑娘散发的样子甚美,那日徐南街惊鸿一瞥便念念不忘,送池姑娘木簪,不过是为了表达赞美之情。”   罗青山轻佻地语气惹得鹤迁很不悦:“罗将军不要忘了她是我的人,我如果不想放她,她便不能出宫不能嫁人,即使你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皇帝面前的红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殿下的人,微臣自然不敢觊觎。”罗青山依然在鹤迁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位姑娘确实很美,但四殿下的秘密更让人感兴趣。   但接下来鹤迁的话让自以为看破了他内心的罗青山心中一惊,眼神也不由得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送她木簪是为了试探我,但我从来不觉得对她的感情是把柄,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是我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她只会陪着我一个人,直到我化为枯骨。”   鹤迁目光阴鸷决绝,眼底的暗光近乎偏执,但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罗聘恰好端着酒走来,鹤迁斟满举杯,弯眉一笑,身后盛放的花丛霎时黯淡:“这杯酒敬罗将军,愿罗将军能像你父辈那样,一生忠心护国。”   ******   从丸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在宫外看到鹤迁的马车,池珂便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不慌不忙地回到武中殿,池珂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大殿的两张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簪子,木簪玉簪银簪金簪,一眼扫过去至少有五六十根。鹤迁坐在两桌之间,手中拿着把刻有繁杂花纹的三尺长剑。   武中殿的宫人也是被这阵仗吓到了,远远地围了一圈却不敢向前,看到池珂时就像看到了救兵一样,纷纷松了一口气。   池珂还没走近鹤迁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不由得皱起了眉,鹤迁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一壶酒就能醉的不省人事,平日里也是格外注意滴酒不沾,怎么去找了一趟罗青山就醉成这样?   “我没醉,我只喝了两杯。”鹤迁语气平静,好像真的没有醉一般,但池珂看他眼中一层迷离雾气,显得有些无神呆滞,便知道他这是醉了。   “殿下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酒量,罗将军家里都是军中的烈酒,两杯已经足够让人醉了。”   “你怎么知道他家都是烈酒!你是不是去过?!”鹤迁忽的提高了音调,带着淡淡的责备,他指了指满桌的珠钗,颇为骄傲地说,“他送你的不过是一支几两钱的木簪,本王把整个寻安城最好的珠钗都买来了,你把那支木簪扔了!不要他的东西!”   “你别闹了,小策子去煮碗解酒汤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鹤迁上前去收起鹤迁手中的剑放到一边,语气变得格外的温柔,哄小孩子似的低声道:“那支簪子我送给八夕了,罗青山这招只不过是想探你的底,我没那么傻。”   “你回丸山了?”鹤迁有了别的关注点,抬起头来望着她,眼底氤氲着水汽,眼角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红,显得十分委屈。   池珂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差点被这张自以为已经免疫了的脸给勾了过去。她轻咳一声道:“对,回去处理了一点事情。顺带给太子找了点药。”   太子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池珂听那东宫的小花妖说太子的病是人为的,怕是罗家已经打算把陈展鸿拉下来了。   池珂问过司命,这是陈展鸿的命数,她要想强行干预,便是拖延了陈展鸿成仙的时间。池珂才不管这些,她知道下一次的飞升大会要等到天君历劫归来,陈展鸿要是现在死了,还要在地府游荡一段时间,倒不如让他多和太子妃多温存一些时间。   “过几日皇后要将众位皇子招去商量郦国公主的迎接事宜,那个时候你代我把药送给太子殿下。”   池珂对陈展鸿额外的关心让鹤迁感到不适,但是池珂看陈展鸿的眼神中只有同情,鹤迁对自己的皇兄便不似对罗青山那般提防厌恶,他点点头应下来,醉眼朦胧地看着池珂:“你是神仙,享有无尽的寿命,不用受病痛折磨,那我呢,我要怎样才能长寿?”   “殿下身强体健,定能长命百岁。”    “我要的不是长命百岁……”我要的是和你一样长生不老,即便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仍然能陪在你的身边。   池珂的眸子晶亮,将鹤迁所有的委屈与爱意全都堵在心口,他垂头噤声,轻轻摇头:“没什么,我可能是有点醉了,喝了醒酒汤睡一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傍晚,徐南街上的首饰铺来了大生意,四殿下带着他的随从莅临,神情严肃地扫视了柜台上的珠钗发簪:“买!全都给我包起来!” 四殿下看着正常,却让人怀疑他是醉了酒的,他带走了所有的珠钗发簪,唯独剩下了芍药木簪。 “来人,把这些芍药木簪全部包起来,扔到罗青山府中去!” 罗青山:……(哔——)   ☆、第二十一章   和光十九年夏,六月初三,离郦国公主抵达寻安城还有七日。   池珂自庆功宴之后第三次见到罗青山,她头上簪的是鹤迁那日买的木簪,同样都是芍药,但是不同的款式和材质。池珂带这支颇有些嘲讽的意思,罗青山只在目光扫过她时眼底有一丝微讶,之后便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这次郦国公主来访,是来和亲的。当前尚未婚配的三皇子陈正青,四皇子陈鹤迁,五皇子陈经赋都成了待选之人,早已成亲的陈浩渺则带着他的王妃来宫里看热闹。听闻郦国公主蓝弋是郦国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是这三个未婚的皇子除了陈正青外都兴致乏乏,陈经赋干脆撑在桌上打起了盹。   皇后的每一句叮嘱都像是说给陈正青听的,从公主的性格到喜好,让他牢牢记着,到时候不要惹公主生气。   陈正青认真听着,但还是忍不住埋怨:“一个战败和亲的公主,还有这么些事!”   皇后佯怒:“你懂什么,两国敌对多年,虽然这次郦国战败,但保不齐哪天就会卷土重来。公主来陈国和亲,结为秦晋之好,也是为了两国百姓,况且蓝弋是郦国唯一的公主,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池珂觉得这对皇后就差把“一定要娶到郦国公主”写在脸上了,陈正青也懂他母后的心思,两人就当着这么一群人的面肆无忌惮。无聊数了数,在场的竟有三个罗家人,再加上一个陈正青,倒真的有些像是罗家的天下了。   一旁的太子重重咳嗽起来,太子妃便提出要带他回宫,皇后想也没想便摆手让他们离开,鹤迁借机跟着太子太子妃一同离开。   陈展鸿的身子单薄的像一张薄纸,鹤迁在他身侧搀着,太子妃在两人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   “为何跟着我出来了?不认真听着那位公主的喜好?”陈展鸿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在众人听来却有些心酸,太子妃把脸转过去擦起了眼泪。   “我对那个公主不感兴趣。”   “说不定以后见到了就会喜欢了,听说那位公主是个活泼性子,正好和你相中和咳咳咳……”   陈展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鹤迁放缓脚步让陈展鸿尽量地靠在他怀里,陈展鸿轻笑了一声,笑容惨白:“从前我也是能骑马射箭的,现在却连今年的秋猎都不一定能去了。”   “皇兄身强体健,会好起来的。”   陈展鸿听惯了这种安慰的话,只是一笑而过,罗稚杉却掩面无声啜泣,池珂不清楚她知不知道陈展鸿的病正是她亲爹亲姑姑的杰作,但看罗稚杉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由得有些心酸。   行近东宫,换成罗稚杉上前搀着陈展鸿,鹤迁将池珂抓好的药送给两人,陈展鸿笑着收下,回头看了一眼池珂,眼神意味深长。   池珂神情也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初次见到陈展鸿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却给人一种老人迟暮的感觉,不由得感叹司命的这些命册实在是折磨人,要是鹤迁按照他原来的命册走,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看着身边明艳的少年人,池珂一阵心疼——她得好好的保护着这块宝玉,不能让他掉入泥沼中。   ******   池珂很快便迎来了和罗青山的第四次见面,在蓝弋公主的迎接大典上。罗青山与赵征带领各自的队伍立在两侧,神情严峻庄重,气度非凡,尽显陈国风范。四匹骏马载着郦国公主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身镶嵌着宝石珍珠,雕刻着繁杂的特殊花纹,颇具陈国特色。   马车驶近宫门,被门口的赵征拦下,除陈国帝后,其他马车不可从正门驶进皇宫,请公主殿下步行前去觐见。   陪同的大臣与赵征争论了几句,但还是被赵征坚定地拒绝,无奈只能让蓝弋下了车,代为迎接的陈正青走上前去,在看到蓝弋出来的那一瞬间愣了一秒,眼底带着惊艳之色。   池珂与鹤迁同站在后方观望,那位郦国公主身穿华丽精美的礼服,外层是深色的羽毛,随着空气流动,折射出炫目的光。她步伐坚定,昂首挺胸走在长阶上,高傲地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走到皇上皇后的面前,优雅端庄的行礼,浑身上下透着属于一国公主的高贵。   “蓝弋公主跋涉千里甚是辛苦,特地在宫中为公主设了洗尘宴,鸿胪寺也已准备好了馆舍,诸位可在馆舍中修整几天,届时会由专人带公主在寻安城中游玩。”   蓝弋面无表情地听皇上皇后说那些客套话,谢恩,行礼,恭敬却冷淡。她抬起头遥遥地朝后方望了一眼,扫过这几位将来可能成为她夫婿的皇子,在看到鹤迁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像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夹杂着丝丝的怨念,   鹤迁垂着头听陈经赋发牢骚,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视线中。池珂与蓝弋眼神有一瞬的交汇,对方完全不在意的将目光转向别处,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池珂没有去参加洗尘宴,因为那个蓝弋让她感到很不舒服,鹤迁默许了她的决定,这更加让她不爽。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在与蓝弋对视时,那人高傲地目光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到底她只是个小妖怪,一日没飞升,这身份就会一直伴随着她,在正统的血脉面前,难免相形见绌。   颓废了有那么半柱香的时间,池珂提上钱袋潇洒出了宫——去他的公主女王,整日端着架子,连两块红烧肉都不敢多吃,哪有做个妖怪来的自在。   心底这么想着,池珂直接冲到了寻安城上最有名的酒楼四季春,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顺带要了两坛老酒。   街上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池珂自己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佳肴大吃特吃,吃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那些美味菜肴暗自伤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朝她走来,待池珂听到声音,罗青山已经在池珂面前坐下。   “池姑娘怎么在这里独自叹息,殿下现在不应该在宫中为公主接风洗尘吗?”   罗青山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池珂正心情不好,也不想和他假客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罗将军不也没在宫中尽自己安防的责任吗?”   “我和赵将军交替轮班,如果现在是我在负责的话,一定会好好查一查私自出宫的小宫女。”   池珂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哼了一声,也懒得解释。   罗青山笑容加深几分:“不过我知道,就姑娘的身份,我是绝对不敢拦着姑娘的。”   池珂抬眼:“你都知道了?”   “略有耳闻。”   池珂估摸着是鹤迁透露给他的,司命说命册中罗青山与鹤迁也算是挚友,两人性格相仿兴趣相同,又曾在战场上并肩杀敌,难免惺惺相惜,即便现在的鹤迁没有上过战场,原定的命运也会让两人相互吸引,不过罗青山眼中家族大于一切,两人交好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你现在趁早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罗青山嗤笑一声,语气中带有丝丝嘲讽:“没想到,四皇子看着渊图远算,却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池珂皱起眉与他对视,罗青山脸上是略带玩味笑容,细看还有几分嘲讽轻蔑之意,“罗将军特地来我面前,不会就是为了嘲讽我的吧?”   这是哪里来的死心眼,知道她不是人类还敢这样挑衅?   罗青山收敛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四殿下为人正直,学识渊博不说还有一颗仁智之心,实在不该被姑娘耽误了前程。池姑娘若是真心为殿下,不如早日放过殿下。”   池珂:“?”   他在说什么?   罗青山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了,却见池珂一副茫然的样子,不由得感叹殿下喜欢的真是个蠢女人,便更加直白的说:“你要是真心为了殿下好,就不该因为殿下去陪那郦国公主而伤神,你这样会干扰殿下的思考,不利于他……”   “你有病吧?”她伤神是因为自己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菜,池珂气得想笑,一把揪过罗青山的衣领拽到跟前,瞳孔中泛着愤怒的蓝光,“你是哪根葱,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未来的太子陈正青,被罗家,被皇后,被他的表哥罗青山,一手扶植上位,残害手足虐待四皇子鹤迁,而被鹤迁当成知己的罗青山,只是冷眼旁观,在受尽屈辱的鹤迁忍无可忍要与陈正青同归于尽之时,射杀了鹤迁的心爱之人,一剑刺穿了鹤迁的肩膀,终结了鹤迁在世上最后一点希望。   背信弃义之人,有什么资格说是为鹤迁好。   池珂松开罗青山的衣领,端起碗来将剩下的酒一口闷,重重地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留下那位名震四方的将军独自坐在桌前。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池珂在无人之处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武中殿前,她一眼便看到了门前那个挺拔的身影,站在灯下,像在发呆,也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池珂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出去,纠结之色爬上脸庞。   那位心爱之人出现之日遥遥无期,当前这位郦国公主对鹤迁来说无疑是一个机会,可她又不想强迫鹤迁娶他不喜欢的人。   心底像是缠满了黑色藤蔓,勒的她无法呼吸,不由得暗自骂了声司命,尽把这些难题扔给她。   犹豫之间,鹤迁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池珂干脆走了出去,走近的瞬间鹤迁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问道:“你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青山:这人是殿下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池珂:这人对殿下来说是把双刃剑,驾驭不了就得干掉! 鹤迁:你们一起去喝酒了?!!!   ☆、第二十二章   闻言池珂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似乎是有淡淡的酒味:“喝了一点点。”   “多少?”   池珂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两坛而已。”   池珂的酒量远胜于他,两坛酒对池珂来说可能就像是喝了两碗水一样。   鹤迁没有了再问下去的理由,心底却还是有些不悦,池珂完全没有觉察地继续惹火:“我遇到罗青山了。”   鹤迁的神经瞬间紧绷:“在哪儿遇到的?”   “四季春,说了两句话。”原想问问鹤迁是不是把她的身份告诉了罗青山,但是从鹤迁的反应来看,他和罗青山关系似乎没那么好,池珂便转了话头,问道,“那个蓝弋怎么样了?”   鹤迁有些不自在的摇摇头:“没怎么样,她的未来行程都由陈经赋负责,和我没什么关系。”   最后这句话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池珂提起兴趣追问道:“是她自己选的陈经赋?”   鹤迁抿起嘴,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小策子了?”   “哎……别找他,宋策说起事情来非得添油加醋。”   在池珂意味深长的笑容下,鹤迁不情不愿地说起在洗尘宴的事情。   自池珂走后他便有些心不在焉,皇后与那位公主的对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道皇后想让陈正青陪蓝弋游玩,至于蓝弋后来说了什么,他没有在意。   直到小策子在身后低声叫他,鹤迁才注意到蓝弋公主向自己投来的视线,景仰,倾慕,怨愤,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会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后,他听到蓝弋向皇后请求让四皇子带自己游玩,陈正青顿时黑了脸,在场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鹤迁的身上。   蓝弋公主一直对四皇子暗送秋波,被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但她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无异于是打了皇后的脸。鹤迁一时不知道这人是想害自己还是喜欢自己,在皇后表面微笑实则威胁地假意询问下,他不慌不忙道,“我没空。”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纷纷看向蓝弋,她却像是早就会料到这个结果一样,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四皇子没空,我也不打扰了,但愿四皇子是真的忙,不是敷衍我才好。”   “不敢,若得空,我一定好好向公主赔罪。”   被鹤迁拒绝,蓝弋依旧没正眼看陈正青,反而选了一旁老老实实闷头吃饭的陈经赋,又把陈正青母子狠狠地气了一通。   池珂听鹤迁讲完事情的经过,揶揄道:“殿下怎么没空了,这一段时间殿下不是很闲?”   鹤迁一本正经地回答:“王文堂那个案子还有些疑点,那个被他杀害的老板身份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我和赵征还要彻查。”   “那不还得再去招惹罗家?”池珂歪头看着他,语气中尽是对罗家的厌恶。   鹤迁挑眉:“你今日不也去招惹罗青山了?”   “哪里是我招惹的他,是他来招惹的我。”一提起罗青山来她便来气,不由得提高音调,“我在四季春好好的吃着饭呢,他忽然坐过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害得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鹤迁忽的想起之前罗青山夸池珂散发的样子甚美,侧头看了一眼池珂头上还是今天早上自己给她梳好的发髻,莫名松了一口气:“你要是不喜欢他,以后不理他就是了。”鹤迁说这话时心中一丝窃喜,只要池珂和罗青山没有接触,他也不至于处处防着罗青山。   就算鹤迁不说,池珂也想离罗青山远远的,但是命运这东西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没几日两人又在城外见了面,不过这次池珂身边是鹤迁,罗青山则是跟着陈经赋与蓝弋一同出来的。蓝弋想在寻安城附近游玩又不想暴露身份,几人便乔装了一番,禁军都被安排在暗中保护,贴身保护的只有罗青山一人。   好巧不巧,两队人走上了同一条道路,又在同一个树下纳凉,池珂正倚在树上闭目养神,便远远听到了蓝弋的声音,她在这里见到鹤迁和池珂,免不了一顿嘲讽:“原来殿下说的事务繁忙,就是陪伴佳人啊。”   陈经赋解释道:“这不是佳人,是四弟的侍女……在四弟身边待了很多年了。”   池珂见罗青山瞥了她一眼,便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陈经赋倒是已经习惯了她和普通宫女的不同,蓝弋脸上也无不满,罗青山却皱起了眉。两人那天在四季春都会错了意,罗青山是觉得她仗着鹤迁宠信便觉得高一般宫女一等,池珂则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来问过鹤迁才知道两人一直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如今池珂是明白了,但是罗青山不知道,似乎还颇为嫌弃她这个不识礼数的样子。   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池珂躲在鹤迁的身后不再理会他。   陈经赋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鹤迁状似无意地看罗青山一眼,回答说自己陪赵征办案时遇到无解难题,准备去山上散散心。   “巧了,我们也要去山上散心,我正跟公主说着文丰山风景极好可以看到整个寻安城,咱们一起吧!”陈经赋没有觉察到几人微妙的气氛,说出这话之后感觉空气都凝固了,片刻后鹤迁才点点头应了声好。   池珂他们确实是去山上,不过不是文丰山,而是池珂的老家丸山,池珂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正巧鹤迁因为王文堂的案子心烦意乱,便在他的‘半胁迫’下答应了带他一起去。若是早知道会遇到蓝弋他们,池珂怎么也不肯和鹤迁一起骑马,干脆拉着鹤迁一起飞过去得了。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几人在城门处下了马车,蓝弋非要步行,美其名曰要贴近大自然,来者是客,大家便陪着她一起步行,池珂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几人的后面,碍于宫女身份连话都说不了,只能东张西望看看风景,一路上走得是十分无趣,还要时不时收到来自罗青山嫌弃和警告的眼神,池珂歪头不理睬。   走了没有三里路,蓝弋便开始喊累,停下不想走了,他们又得停下来陪她一起歇着。蓝弋穿了身镂金串花云缎裙,外面还缀着几层绢纱,艳阳天里额头上满是细汗,她见鹤迁脸上一点汗都没有,便把脑袋凑过去:“你身上好凉快啊。”   鹤迁猛地往后一撤,下意识地看了池珂一眼,见她正无所事事的玩着自己的头发,而后镇静下来解释道:“我身上带着驱蚊的香囊。”   “我说的是你身上凉快,你跟我说驱蚊香囊?”蓝弋对鹤迁刚刚的闪躲心存芥蒂,没好气道,“殿下是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人群中发出一声嗤笑,几人齐齐地朝声源望去,池珂忙闭上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她只是想到了高兴地事情,绝对没有笑他们的意思。   这声笑缓解了鹤迁与蓝弋之间的尴尬,蓝弋转头便忘了生气,提出要人来背她走。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蓝弋直勾勾地看着鹤迁,有种非他不可的架势。   陈经赋一脸为难地说:“公主,我们这都是男人,您还未出阁,这……不太好吧?”   “我倒忘了你们陈国最重这些东西。”蓝弋满脸的嫌弃,目光还是死死追着鹤迁,“反正我来是嫁人的,我不喜欢三殿下,你和四殿下又都在这里,那就让我的未来夫婿背我,这不就妥了吗?”   鹤迁默默往后撤了半步,眼神示意陈经赋:皇兄觉得你与蓝弋公主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陈经赋小幅度地摆摆手,表示不敢不敢。   兄弟俩的小动作被蓝弋看在眼里,她气得直跺脚:“你们要是都不愿意,本公主自己走就是了,这样推来推去的,是不是诚心羞辱我!”   池珂打量着暴跳如雷的公主,之前没发现这公主身材如此的娇小,比她矮半头还多,看着也不是很重。   犹豫两秒,池珂走到蓝弋的面前,低头俯视她,轻声问道:“要不,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蓝弋:?这么多男人在这呢你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陈鹤迁&陈经赋&罗青山:这机会不要也罢。   ☆、第二十三章   文丰山与丸山离得不远,不过中间有结界隔着,除非有能人异士可以破了结界,否则一般人是找不到丸山的。丸山地处魔界与人界交界处,按理来说应该是个被各方势力争夺的地方,但是自从万年前天界与魔界在丸山打了一架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这个地方,现在的丸山独立于各族各界之外,成了个山清水秀的度假胜地,许多无处可去的妖怪在山上落脚,生活平静安详。   一行人上了文丰山,鹤迁便找借口和陈经赋他们分开,被池珂背了一小段路的蓝弋此时有些扭扭捏捏的也没表态,陈经赋便让他们单独离开。罗青山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复杂的看了池珂一眼,仿佛池珂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池珂被他这莫名其妙地敌意搞得心烦,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直到看不见那几人的身影,才放松下来,慢悠悠地走着。   鹤迁却没她那么快平复心情,对她刚刚背了蓝弋的事耿耿于怀,脑海中回想小时候池珂有没有背过自己,或者自己有没有背过她。自己十五岁时开始疯长,半年时间便高过了池珂,在那之后池珂肯定是背不动他了,至于他背池珂,那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喝醉酒被池珂抱回去的那次,鹤迁发现自己喜欢池珂这么些年,还不如一个蓝弋,不由得有些委屈,他似乎还记得池珂在之前曾说过让他以身相许来报恩来着,结果却是只动动嘴皮子,实际上一点行动都没有。   两人左拐右拐穿过一片白雾笼罩的密林,鹤迁牵着池珂递过来的一根发带前进,待迷雾散尽,眼前的风景也变得陌生起来,不远处甚至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鹤迁来过文丰山数次,却从没发现过有这种地方,便知道这是入了结界,进了‘仙境’。   鹤迁问身旁的池珂:“你们神仙不应该住在天上吗?”   池珂扯起胡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天上的东西太无趣,我便搬到丸山来了。”   “你们那位小心眼的天君也不管管?”   池珂心中猛地一惊,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有些慌乱地回答:“我们天君是勤于政务兢兢业业,哪里有空管我们这些小仙。”   鹤迁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发带收了起来,池珂便散着长发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倒有那么几分仙境中仙女的样子。鹤迁痴痴地望了她片刻,走在了她的身后,就像平日池珂总是走在他身后那样。   顺着溪流走了半里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便出现在面前,山上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顶笼罩着薄雾,细看之下还有淡淡的仙气。池珂像主人一样讲述着这座山的故事,曾经是战场,现在成了妖怪们的聚集地。   鹤迁皱眉:“山上有妖怪?”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你不会觉着这山上只住了辋川和八夕吧?”池珂笑他,“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池珂此行是因为辋川传信给她说八夕受了伤,她是来探望的,顺便弄清楚袭击八夕的是哪里跑来的小妖怪。   八夕是蜘蛛精的女儿,池珂先把鹤迁安置在自己府里,又下山去了蜘蛛精的洞穴,那只曾经给鹤迁做过衣裳的蜘蛛精拉着池珂的衣袖,惊喜到语无伦次:“没看出来啊池丫头,下山这么些年还拐了个这么好看的后生回来,刚刚他在洞口路过的时候……啧啧啧,我还以为是哪位仙君下凡了呢!”   池珂解释他就是个人类,蜘蛛精立刻心领神会:“是你那个老相好的转世吧?我知道了!这么好看的人,难怪池丫头这么深情。”   “……”池珂已经不想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个版本了。   八夕只受了些小伤,但还是抱着池珂要死要活的哭了半天,一口咬定袭击她的人是魔族的:“就他在我面前冲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团黑气!魔族这一段时间一直在丸山附近活动,肯定是他们的人。”   池珂微微皱眉,她有五百多年没见过魔族的人了,丸山虽然独立在各界之外,但一直被默认为是天界的地盘,这些年来魔族一直安分守己没逾越过,如今突然出现,是想再和天界争上一争?   可这丸山上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住的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妖怪,魔族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为此和天界再战一场实在是不值。   池珂问了那魔族活动的地方,拒绝了八夕要跟着自己去看鹤迁的请求,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她的府邸建在山顶上,原是某位仙人来丸山游玩时所筑,池珂与那位仙人有缘说过几句话,他走时便把府宅送给了池珂。   庭院宽广环境雅致,花草繁茂,竹林环绕,院中凿了一方荷花池,养着几条鲤鱼,在丸山环境的滋养下已经有了灵气。   池珂回自己院中的时候,鹤迁正在喂那几条鲤鱼。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一想到这里是池珂住了多年的地方,便想里里外外都逛个遍,但是女子闺阁又不能随意窥探,他只能耐着心思在院中坐着等池珂,辋川见他无聊,便拿出鱼食来让他喂鱼。   池中这几条鲤鱼都抢着吃他扔下的鱼食,辋川在心底暗暗感叹这些鱼倒是知道眼前人身份特殊都赶着来讨好,不像他隔几日来喂一次却要被嫌弃。   辋川的外貌与四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孩童模样,据他所说他这一族至少还要再等个六七年才能变成成人,鹤迁便问他那池珂是在几岁的时候长大成人。辋川想了想:“池姐姐今年应该一千零四岁了,我见到她时就是这幅模样,那大概是两三百年前,算起来……怎么也得三四百岁吧。”   鹤迁想起池珂说她原形是鹿,但辋川却摇摇头说没见过池珂的原形,不过池珂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鹿。   “池姐姐说是鹿族,但我觉得一点都像。丸山南边也住着一头鹿妖,池姐姐的习性和他可是一点都不像哩。”辋川神秘兮兮地讲着,这事在丸山不算什么秘密,来到这里的人各有各的故事,纠结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   鹤迁只觉得自己对池珂了解的甚少,听辋川讲了些事情之后便愈发的郁闷,也更加明白自己和池珂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他也是个妖怪,或者池珂变成人类,他一定会无所畏惧地向池珂倾诉他的爱意,可偏偏……人妖殊途,他从来都知道。   “你们妖怪可以变成人类吗?或者,人类能不能变成妖怪?”鹤迁的语气尤其认真,辋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是有办法,但是您应该用不到。”   天族向来自诩为血统高贵,自然是不甘心成为妖怪,只怕将来天君历劫之后回想起今日之言会感到无比的可笑。辋川笑笑便过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在鹤迁的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池珂在这个时候回来,就看到鹤迁边沉思边喂鱼,缸里的鱼食被扔下去大半,她忙上前去把鹤迁手里的小缸夺过来:“这些鱼一个比一个贪嘴,你喂这么多,它们怕是会把自己撑死。”   那几条鱼瞪了池珂一眼,其中一条还向她吐了泡泡,似乎对她抢走鱼食的行为很生气。   “再瞪就把你们都炖了。”池珂恶狠狠地瞪回去,鱼群立刻向远处游散。   “我在想事情,没留神。”鹤迁接过她手里的小缸,眼底是一贯的温柔。   池珂也照常回他:“殿下说是来散心的,心里却还想着案子,这样可是散不了心的。”   “不想了,今天只跟着你看风景。”   两人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辋川却品出了一丝的不对劲,尤其是这天君殿下看池姐姐的眼神啊,总感觉多了些什么东西。   觉察到气氛不对的辋川转身就想跑,却被池珂一把抓了回来:“你跑什么?一会儿还得跟着我去西边抓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辋川:你看我的脑门,是不是又大又亮?   ☆、第二十四章   丸山西边住的都是些看起来凶巴巴的妖怪,池珂以前给鹤迁讲过的黑熊精也住在那边,几人到他洞穴的时候,这妖怪还在呼呼的睡大觉,辋川跳到他身上叫醒了他。   黑熊精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是池珂啊,好久不见,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池珂问他在这边有没有见到魔族的人,黑熊精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自打我上个老婆去世之后,我已经在洞里睡了四五年了,要不是你们来喊我,可能还要再睡下去。”   黑熊精伸了个懒腰,目光转到池珂身旁的鹤迁身上:“这人……有点眼熟哦。”丸山见过天君的妖怪不多,黑熊精也是远远地看过一眼,再见到鹤迁时总有种跪拜的冲动,可这人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仙气,黑熊精便把他当成了池珂众多人类朋友中的一个,调侃道:“你这次眼光倒是挺好,找了个这么好看的。”   鹤迁歪头看向池珂,目光似乎在询问“这次”“找”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还带过别的人类来?   池珂:“……”   “他还没睡醒,竟说些胡言乱语。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池珂拉着鹤迁边往外走,黑熊精打着哈欠趴回到石头上,在她身后随口一提:“我睡觉的时候倒是听到山洞后面有动静来着,山洞后面阴冷,正是魔族喜欢居住的地方。”   闻言池珂带着他们绕到了山洞后面,正如黑熊精所说的那样,这里确实阴冷些,不见阳光,只生长着又粗又矮的树,树叶也比别处要暗沉。   池珂真的在这里发现了魔族活动过的踪迹,有几棵树上挂着一团一团的黑气笼罩的不明物体,像是生长出的果实。   辋川手脚利索的爬上了树,将其中一团拿了下来,里面是圆球一样的东西,中间是空的,看不出来材质。池珂将这小圆球在手中捏了捏,总觉得这形状有些眼熟。   “他们把东西挂在这里是想干什么?”辋川疑惑不已,但见池珂认真思索的模样,便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看出来什么,可能就是来挑衅的吧。”池珂徒手将那东西捏了个粉碎,黑气也随之散去,“那些东西都摘下来毁掉,一会儿让黑熊喊着其他人把结界加固一下。”   辋川:??   池珂没再解释,以他们今晚还要赶回宫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为由,带着鹤迁离开了丸山,路过八夕她家时给她送了个药囊,临走前八夕扒着池珂的肩膀,趴在她耳边低声说:“池姐姐,那个魔族好像在找什么人,他们不会再回来吧?”   池珂让她不用担心,又叮嘱了两句,便要和鹤迁一起离开。   “池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和你一起去山脚下抓螃蟹。”八夕对着池珂的背影喊道。   鹤迁的背影一僵,神情复杂地看向身旁的人,池珂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少则三四年多则十几年,反正我肯定会回来的。”   “……”   八夕看到池姐姐身旁那个好看的男人往后看了一眼,眼神凌冽到让她害怕。她忽然有些担心池姐姐,那人看池珂的眼神,深情眷恋却疯狂,像是在眼底为她造好了囚笼。   ******   本以为两人在丸山待了大半日,下山时应该不会再遇到蓝弋他们了,但事与愿违,蓝弋满脸笑容地小跑着过来时,池珂的心凉了半截。   “殿下,上山的时候遇到下山又遇见,我们真是有缘。”蓝弋笑靥如花,鹤迁的脸却比刚刚更冷了,连敷衍她的心思都没有。   这路上他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为了不让蓝弋尴尬,池珂回道:“呵呵呵真是很有缘了,公主在山里逛了这么久也不见累,实在稀奇。”   话音刚落蓝弋便黑了脸,池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么点路我还是走得了的,你也别太小瞧本公主。我和我的子民一同抵御外敌的时候,你才只是颗蛋。”   “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陈经赋提醒蓝弋说这话实在是粗俗,蓝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说的是实话。”   “……”池珂笑的一脸勉强,伏在蓝弋耳边低声道:“实不相瞒,公主还未成人形的时候,我们山上一只鸟怪在公主身上筑过巢,还在树下出恭……”   “你闭嘴!”蓝弋捂上耳朵,“你这是对本公主的不敬!我、我非得找人把那个刁民抓起来打一顿!”   池珂微微一笑,反正那人现在是你死对头的手下,你们要是打起来我还能再看一场戏。   陈经赋和罗青山都不知道两人再说些什么,罗青山心中越发疑惑,这么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能这样毫无礼数的和公主谈笑,难道这人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罗青山动了查明池珂身份的念头。   日落西山,倦鸟归林,眼前的道路愈发昏暗,蓝弋不知从何处掏出个小灯笼来,照出一条窄窄的小路。林间起了晚风,吹拂着池珂疲倦的脸颊,她在鹤迁身旁慢慢地走着,不觉已经落了蓝弋他们一大截距离,鹤迁始终离她一拳的距离,担心她会一头栽倒。   前方的蓝弋忽的惊呼了一声,将池珂的困意带走了大半。   “这里有个人,受伤了。”   倒在草丛中的是个长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腿上被划了一道又长又粗的口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染红了这一片草地,他穿的像个商人,身边却放着个不大不小的药篓。人已经晕过去了,蓝弋在他的药篓里挑挑拣拣,找出几味可以止血的药材来,碾碎了涂在他的伤口上。   蓝弋与池珂皆神情严峻——他腿上的伤口看上去像是利器所致,但冒着黑气,多半是被妖物所伤。   “这人……怎么办啊?”陈经赋看向一旁的鹤迁,常年养在深宫中,他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心底有些发怵。相比之下鹤迁要冷静的多,让罗青山找人把那人抬下山找个医馆包扎。   闻言罗青山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小哨来,一阵悠长清脆的鸣声后,从林中窜出几个禁军打扮的人来。   “把这人带下山,找几个人在林中好好搜查一番,注意携带利器的人,避免伤到其他百姓。”   几个侍卫抬着男人下了山,池珂他们也加快了脚步,但明明和那群侍卫走的相同的路线,却一直不见山下村落的踪影,连炊烟都见不到。   “这条路……有那么长吗?”陈经赋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但没有人回复他,走在前方的鹤迁忽的驻足,盯着旁边的草丛若有所思。   陈经赋跟着凑过去,却在看清草丛里那一滩东西的瞬间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那一丛草和周围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草下那一滩血迹,将这一片都染成了红褐色,而且这片草丛有被东西压倒过的痕迹。罗青山细心查探一番,神情严肃地得出结论:“我们又回到了刚刚发现那个男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等处理好鹤迁的事情,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鹤迁耳中:等把鹤迁处理了我就回来。 她要扔下我走了?!   ☆、第二十五章   陈经赋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变得惨白:“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走错了路不成?”   “许是山中精怪。”   罗青山久经沙场刀剑为伴,面对这异象表现的十分淡定,池珂蓝弋他们更不用说,只惨了陈经赋,刚才被那受伤的男人惊吓,现又遇到了只存在于故事传说中的妖怪,吓得站都站不住了,顾不得礼数规矩就往蓝弋身上倒。   蓝弋嫌弃地将他推到一边:“七尺男儿只有这般胆量,也不怕说出去被人笑话。”   池珂见鹤迁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道:“殿下之前从未见过妖法,可还吃得消?”   “未见妖法,但见过仙术,小场面。”   池珂笑得明媚,倒也不急着破阵,反而有些想看看那个魔族将他们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蓝弋环视一圈,指着与下山相反的道路说:“去那边,先等这人醒了再说。”她指着已经吓得神志不清的陈经赋,带着众人在不远处找到一间小木屋。   “那狗东西在这里设迷障,许是想趁机抓个人来补充精气。”蓝弋的目光在屋内三个男人身上扫视,“你们有个人出去让他用一用,说不定迷障就散了。”   蓝弋的目光停在了鹤迁的身上,鹤迁的身体微不可闻的一僵,左手握紧了身上的香囊。   “你别吓他。”蓝弋调戏了鹤迁一路,连池珂也看不下去了,“歇一会儿就把迷障解了吧,晚上还要赶回去。”   “本公主就是开个玩笑,我哪里舍得把殿下交出去。”陈经赋已经晕了过去,剩下个微不足道的罗青山,蓝弋也懒得伪装了,慵懒地在池珂对面坐下,变出一把蒲扇来扇风,“我累了,现在不想解。”   “她……”鹤迁的声音中有几分疑虑,但也能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到几分。   池珂趁机诓他:“她是个妖怪,自打你小时候见过你一次之后便心悦你,这次特地占着这郦国公主的身体,就是为了和你结缘。”   “你……早就知道了?”鹤迁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池珂笑道:“也不算太早,她到了陈国我才知道。”   “所以你便把我往她那里推?”   “我也是为了你考虑,毕竟郦国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见鹤迁板着脸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失望愤怒,池珂立刻改口,“不过既然你不喜欢,那我肯定不会强求你。”   鹤迁轻叹一声,眼尾微红:“你为何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   “这怎么能叫把你推给别人呢,我都是为你的终身大事,你总归是要成家的。”   “我成家之后,你怎么办?”   “我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池珂脸上带着笑意,鹤迁想起今日池珂对八夕说的话,心口阵阵发疼。池珂那向往的眼神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无时无刻不是在提醒他池珂的生活不是只有他,千年的时光里,她见过的人和事,几本书都记不完,他连想象都觉得力不从心。   周身被无力感所包围,鹤迁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两人便这样静默的并肩而坐,一个平淡如水,一个已淹没在无边思绪当中。   蓝弋此时起身来打断了两人的沉默:“我歇好了,走不走?”看一眼仍在昏睡的陈经赋,蓝弋撇撇嘴:“这人怎么还不醒?”   “抬着走吧。”   池珂看向一旁安静的罗青山,觉得这人愈发可疑了,看到蓝弋用妖术后神态依旧自然,想着那日街上的妖风,罗青山定然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罗青山此时和她抱有相同的怀疑,将她和蓝弋归为了一类人,心里已经动了回去找道士的念头,脸上还是平静的,当蓝弋问起他为何不怕时,罗青山一脸的坦然:“公主言重了,罗某本来就是习武之人,上过战场,身上沾着血腥戾气,一般的精怪怕是不敢动我。”   蓝弋嗤笑一声,吩咐罗青山扛着陈经赋,自己先出去解了这迷障。罗青山听话的将陈经赋背在背上,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   池珂觉得蹊跷,便偷偷地在陈鹤迁身上施了法术以免出意外,待蓝弋确定结界已经解开之后,几人便一起走出了那木屋,在罗青山踏出木屋的瞬间,那小屋也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地上只剩下一个腐烂发黑的山楂果。   “疏忽了,没想到那木屋也是个障眼法。”池珂自嘲的笑笑,看似毫不在意,实则悄悄地靠近了鹤迁,摆开了防御的架势。   “罗将军在边疆待了那么多年,一定见过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吧?”   蓝弋神态自然地同罗青山搭话,罗青山垂头谦虚地答道:“稀奇不敢说,但确实遇到过不少的山野精怪,都是些外强中干的小妖,掀不起什么风浪。”   “罗将军可曾正面遇上过这些小妖?”   “寥寥几次。”   “将军是怎么脱身的?”   “动之以理,若沟通无能,只能强攻。”   “呵,但愿罗将军真的能动之以理。”   蓝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可见其对罗青山的不满。罗青山依旧是从容不迫,即使背上的陈经赋越来越重,他也毫不在意地前行。   池珂瞥见了那个害八夕受伤的魔族,六七岁人类孩童的模样,除了猩红的瞳孔和周身的黑气,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脖颈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密密麻麻的红线缝着,像一条项链缠绕在脖间。   他静静地趴在陈经赋的头顶,仇恨怨念的目光紧紧盯着身下的罗青山,利爪蠢蠢欲动,眼底却有一丝犹豫和忌惮。   他这个年纪的看着法术不高,刚刚的障眼法漏洞百出,如果贸然出手,能不能抵得过罗青山身上那久经沙场染上的煞气还要另说。罗青山看似神情自若,恐怕也早有觉察,要是两人动起手来,受伤的怕是陈经赋。   池珂微微一弯手,用山楂果把罗青山背上的魔族打了下来,那人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后又迅速爬起来,满脸仇恨地跟在了池珂的身后。池珂不把他放在眼里,却怕他对鹤迁不利,只得又使了个法术冻住了他,在他满脸的不甘心中慢慢走远。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鹤迁侧头看向她,语气轻到有些无力。   “没事,跟了个小妖怪,被我赶走了。”   池珂笑着安慰他,鹤迁却迅速把头转了过去,很显然是不想理她。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池珂无奈一笑,想起今天辋川说鹤迁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类变成妖怪,眼底浮现重重地担忧。   几人终于行至灯火阑珊处,池珂鹤迁与其他人分道而行,从侧门回了武中殿,在鹤迁踏入大门之前,池珂拉住了他的衣袖:“我们谈谈?”   ☆、第二十七章   大皇子陈展鸿被主动请去太子之位后迁居城南府中, 王妃罗稚杉随从而居,东宫便空置了下来。近来寻安城热议的便是下一位太子的人选,余下的四位皇子中, 陈正青是皇后嫡子,背后又有罗家撑腰,看上去似乎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但是四皇子样样都好, 之前跟着赵征一起查案时获了不少民心。五皇子娶了郦国公主,身后也有郦国撑着,这样一来, 谁能获得这太子之位,似乎还真的不好说。坊间大抵就是这么说的, 皇上这次让你和陈正青共理太子事务, 很明显是要在你们两个当中选。不过五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句话说出来康元则自己都不信, 便闭上嘴拿起一旁的茶壶给鹤迁倒了杯水。   鹤迁病恹恹地侧卧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去接茶杯,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康元则看着担忧, 问道:“是不是罗家对你出手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刚封了亲王就对我下手。”鹤迁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阵随时会被吹散的烟, “马上入秋了,没注意好着了凉而已。”   “那你好好养着吧。”康元则瞥一眼池珂,仍是疑惑, “池姐姐穿得这样单薄都没生病,你这天天锻炼强身,怎么还病了呢?”   “我生来就不怕冷。别说现在了,就算是大冬天的我穿成这样都不会生病。”   池珂帮着鹤迁掖好了被子, 坐在床榻上,鹤迁趁机把她的手拉过来贴到自己的脸上,虚弱地问道:“是不是又发烧了,我觉着有些冷。”   “确实有些烧了,待会起来把药吃了。”   康元则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虽有些尴尬,但还是强撑着不走:“这样一来,秋猎你不就去不了了?”   他死赖着不走,鹤迁也嫌弃:“父皇说身体要紧,不去也可以。”   “那不就白白便宜了陈正青,你不在的话,风头肯定都被他出尽了。”鹤迁还没说什么,康元则倒先义愤填膺起来,“你不知道去年他有多烦人,他箭法连我都不如,可我们这些人都要给他面子,他打不到我们也不敢拉弓,一天下来收获寥寥。”   鹤迁与池珂对视一眼交换眼神:“秋猎还有半个月,那时再说吧。”   “这样也好。”康元则托腮思忖还想再说些什么,对上鹤迁幽幽的目光,一股寒意由脊背窜上头顶,“那殿下您先歇着,我去我表兄那里看看。”   说罢,脚底抹油一般溜了出去。   他走后池珂终于松了口气,把鹤迁身上厚重的被子扯开,即便有她的法术撑着,鹤迁也闷出了一身的汗,池珂有些不解:“秋猎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装病是不是有点早?”   鹤迁道:“到秋猎时便能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既能跟着一同过去,还能以久病初愈为由推脱世家弟子间的比试。”   “何必连康元则也瞒着,就他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你也不怕露馅。 ”   “要装就装得像一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鹤迁缠着池珂让她多给几个香囊备着,往后还有大皇子等人会来探望,他还要在被子里闷一段时间,池珂拒绝说这东西是寒性的,在身上带久了会伤到身体。   “我听辋川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是妖怪也会被影响?”鹤迁的目光好奇中带着点探究的意味,虽然池珂曾经告诉过他她的本体,但从没有人见过,而且他听辋川说,普通的鹿妖可没有池珂这么耐寒。   池珂只说不同的妖有不同的体质特性,她算是比较特殊的那种。她明显地在回避这个问题,鹤迁也不再追问,直接躺倒在床上,压低声音装出病重的样子:“我现在好渴,想喝水。”   “这里没有别人,殿下不需要再装了。”   “咳咳,你说什么呢,本王病了,动不了了。”说罢,鹤迁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只露出被闷的发红的脸。   池珂冷漠地看着鹤迁耍无赖,最终无奈地扶额,起身去给他倒水,鹤迁还在身后得寸进尺:“要温水。”   “渴死你算了!”   池珂骂骂咧咧地走了,鹤迁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仗着装病胡作非为的结果是在秋猎时付出了代价,当众位皇子和世家弟子都穿上了胡服意气风发地骑上了马,鹤迁只能在帐篷里裹着长衫烤火炉,身边还有一个陈展鸿拉着他谈天说地,连偷偷扇风的机会都没有。   池珂就站在一旁看着鹤迁额上慢慢渗出细汗,强忍着嘴角的笑意。   陈展鸿调侃他:“按理来说也该好的差不多了,还过得这么严实,倒和我不相上下了。看你都出汗了,要不要把外衣脱下来?”   鹤迁正欲解衣裳,池珂阻止道:“殿下大病初愈,还是注意一点的好。”说着把他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给他穿好,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的也是,还是注意一下吧。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   鹤迁只能默默地离火炉远了一点。   这次秋猎最为出挑的便是罗家的罗青山和张家的康元则,康元则说着要给陈正青面子,但一上马就忘了个精光,紧跟着罗青山的步伐,罗青山也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表弟面子,纵马飞驰在林中,其他人也被两人带动投入这一场追逐狩猎之中,其中不乏一些箭法好的,一番下来收获颇丰。   但这可是狠狠地打了陈正青的脸,他一上午只抓到两只兔子,有一只还是吓晕了自己撞上来的。觉得丢人的陈正青找了借口退出了狩猎比赛,愤愤地来到陈展鸿帐中诉苦,可他一来就看到了鹤迁,怒气瞬间达到了顶端,阴阳怪气道“四弟病的可真是时候,不参加这一场狩猎,也就免了在那些人面前丢脸。”   鹤迁随便地附和道:“三哥说得是,那罗青山实在是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谦让一下你。”   “……”一下子又戳中了陈正青的心事,陈正青的脸扭曲到变形,黑着脸一屁股墩在陈展鸿身侧。   陈展鸿来者不拒,对两个弟弟都非常的友好欢迎,但有陈正青的地方气氛总是让人郁闷烦躁的,尤其他和鹤迁说话时句句带刺,鹤迁不理会他,他又更加生气,没一会儿便把自己气成了球,腮帮子鼓得像个青蛙。   池珂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被鹤迁看出来后就把她带了出去,站在猎场前听马蹄奔腾的声音,看林中穿梭的人影。   中间的帐篷中是皇帝和几个大臣,林挽宁的父亲和张太傅也在其中,两人一个丞相一个太傅,却远不如一个罗老将军有排面,坐在皇帝最近处不说,喝起酒来也是一阵豪饮,丝毫不顾及身边还有个皇帝,皇帝也不恼,还笑呵呵地纵容,便给了罗老得寸进尺的底气。   池珂看得心里堵得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在玩捧杀那一套,可罗老不知是真的愚钝还是觉得自己功劳高皇帝不敢动他,还是毫无收敛。只苦了鹤迁,被皇帝推出来挡刀,成为陈展鸿之后第二个用来制约罗家的棋子。   这样想着池珂看鹤迁的眼神愈发怜爱起来,过于怜爱的目光看得鹤迁心里发慌,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于是开口打破这令人郁闷的氛围:“你说过文丰山与丸山之间有结界相隔,如果没有专人领路,凡人能不能找到丸山?”   “可以。”池珂张口就来,“不过我没试过,很多年前似乎是有个人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误入了丸山,刚好看到蛇妖在蜕皮,当场吓晕了过去,我便把他扔出去了。”   鹤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多年前是多久?现在还能找到吗?”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一两百年前吧。”池珂随手揪下头顶一片树叶,“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成想去丸山玩了?”   “随口问问。”   鹤迁转过头去看风景,池珂却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人还想着长生的事情?   她匆忙补救:“其实凡人要是想进入丸山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记得有条路可以走到丸山,不过比较隐蔽,怕是不好找。要不,我带你去找找?”   鹤迁反倒傲娇起来,看也不看她:“不去。”   “……”   池珂一番软磨硬泡,鹤迁半推半就跟着她走进了林中,两人绕着猎场外围走,不时能看到几个落单的世家弟子,再走几步又看到了康元则,康元则见到他们放下前方的猎物策马朝两人走来,三人隔着一道简单的围栏聊天。   康元则感叹道:“那个罗青山当真是欺负人了,他一个武将偏偏要和我们一起比较,我们连他的步伐都跟不上,刚刚还在我前面,穿过了一片密林就没影了。”   池珂问他:“明知比不过,为何非得和他比较?”   “池姐姐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在猎场上总是想一较高下。”康元则与鹤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对这句话表现了认同。   池珂道:“我不懂这些,也不喜欢舞刀弄枪,但是拉起弓来未必比你们差。”   康元则不相信地轻笑一声:“池姐姐你别开玩笑了,我就没见你碰过弓箭。”   池珂耸肩,爱信不信,也就是她现在心静下来了不想和这些凡人小孩置气,不然非得和他们比试一通。她又想起之前鹤迁说她喜欢舞刀弄枪不像个姑娘家,不由得有些郁闷,她也没在鹤迁面前摆弄着这些东西,怎么就落下了这个印象。   告别了康元则,两人绕着猎场继续走,鹤迁觉得池珂是在带着他拖延时间,根本没有去找入口的意思;池珂觉得委屈,她是真心想带他去找来着,但是她从来没走过那条路,自然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靠着直觉瞎转,又怕离营地太远引起怀疑,便只能在猎场附近转悠。   鹤迁垂下眼睑走在她的身边,他也不是非要找到入口不可,两人这样在林间漫步,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能不能找到入口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不知不觉两人就绕着猎场走了一段路,又隔着围栏看到了康元则,可这次他却是一副万分焦急的模样骑着马往猎场中心飞驰,池珂问他怎么了,康元则急急地停下来:“罗青山在林中遇到了刺客,眼下两人正打着呢!”    池珂心中一惊,猜到是那个魔族又不死心来袭击罗青山了。鹤迁看她这个表情,当即和她一起翻过围栏进入了猎场当中,池珂牵着鹤迁小跑着跟在康元则的身后,两人的速度比他骑马竟也慢不了多少。   匆匆赶到猎场中央的树林时,罗青山和那魔族之间的战斗也已经结束,罗青山的短刀架在那魔族的颈间,那魔族像小鸡一样被他拎在手中,浑身冒着愤怒的黑气,却什么都做不了。   康元则见到那人的模样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看着才七八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刺客,更不要说他脖间那一圈可怖的伤痕,康元则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鹤迁吩咐他去拦住其他正在往这边赶的人,免得引起慌乱;康元则照做了。   池珂就没见过魔族如此憋屈的模样,被一个凡人打伤不说,现在还被拿刀架在脖子上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同时她也看出罗青山身上应该有什么东西护着,不然也不可能不受魔族煞气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罗青山还有心情微笑:“殿下和池姑娘受惊了,这小妖缠了我很久,今天终于逮到了他,臣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让他惊扰圣驾。”   鹤迁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罗青山看了看手里的短刀:“这把刀是臣祖上传下来的,乃仙人所赠,可斩妖除魔,凡被此刀所伤的妖物,半天之内便会魂飞魄散。”   池珂有些不太相信他这句话,那把刀看着平平无奇,不像是天界之物。她又细细地盯了那刀片刻,仍是没看出来特别之处。   但刀下的魔族却是怕了,抖得愈发厉害,目光也从愤恨变成恐慌。罗青山觉察到他的害怕,刀刃又朝着他的脖颈更近一步,在阳光的照射下刀刃闪着银光,晃过那魔族的双眼。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对着池珂大喊:“宗匀姐姐,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勿cue! PS:关于那个人类是怎么突破结界进去的,可能是卡了bug   ☆、第二十八章   他这声喊将罗青山的注意力吸引到池珂身上来, 他不解地看着池珂,不知道这小妖何出此言。但鹤迁是知道的,宗匀正是池珂在学宫里的化名, 那时她女扮男装,鹤迁以为这是她随口诌的名字,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池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青一阵白一阵,眼底也变幻莫测。这名字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意识到这个魔族应该是认识自己的。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放眼整个魔族,有几人不认识她?   但隔了这么久还能叫出这个名字的, 一定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 说不定还是那个给自己取名之人的手下。   这样一来, 就不好意思不救了。   池珂轻咳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她向前走了半步,在罗青山和鹤迁狐疑的目光中, 池珂迅速举起自己的右手往罗青山身后一指:“罗将军,看!”   罗青山下意识的一侧头,池珂便趁着这个功夫施法打晕了他, 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罗青山,便这样晕倒在了几人面前,手里的刀也扔在了一旁。   那魔族趁机跳到地上, 回头呲着牙似乎还想袭击罗青山,池珂拦住他:“我救得了你一次可不会救你第二次,你别不识好歹。”   那魔族才悻悻地收回手,走到池珂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在下松大, 多谢宗匀姐姐。”   这个取名风格,池珂可以确定就是那人的手下了。   “你别叫我宗匀,也别叫我姐姐。”池珂表情是万分的嫌弃,“你和这人到底有什么仇,非要追着他不放?”   松大猩红的瞳孔中立马蓄满泪水:“宗……姐姐,我是家里的老大,一个月前带着我弟弟从二从魔界到人间来见世面,不小心碰上了这人,松二和他起了冲突,死在了他的刀下。”   从他的描述来看,罗青山的那把短刀确实可以斩妖除魔,但是魂飞魄散不至于,顶多有个压制妖力的效果,松二便是刺伤后失去了妖力,死在了他的刀下。   兄弟被杀,确实是深仇。但池珂留着罗青山还有用处,也不想成为松大报仇的帮手:“你想报仇也不能现在报,我救你是看在你主子的情分上,但你要想当着我的面杀他,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   松大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罗青山一眼,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正是报仇的好机会……再回头看池珂一脸的平静,但联想到这人之前的所作所为,松大觉得自己如果贸然出手的话,一定会死的很惨。   思虑再三,松大对着池珂抱拳:“告辞。”一溜烟消失在密林中。   一直在当背景板的鹤迁走上前去绕着罗青山看了一圈,转头问池珂:“你们认识?”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池珂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之前应该是见过的,但是我不记得他了,他还记得我。”   鹤迁‘哦’了一声:“原来你还改过名。”   “我没改过名。”池珂辩解道,“那个名字是之前别人给取的,就像出家之人要有法号一样,行走江湖也要有个艺名。”何况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不喜欢给她取名字的人,想起那人来便浑身不舒坦。   “你的江湖,便是魔界吗?”鹤迁的语气平淡,像是简单的询问,池珂却听出了几分质问的感觉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她是鹤迁,知道自己和魔界有牵扯,难免会有所忌惮。   池珂索性一摆手,和盘托出:“我确实在魔界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出了些小意外,我除了魔界无处可去,便在那里躲了一段时间。”   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深刻,但是鹤迁要是想听,她倒也能讲出几段故事来,就在池珂等着鹤迁再度询问之时,鹤迁却只是点了点头,便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罗青山:“他怎么办?”   “这……”池珂有些为难,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使出‘记忆篡改大法’了。   鹤迁挑眉:“你还会这门法术?”   池珂挽起袖子,有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您就瞧好了吧。不过呢,这办法还得您配合一下。”   鹤迁:?   罗青山悠悠地醒来,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康元则为首的同龄少年将他团团围住,好奇的,关切的,看戏的,种种目光一同将他包围。   “为什么在这儿?”罗青山起身,他抬头看一眼外围的鹤迁池珂,瞬间回想起了刚刚的事情,“那妖……刺客呢?”   康元则回答:“不是被他跑了吗,还好四殿下来得及时,不然将军您就危险了。”   “怎么可能,我已经制服他了。”   池珂打断他:“罗将军您是已经制服他了,但是那刺客暗中偷袭打伤了你,如果不是我和殿下在这里,您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罗青山摸了摸脑袋,后脑勺还有些发疼:“可我记得……”   鼻尖忽的闻到一股异香,陌生又熟悉,罗青山脑中有些片段闪过,可他的记忆只止于池珂他们赶来之后,后面的画面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罗将军您先回去歇着吧,下午陛下要亲自狩猎,您还得受累陪着。”   习武之人的直觉让罗青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便在康元则的劝说下向影帝的方向走去,经过池珂的身侧,那股异香再次袭来,罗青山抬头,对上了池珂人畜无害的目光。   妖女。   罗青山的脑中闪过这两个字。   人群散去之后,鹤迁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池珂的身后。离她更近了几步:“你这招,还挺管用的。”   池珂一转头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君殿下不会以为自己也拿这招对付过他吧?   她赶紧解释:“其实这方法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忽悠’,就是趁他意识混乱的时候忽悠他,混淆他的记忆,这样他就会产生自我怀疑,从而达到篡改记忆的目的……”   不过辅以从丸山带来的香,会有更好的效果,池珂省去了这段没有告诉鹤迁。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篡改记忆的方法,这办法也只是暂时的,等他自己清醒过来,或许会想起发生了什么。”鹤迁只是看着她,眼底像一汪潭水一样平静,池珂没由来的心慌,加了一句,“殿下,我可没对你用过这方法。”   鹤迁收回目光,轻轻颔首:“我信你。”   池珂总归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没完,鹤迁神情又严肃起来:“人也救完了,该带我去找入口了吧?”   “殿下下午不跟着一起,不怕皇上找你?”   “大哥会帮我周旋的。”   说罢鹤迁又乖乖地跟在了池珂的身旁,右手微微前伸,动作像是要去牵她的衣袖。池珂抓着头发苦思冥想,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走,去那边看看!”   这一场小插曲被一群人尽收眼底,云顶之上,庄严肃穆的天宫,入眼是满目的白,玉石堆砌的莲花形池塘中央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放着刚刚在猎场中的画面,玉池边围着一圈穿着各异的神仙,齐齐地盯着那面镜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尽相同。   司命站在众人的最前方,他一挥手便把镜子收了起来,引起其他神仙的不满,其中最多的便是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仙。   “手这么快做什么,还好好看看殿下的模样呢!”   “那小妖看着有些眼熟啊,她的原身是什么,说不定老身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妖怪,也不怕她勾引天君扰乱了天君修行!”   “襄汾上仙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殿下他向来是最厌恶这些山野精怪的,断然不会被她勾引过去。”   被称作襄汾上仙的是个美艳的女仙,掌管人界北方的山川河流,她穿一身棕褐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姹紫嫣红的花编成的花束,嘴唇薄而小,一副薄凉的模样。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反驳刚刚那个质疑她的鲤鱼小仙:“殿下现在可没有记忆,怎么知道他是最讨厌这些妖怪的?要是那妖怪趁机勾引,殿下历劫归来不就带上了一个小累赘?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人界是和一个妖怪相处的,肯定会恶心至极,司命你就等着被罚吧!”   这襄汾上仙说话毫不客气,司命抹了把虚汗,嘴上还是硬气:“本仙是为了殿下考虑才找的池珂来照顾他,一切有我看着,就不用襄汾上仙担心了。”   “你最好把这小妖一起解决了,不然到时候看你怎么和殿下交代。”   “本仙自有分寸。”襄汾上仙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司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天君历劫本是一件机密之事,这次是众位仙友极力要求我才放出来给你们看看天君近况,既然已经确定天君殿下安全了,众位也散了吧。”   襄汾上仙:“哎我还没……”   “散了吧散了吧。”司命摆摆手,鲤鱼小仙立刻拉着喋喋不休襄汾上仙走了,其他神仙也跟着散去,相约着去哪里游玩喝酒,在天君回来之前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最终只有一位鹤发的神仙留了下来,他长得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带着笑,言行举止也是平易近人,司命向他行礼:“东平上神,您是有事要吩咐小仙?”   东平上神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司命仙君,天君几时才能回来。”   司命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原定的命册里,天君不到半月也就回来了,但现在被池珂这么一干扰,或许还得再一两个月。司命问道:“上神是有什么要事要跟天君汇报吗?”   东平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魔界大乱,老/共主死后为了夺这共主之位内部纷争不断,保不齐哪一天就会殃及其他三界,天君回来之后,老身心里也能踏实些。”   司命了然:“上神不必担心,小仙会想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男人的直觉】 鹤迁:哦,原来你还改过名? 池珂:没没没,这是别人瞎取的。 鹤迁:哦,原来你还有过别人? 池珂:这个别人不是那个别人! 鹤迁:哪个别人? 池珂:……   ☆、第二十九章   那天直至日落西山, 池珂也没能带着鹤迁找到丸山入口,不仅要受到鹤迁幽怨的眼神攻击,回去后还被陈正青嘲讽了一番, 笑鹤迁和宫女一起出去一直到日落才回来,两人之间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隔多日,陈正青恶心人的功夫不减反增, 池珂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但是鹤迁贵为皇子,这种闲言碎语让人听到难免会损他的名声, 尤其陈正青还是当着众位朝臣的面说出来的,完全不顾及所谓的皇室颜面, 气得池珂想骂人。   池珂自诩在宫中行事低调, 但是在外人眼中并非如此, 鹤迁对她的偏爱众人有目共睹,当时便有人觉得这宫女迟早是要被收进武中殿里做妾的, 以她的受宠程度,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个良娣。   陈正青这么一说, 他母后可是上了心,皇后巴不得鹤迁能把这空有美色无权无势的小宫女收进宫里,这样那些千金小姐再考虑起鹤迁来便会多几分考量, 少了妃子的支持,他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肯定占不到几分便宜。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还是罗青山开口转开了话题, 像皇帝解释了自己在林中遇到刺客一事,指出那人是奔着自己来的,是自己没有处理好私事才惊扰了皇上。   这里他撒了个小谎,跟皇上说已经派人解决了那个刺客, 这样一是为了宽慰皇上,二是为了掩盖那魔族的真实身份。   皇上对这两件事情都没做评价,只说让大家尽情宴饮,下午再去猎场上一展雄姿。陛下都表了态,众人也默默地将这一页翻过,只是私下里不知道要怎么议论池珂和鹤迁了。   宫中多得是爱嚼口舌之人,在皇后的授意之下,这件事情便传得愈发广了。   因这刺客一事,原定三天的秋猎只在猎场待了一天半便收了场,池珂回去没多久,便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神情都变了,尊敬的羡慕的嫉妒的,连武中殿里的人见到她都匆匆躲开,躲不开时便恭恭敬敬地行个礼。   池珂心里觉得不对劲,便抓了一个和自己关系好点的小宫女过来询问,百般追问之下那小宫女才扭捏地开口:“宫里人都说,池姐姐您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意思?”   “姑娘连这都不懂,四殿下要娶姑娘做妾了!”小宫女说着自己脸红起来,好像那个要被四殿下收为妾室的是自己一样——不过那样也是她求之不得的。   池珂脸上却是一脸的茫然,整什么幺蛾子,鹤迁几时说过这种话?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或许和秋猎时陈正青所说的话有关,但又想不明白这种谣言是怎么传的这么广泛的。   “池姐姐,你若是真的嫁于四殿下了,奴婢是不是就得叫你一声小主了?”   小宫女一脸的天真,池珂暴躁的回道:“别瞎想了,我不可能嫁给殿下的。”   武中殿内,鹤迁合着眼听宋策在一旁讲近日宫里关于他和池珂的流言蜚语。   “奴才打听过了,是在皇后宫里传出来的,殿下马上就到了选正妃的年纪,这种谣言凭空传出来,不仅会坏了池姐姐的声誉,还会坏了殿下的选妃。那些千金小姐们肯定会忌惮池姐姐。”   其实这样说也不全对,名门出身的千金小姐应该是不会介意皇子有几个宫女妾室的,但坏就坏在这谣言声称鹤迁对小宫女用情至深,就算不娶妃也要纳她为妾,若不是身份摆着,还想把她娶为正妃。   这样一来就有些膈应人了,毕竟没有几个大家闺秀愿意和一个小宫女争宠,大概率还争不过的。   “皇后这招真心恶毒。”宋策为自家殿下和池姐姐愤愤不平。   鹤迁缓缓地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带着深深的无奈:“其实她说的,也不全是错的。如果她愿意,我倒不介意放下这皇子身份娶她为妻。”   宋策瞪大眼睛:“殿下您在说什么,莫非你真的对池姐姐……”   鹤迁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啊这……”宋策不知道自己算是愚钝还是聪明,早早地就发现了殿下对池姐姐的不同,但却一直劝说自己鹤迁对她是感恩,现在想来,殿下的感情,早已在从前的种种有了体现,甚至已经到了用情至深的地步。   作为和两人一起长大的人,宋策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远超于他的想象:“殿下如果喜欢,那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池姐姐比殿下大了那么一点,但若是你们两个能成一段良缘,奴才自然也是开心的。”   “但是,她肯定不愿意的。”鹤迁感叹一声,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内心苦闷的窗口,“我和她之间,隔得不仅仅是岁数那么简单。”   “但是皇后这谣言已经放出去了,或许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整个寻安城,那时池姐姐的声誉……除了嫁给殿下做妾室,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怎么会让她做妾。”鹤迁陈叹一声,“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不理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池珂她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鹤迁这样想着,心底却开心不起来。   宋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池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谣言的当事人。   池珂来找他自然是为了谣言的事情,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鹤迁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还是压制着情绪给她说明了事件的原委,以及这件事情会给两人带来的影响。   “原来真的是皇后放出来的。”池珂默默地给这热衷于当月老的皇后记了一笔,“这件事情于我来说倒是无所谓,但你怎么办?”   “我……”池珂的一声‘无所谓’,伤的鹤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也无所谓,我行的直坐的端……”   只有鹤迁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池珂一片赤诚,他终究是问心有愧。   “哎,其实这件事情吧。我嫁给你也不是不行。”池珂忽的转了态度,“制止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谣言变成现实,我嫁给你做妾,我们再做出是被皇后所逼不和睦的模样,还能反将她一军,最后不过是一纸休书的事。”   “这、这怎么可能!”鹤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圆睁,却不敢看池珂的眼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是假成亲,你若是被下了休书,将来要怎么嫁人。”   “我又不是凡人,你们人界的规矩束缚不了我。再说了,我几时成亲还不一定,万一是在一千年之后,谁又能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池珂眼底一片真诚,她把自己置身事外,心中想的完全是怎么帮着鹤迁应对皇后。   这次皇后这招真心恶毒,如果被造谣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凡人,岂不是要被逼到绝路上去,“若是换了别的小宫女,现在说不定魂都吓没了,可偏偏皇后选了我,就是她自讨苦吃了。”   皇后选人又不是无凭无据的,除了池珂,别说是宫女了,鹤迁几乎都没有和别的女人走近过。池珂自己觉得这个方法极好,她望向鹤迁,他却极力回避她的眼神。   池珂调侃道:“怎的,殿下因为这谣言觉得我烦了不成?”   两人之间一直是姐弟相处,忽的被传了这种谣言,池珂猜他现在心里也是很别扭,便想说几句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就算两人真的成亲,左不过多个名号,两人依然会以从从前的方式相处。   可这玩笑话听在鹤迁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一整个早上他的心在云端地狱上上下下,最终被池珂亲自握在了手中,跳动不止,挣扎不出。一边期待着两人能顺水推舟,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一来显得他无耻至极,池珂真心想帮他,他却怀着别的心思。   “没有的事。”鹤迁声音沉重地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件事情等等再说吧。”   谣言是止不住的,两人只是等着这件事情慢慢发酵,池珂费了好大的功夫跟武中殿的宫人解释这只是谣言,还叮嘱他们这种谣言不可信,以后谁再传就要挨板子。   而鹤迁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想池珂提出这个办法的意思,为什么要提出这种办法,这办法里面又掺了多少她的真情实意。   两人为这件事情烦心的前提是并没有把鹤迁在官家小姐心中的分量考虑进去,即便她们听到这样的传言,第一反应也是感叹四殿下当成是个痴情的男子,对他的倾慕又多了几分。   不过这谣言没能在寻安城传播开来,甚至连宫门都没出,就被人拦腰掐断,一路追查到最开始散播谣言的几人,半天时间罚了十几个宫人,轻的打了板子赶出宫去,谣言的源头直接赐死。   虽然池珂他们都知道是皇后指使人传这种谣言,但是为了皇室的面子断然不会查到皇后的头上,只是在她宫里拉出来一个掌事的宫女当了替罪羊。   一切处理的十分迅速,早上鹤迁和池珂还在为这件事情忧心,傍晚便悠闲地坐在宫外城墙之上,吃着果子听康元则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皇上在乾康殿发脾气时的景象。   连皇上都觉得皇后这次恶毒至极,竟想出这种抹黑皇室颜面的主意来害人。皇上亲自下的旨,才使得这谣言还没开始四散便被那些宫人烂进了肚子里。   池珂心情舒坦:“皇上虽然冷漠,但对于皇室的颜面看得比谁都重,皇后这次也算是触了他的逆鳞。”   两人出宫之前,听说皇上把皇后传到了乾康殿,定然少不了一番责骂。   康元则道:“这次皇后做了这等丢人之事,连罗老将军都没赶着去宫里求情。”   “但这次皇后吃了亏,他罗家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来的。皇上气消了之后也会赏赐罗家作为宽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伎俩,皇上比谁用的都熟练。   康元则又把目光转到鹤迁身上,笑道:“虽然这事没在寻安城传开,但是还是有人知道了,还为此伤心了好久,差点就要不顾礼数直接冲进武中殿了。”   池珂跟着微微一笑,猜到那人应该是林挽宁。   两人一齐等着看鹤迁的反应,但他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一直是一副在神游的模样,与池珂相处时一直垂着眼睑,偶尔两人眼神不小心交汇,他便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脸上虽然没有嫌弃的表情,却让池珂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想着鹤迁现在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池珂即使心里不爽,面上还是迁就着鹤迁,也尽力地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   但太刻意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池珂觉得鹤迁的眼神愈发阴沉,她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不过皇后这次也提醒我了,殿下确实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了。”   “……”鹤迁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神复杂。   “原先那个蓝弋公主你不喜欢,现在还有一个林挽宁,你们许久没见了,说不定她已经转了性子。如果你仍然不喜欢……”还有一个姑娘在南方等着他,不过两人眼下似乎也没有去江南的机会,能不能遇到那位姑娘还没有定数。   康元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听池珂自顾自的分析,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不过效果还是蛮好的,经池珂这个一说,鹤迁立马出声反对池珂给他乱点鸳鸯谱,你来我往吵了两句,气氛又恢复如初。   但这事始终是鹤迁心底的一个疙瘩,夜晚的风醉人,池珂的话也让他的心摇摆不定,如若不是康元则在这里,他或许会借着月色对池珂吐露心意。但有旁人在这,他也只能把真心化在玩笑中,一笑而过。   话题最终转回到了林挽宁的身上,康元则说出他此行的目的,除了告诉鹤迁谣言一事之外,他还是来替林挽宁约人的。林挽宁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亲自来说,便找康元则帮她带话,约鹤迁两日后去城北的画馆一聚。   见鹤迁皱眉又要开口拒绝,康元则先他一步道:“殿下这次不能不去,不光林小姐想见你,丞相大人也会去。”   “林大人?所为何事?”   康元则摇头:“不知,但能猜的一二分。”   “说。”   “听闻皇上在查今日之事时,查到了皇后宫里一个小太监,在他嘴里套出了点不得了的东西。一旦查实,皇后和罗家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劫之后的小剧场】 鹤迁:所以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池珂:我觉得皇后这招真损,但是也很蠢。 鹤迁:我不是问这个。 池珂:……我当时在想‘天呢我出息了我居然和天君传绯闻了!’ 鹤迁(笑):现在不是绯闻了。 —————— 高冷的我可以卑微的像宝贝大老爷们要个评论嘛 撒花花也可以的 星星眼(捏手绢)   ☆、第三十章   城北的画馆是林挽宁外公家的地方, 建在一处静谧的小巷中,周围被竹林包围,与它相隔一条街的地方就是闹事, 这里却安安静静车马稀少,宛如世外桃源。   时隔一年,池珂又见到了林挽宁, 她现在已到了二八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大方,见到鹤迁时也没有从前那样急切地走上前来, 只是用欣喜羞怯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林挽宁对池珂也没了那么大的敌意,反而客气地同她颔首, 这让池珂感到奇怪, 暗暗猜测这一年内都发生了些什么, 能让她有这样大的转变。   “臣女参见殿下,里面道路蜿蜒曲折, 还请殿下让臣女引路。”   康元则对林挽宁的转变也很吃惊,昨日遇见林挽宁时只当她是哭过之后才变得柔弱温婉, 却没想到她是整个人都转了性子,这般的客气礼貌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林穆安也变化很大,留起了胡子, 眼角也多了皱纹,只浑身那儒雅随和的气质一如往初:“朝堂上不能与殿下畅谈,只能在这小画馆中接待, 委屈殿下了。”   鹤迁道了声无妨,在林穆安的示意下林挽宁将一众下人都遣散,池珂也跟着出来,屋内只剩下了鹤迁和林穆安。   康元则观察林挽宁许久,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一年变化挺大,可是跟着你母亲好好地学了规矩?虽说这样显得温婉些,但你在我们面前大可不必端着,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脾性我们还不清楚嘛。”   “康公子说笑了,臣女虽然愚钝,但是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之前年少不懂事,性子是泼辣了些,给康公子带去了困扰,臣女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这倒不必了……”   林挽宁的回答出乎两人的意料,康元则尴尬地挠挠脑袋,默默同林挽宁拉开了距离。   林挽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低头垂目不四处张望,双肩平正放松,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身侧,脚尖微微向内并拢,姿态优雅从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康元则絮叨了一路,对自己儿时玩伴的突然转变表达了十分的不适应。   池珂只关心鹤迁与林穆安说了些什么,一出来便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鹤迁垂眸思索片刻,道:“我们可能要去一趟江南。”   池珂的表情顿时凝在了脸上,前几日还在想鹤迁今生可能与江南那位姑娘无缘了,今天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奇妙无比。   鹤迁叮嘱康元则他见过林穆安的这件事情要保密,康元则笑道:“殿下尽管放心,我的嘴巴最严了。再冒昧的问一句,殿下去江南可以带上我吗?听说江南多美人,我这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万一运气好在江南遇到了梦中美人……”   鹤迁也回道:“带你去也不是不行,只要皇上同意。”   康元则的笑容霎时消失了,浑身都写着拒绝:“皇上?不不不,我不去了。”   在他们去往江南之前,要先等一份圣旨。依林穆安所说,这次皇上查到皇后的宫中一直有一笔来自宫外的巨额进账,每年有近乎万两黄金,远远高于皇后每年的俸禄。皇后在后宫提倡节俭,缩减用度塑造了一个勤俭贤惠的形象,实质上铺张浪费作风奢靡,全靠着这笔进贡。   他们猜测这笔钱是罗家送来的,但是罗家是武将出身,家里没有经商之人,只靠俸禄断然没有这么多的钱财,如此一来便很可疑了。皇上没有声张这件事情,只暗中告诉了赵征和林穆安,命赵征暗中调查这件事情,先从那个被杀死的酒馆老板查起。   皇帝的直觉有时惊人的准确,没多少时间赵征便查出了那酒馆老板的来历,也因此牵扯出一堆人来。那酒馆老板的老家在江南,整个陈国最富庶的地方,多年前搬到寻安城来一直经营着那家小酒馆,且暗中一直和罗家有联系,是罗家的‘钱袋子’,他被王文堂所杀,也是因为王文堂来取钱时产生了冲突。   酒馆老板的钱财来源自江南,赵征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皇上就有心让鹤迁与陈正青同去江南彻查此事。   池珂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陈正青一起去,罗家是他母后的娘家,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这种损害罗家利益的事情,陈正青怎么肯做。   “皇上他要的就是陈正青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因为罗家在这件事情上做了手脚,皇上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了。与其说是让我们一起查案,倒不如说是想靠着这个机会确定储君的人选。”   林穆安想起皇上对他们说的话,陈正青虽然阴险刁滑了些,但本质不坏,只是有一个心思狠毒的母后和心怀不轨的罗家在他背后出谋划策,只要解决了他们,靠着林家和张家的辅佐未必不能成为明君。   至于陈鹤迁,皇上只叹了口气,说了八个字——“一身反骨,无奈之选。”   皇上此时还不知道他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险些使他一次性失去了两个儿子。   林穆安叮嘱鹤迁路上要小心,如果被罗家觉察,可能会对他下黑手。   过了两三天皇上的圣旨便来了,称是有江南百姓进京告御状,江南有官尸位素餐,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命两个皇子为钦差大臣,三日后由罗青山护送一同赶往江南,彻查此事。   池珂借着这次机会想了个主意,她把在丸山闲着的辋川招过来,让他变成她的样子在武中殿待着,自己则乔装一番跟着鹤迁去江南。谣言虽然没传出宫去,但这个关头上两人还是避嫌为上。   鹤迁望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两人外貌完全相同,只能靠着全然不同的气质来分辨,辋川慵懒的倚在桌上:“池姐姐,你们可得早点回来。”   池珂在自己身上下了个忘颜咒,她在鹤迁眼中立马变得陌生起来,明知道眼前的人是池珂,但这个样子却是从未见过的,像是另外一个人,让他有些迷茫。   池珂解释说这是忘颜咒,能改变她在别人眼中的样子,让从未见过她的人觉得熟悉,也能让相识之人觉得她陌生。说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在鹤迁眼中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鹤迁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若某天池珂想离开了,只要对他施一个忘颜咒,就算两人擦肩而过他都未必能认得出来她。   “这次和陈正青罗青山这对表兄弟一起,路上定会十分聒噪。好在寻安与江南只有半月的路程,我们如果不跟他们的队伍自己骑马,大概能提前三四天到达,这次负责接待的是江南巡抚,可我不想住在他家中,或许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住。江南多河流,如若能找到一间靠近河流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千帆过尽。”   池珂上次去江南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教她做江南名吃叫花鸡的厨子,如果没有去世,也该到了耄耋之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厨艺还是毫无长进,怕是要扬着拐杖打她。   想起这些池珂不由得带上浅笑,鹤迁生了半天的闷气,看她忽然笑得这样明媚,气消了大半,嘴角也跟着上扬:“你好像很期待?”   “当然了,江南好玩的东西太多了。我几十年前去的时候就多的是花样,现在肯定比从前更繁华。”   鹤迁:“……”   他不该问的。   ……   去江南的路上,陈正青依然聒噪的像只青蛙:“这次我们去江南查贪官,一定得用心查,那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可能看上去清廉,背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   可不是吗,你母后看着也节俭贤惠。   看样子陈正青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和罗家有关,鹤迁本来也不该知道的。现在身边跟了两个罗家的人,一旦被他们觉察此行的真正目的,鹤迁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寻安,好在林穆安提前告诉了他,让他能有个防范。   见没人理他,陈正青又道:“四弟啊,你这次怎么没带你那个好看的小宫女,换了这个娘里娘气的小太监,看着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   池珂心底把这只聒噪青蛙暴打了千万次,恨不得把他从车上踹下去。   “难道皇兄觉得臣弟从前宫里的宫女赏心悦目?”鹤迁挑眉,眼底冷笑。   聒噪青蛙并未察觉到危险:“长得好看的都赏心悦目,你也挺赏心悦目的,只可惜性子冷了点,老是皱着眉,但凡你对我有好一点,我小时候也不会那么讨厌你,”   没有他那个阴险圆滑皇后在身侧,陈正青说话也变得大胆了起来,甚至有些耿直憨厚的。他毫不掩饰对鹤迁的嫉妒,但他的坦诚倒让池珂对他的偏见消去几分。   陈正青又自我感慨道:“到了江南查贪官……哎,母后天天骂我愚笨,但这是实话啊,我哪有什么本事啊,查案这种事情真的太让人头疼了,我要有这个本事,当年那件案子哪里有你立功的份!”   鹤迁趁机和他谈条件“皇兄若是想大显身手,臣弟倒有个主意。虽然说是两位皇子一同去查案,但是江南那些官员并不认识我们,到时候皇兄找个借口说我在路上耽搁了没能及时赶到,自己查案,不就能独享这份功劳了。”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游山玩水让我去查贪官?什么馊主意!就我能查出来什么?!”   陈正青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池珂忍俊不禁,被他白了一眼:“你宫里的人果真都一个样,没有规矩。”   他不放过一点对鹤迁冷嘲热讽的机会,鹤迁不与他争口舌之快,接着说自己的打算:“臣弟的意思是,我和皇兄同去,但是不暴露身份,暗中查探。那些贪官听说我们要去肯定都做好了准备,直接去查肯定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我们兄弟两人一明一暗互通情报,说不定能更快地破案。”   见他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鹤迁又补充道:“明面上报给皇上的文书里只会写皇兄的作为,而我因为路上耽搁未能在皇兄查明案件之前到达,只草草的做了个收尾工作,这样一来功劳都是皇兄的,皇上肯定会对皇兄刮目相看。”   “这……抢人功劳,非君子所为……”陈正青嘴上这样说着,眼底却有些动摇。   “皇兄只说这方法可不可行,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便在下个客栈分开,臣弟先皇兄一步去江南探路。”   陈正青也只犹豫了一刹那,便点头同意:“好!就听你的!”   暮色渐沉,他们走了六七天,终于接近了江南的地界,罗青山在路上找了间客栈,一行人在这里修整。   陈正青把他们的计划告诉罗青山,让他给鹤迁准备人马。罗青山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把目光投到了池珂的身上,时间之长让池珂怀疑她是不是暴露了,心中忐忑之时,罗青山又收回了目光,看着跟前的陈正青,拒绝了他的要求:“皇上让我护送两位皇子去江南,我就要确保两位的安全。”   “你派些人跟着保护鹤迁不就行了。”   “不行,皇上命臣亲自护送。”   陈正青显然低估了他表哥的固执程度,不由得有些恼火:“皇上现在不在这里,就算他在这里也肯定会同意我们的计划,我是三皇子现在我说了算,我让你去备马。”   三皇子这个名声虽然响亮,但在罗青山面前不值一提,尤其陈正青还是他表弟,从小在他手下学武,皇上皇后给了他教训他的特权。   罗青山只往前迈了半步,陈正青就怂了,低声请求道:“表哥,我们是去查案的,若我们两个都大张旗鼓地去了,那些老奸巨猾的肯定会把我们监视的严严实实的,倒不如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查起来也方便。”   他把刚刚鹤迁劝他的拿来劝了一遍罗青山,但罗青山没有那么好忽悠,审视的目光在池珂身上转了两圈,眼中带着审视。鹤迁截住他的目光,毫不客气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查案,罗将军难道还想教教我们该怎么查吗?”   “不敢。”两人之间气氛怪异,敌不过鹤迁身上的强大气场,罗青山垂下头说现在就让人去备马。   他还未走到前台,众人便听到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板,不是说好了今天我把整间客栈都包下来的吗,怎么还住了别人!”   听声音是个泼辣美艳的女子,池珂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一抹鲜艳的红映入眼帘,那抹红色的主人朱唇皓齿,顾盼神飞,腰间别着红色软鞭,像开在雪域高原上火红的腊梅,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众人的心理活动】 池珂:女主来了! 陈正青:哇,这姑娘长得不错啊。 罗青山:竟有人敢在皇子面前放肆! 鹤迁:要给池珂找个靠窗的客栈,去吃江南的点心,还得防止她心血来潮去学……… ———— 谢谢各位宝贝大老爷~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么么叽 男女主历劫结束就快了~先把这段剧情走完 提前预告一下:这段剧情里男二会出场,作为后面的铺垫   ☆、第三十一章   “哎呀姜小姐!”客栈老板从台后走到姜茗的面前, 赔笑道:“这不是看这个时候您还没有来,还以为您今天来不了了呢,正好这几位公子的车马到了这里, 便把地方暂时给了他们。”   姜茗扫他们一眼,在看到鹤迁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表情还是不屑:“我可是付了定金的, 你这样随随便便给了别人,我和我的人住在哪里!”   老板脸上又急又怕,他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要不您看这样, 姜小姐你先和他们凑活一晚上,那住宿钱我给您退一半, 如何?”   姜大小姐气得当场抬起了鞭子:“什么叫和他们凑活一晚上, 你把本小姐的名声置于何地!”   “姜小姐您消消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但姜茗的鞭子还是落了下来, 他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老板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 却见那鞭子被罗青山牢牢地握在手中,姜茗黑着脸往外扯却纹丝不动,气得姜茗跺脚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抢我客栈不说现在还要抢我的东西, 给我放开!”   罗青山闻言把手一松,那姜茗没反应过来,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幸好她身后的丫鬟扶住了她,才免于一场惨剧。   但这更加剧了姜茗怨念,她挥动鞭子,像一条在空中飞舞的毒蛇, 朝着罗青山的身上奔去。罗青山轻松地躲开姜茗不服气地再次挥鞭,罗青山就像戏弄她一样躲来躲去,但就是不还手。   “你们太欺负人了!”姜茗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把鞭子一扔,掩着面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样的美人怎么能放过,愣了许久的陈正青此时才向前走去,拿出翩翩公子的做派来对她道:“姜小姐,您别生气,是我的手下不懂事,我这就让他给您赔罪。至于这间客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同住,房费我们来出。”   姜茗头也不抬地拍开他递来的手巾:“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说罢,又小声地呜咽起来。   身后一众随从见第一次大小姐受这么大的委屈,想给她讨公道但又见罗青山身上带着佩剑,便知这群不是寻常人家,他们怕是惹不起,便上前搀起姜茗小声劝道:“小姐,您别生气了,马上就到咱家了,等到了江南再找他们算账也不是不可。”   “我不管,今天这次你们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姜茗很快止住了眼泪,又变得硬起来,只是话语间还带着点哭腔。   池珂看向身侧地鹤迁,终于忍不住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鹤迁的目光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几秒,满不在乎道:“罗青山惹的祸,我又能做什么。”   这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啊!池珂在心底低吼。但鹤迁这模样是铁了心要看戏,池珂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戏。   那边还在僵持,这边鹤迁已经找了地方坐了下来,还让一旁惊魂未定的老板给他倒了两杯水,催促厨房快点把饭做好。   池珂:……   他不动声还好,一说话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姜茗抛下陈正青他们风风火火地朝鹤迁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喂!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鹤迁点头:“是,可租下客栈的不是我,戏弄姑娘的也不是我。”   “可你要和他们一起住宿,你是共犯。”   “姑娘这就是冤枉人了,我们住下之前可不知道这里被人包下来的,究其根本,还是客栈老板的错,想赚两份的钱,结果哪边都没讨好。”   角落里的老板瑟瑟发抖,姜茗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勾勾地盯着鹤迁:“我不管,是你们的人欺负我,你叫什么名字,本小姐要找人教训你们!”   鹤迁:……   池珂此时可算是知道了这位姜小姐的目的,纠缠这么久也不过是想知道鹤迁的名字,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逃不过鹤迁这张脸。   鹤迁慢悠悠地把杯子放回到桌上,抬头看着姜茗,眼底带上了池珂看着十分虚假但是外人看来神情款款的笑意:“原来姜姑娘是想知道在下的名字啊。”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人群中传来几声轻笑,姜茗的脸瞬间变得和她的衣裳一个颜色:“是、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   难得一个坦率真诚的姑娘,脸红起来像熟透的小辣椒,很是可爱,池珂看着他们忍不住勾起笑容,天造地设,司命的命册向来都像话本一样写得极好,像姜茗这样直率的姑娘,对鹤迁这种城府深沉的人来说显得尤为珍贵。   鹤迁望着姜茗笑了很久,久到池珂的笑容坚持不住落了下去,她看向别处,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疲惫。但当她听见鹤迁说他叫康元则,是寻安来的去江南做生意的时,笑意又重新回到了她脸上。   就算相隔千里,他也不忘坑康元则一把。   “康元则……”姜茗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让它在心底过了一遭,“好,我记住了。看在你这个名字的份上,今天这客栈勉强分你们一半。不过我们这里女人比较多,你们须得让她们先选好了才行,如果房间不够的话你们的人就去睡马厩吧。”   鹤迁欣然同意,随后便收敛了笑意,周身气场也冷了几分。他这一转变让还未离开的姜茗猝不及防,还未开口便听到鹤迁让池珂随他回房,让老板把饭菜送到房里。   随后,两人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一双背影。   “殿下,您真的是深谙色丨诱之道。”   池珂笑得合不拢嘴,鹤迁瞪了她一眼,佯怒道:“若不是你出这馊主意,我也不必赔笑那么久。”    池珂狡辩道:“若是他们一直那么吵,殿下也不能安心休息啊。”   “我也只听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干了。”鹤迁盯着池珂的笑颜,有宠溺也有无奈,“你倒是真舍得让我去。”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那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你又不亏。”池珂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嘴上还和鹤迁开着玩笑,“可你偏偏要留康元则名字,万一将来那姑娘真的要去寻安城找你,岂不是要把姻缘白白送人了?”   鹤迁的脸终于黑了下来,饭菜也没胃口吃了,他打开门,对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池珂说:“我要休息了,你走。”   “这才几时,你睡得着吗?”   “我累了,睡得着。”   “那殿下睡吧,我就在这里静悄悄的吃,绝对不会打扰殿下的。”   “我让小二搬到你房里去。”   眼看鹤迁是铁了心要赶自己走,池珂忙护着还没吃完的饭:“不是我不想走,是房间告紧,罗青山把咱两安排到同一间房来了。”   “什么?”鹤迁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把门关上。   “今晚我要和你住在一起了。”池珂见状放心的继续吃,“他们看来我是个男的,又是你的贴身太监,当然把咱们安排在一起咯,不然你还想和陈正青住一起?”   鹤迁紧张地语无伦次,眼神也飘来飘去地不敢看池珂:“你…我…我们,我们两个人一张床,怎么住?”   “殿下金贵,当然是殿下睡床我睡在地上。”   “这怎么行呢?哪有让你一个姑娘家睡在地上的道理。”   “谢殿下!”   等的就是这句话,一眨眼的功夫,池珂便从饭桌前坐到了床上。   鹤迁:……   当然,殿下身体娇贵,池珂也不能让他睡在地上。于是池珂让小二收拾了饭菜,取来了几个长凳,拼在一起铺上床褥组成了一张简易的小床。   鹤迁满脸嫌弃地坐了上去,凹凸不平的拼接处硌得人难受:“就没有别的房间了吗?”   池珂摇头:“都被占满了,咱们的人还有几个在马车上睡的呢。”   看一眼凹凸不平的小床,鹤迁忽的觉得睡马车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池珂拉着他不让走:“您要是去了,我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要不你睡床,我睡凳子?”   “不……”鹤迁扫一眼被池珂滚得凌乱的床单,脑中闪过一些让他红了耳朵的画面,为掩饰自己的羞涩,他翻身睡在小床上背对着池珂,“我不出去,外面蚊虫多。”   “那就休息吧。”池珂平躺在床上,盯着鹤迁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了很久,感觉不到丝毫困意,外面还有侍卫和老板交谈的声音传来,他们才刚打算吃饭。   “殿下,我睡不着。”池珂轻声试探,鹤迁那边也很快给了回应:“现在这个时间,肯定睡不着。”   “你不是累了吗?”   “……”   池珂又问:“殿下,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   这应当问你自己。   鹤迁的背影一僵,没有回她。池珂又开始自言自语:“殿下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殿下小时候我也常常陪着殿下睡觉……”   “你别胡说!你遇见我时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鹤迁气得坐起身来,“什么叫你陪我……那是你作为宫女守夜的职责。”   虽然池珂是凭空出现的,但也是在内务府挂了名,每个月领着俸禄,所以也跟着做些宫女做的活。轮到她在鹤迁房中值守时,鹤迁往往是睡不好的,因她会在鹤迁床边给他讲故事,隔着帷幔池珂的脸若隐若现,有时她讲着讲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对于这件事情鹤迁又欣喜又煎熬,后来便顶着眼底的乌青把夜里值守的都换成了太监。   池珂睡不着,又要给鹤迁讲故事。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趴在床上,只露出一张脸来,鹤迁只敢扫一眼她烛光下苍白的小脸,便低下了头,克制住血气翻涌:“你讲吧。”   “我想想……我给你讲我们那位天君的故事吧。”在天君面前讲天君,池珂暗道自己肯定是吃醉了才会做这个决定,但是嘴比脑子快一步,鹤迁已经点了头.   “我们这位天君……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几面,向我们这样的,千百年见一次已是难得,我这些故事都是听来的。”池珂望着鹤迁略带粉晕的眼角,觉得此刻的他也是深情款款,但又和刚刚有所不同,是真切的温柔似水,让人心驰神往,“我们那位天君,长得也很好看,像你一样,他到过的地方桃花朵朵开,各族少女为了他前仆后继。”   鹤迁托腮问道:“那我和他,哪个更好看?”   池珂粲然一笑:“都好看。不过你比他更有人情味,我虽没和他相处过,但是向来他应该也是不喜欢和我们这样的人为伍的。”   当着他的面谈论别的男人,说起他时眼底还有光,语气中还有怅惘,鹤迁的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对这位天君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天君他在成为天君之前,一直是太子。他的父母在很久之前的大战中去世了,天君便自己扛起了重任,在那场浩劫中重修天界,扶持各族,在他的带领下短短百年内六界便恢复了元气,回到了大战时的光景。只可惜我当时还没出生,这些事迹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他比你大很多吗?”   “当然了,我今年才一千岁,他怎么也有一万岁了。老男人一个。”   鹤迁跟着她一起笑出声来,他经常嘲笑池珂是个老妖怪,其实池珂这个年岁对他们来说,不过算是个小孩子。   他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六界安定了,天君却没闲着,他一直在想驯服洪荒凶兽的办法,洪荒那是个寸草不生,不见天日的地方,是无边的地狱,里面关的都是犯了重罪,穷凶极恶的凶兽灾兽。”   鹤迁的手指敲着床板,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他啊……试过很多办法,但是洪荒那些东西……都是硬茬……”池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待鹤迁过去察看之时,她已经完全睡着了,毫无防备的睡颜就这样露在鹤迁的面前。   鹤迁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的几缕碎发拨开,目光在她不点而红的唇上停留,前一刻还在喋喋不休,现在却安静地像是一幅画。   初识时他觉得池珂聒噪,跟不熟的人也能聊上很久,每次她和宋策在他面前说笑,他都烦躁的紧;后来与池珂的关系慢慢改善直至他发现自己心动,那声音在他听来也多了几分清脆悦耳,只是他仍不喜欢她和别人说笑。   可池珂往外说得越多,他却越看不透她,看不懂她在无人时似有愁绪万千的侧颜,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神仙还是妖怪。他脑中一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可以把池珂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失去法术和长生,和他一样有生老病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为枯骨,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厮守一生。   鹤迁吹灭烛火,右手食指在池珂的眼角轻轻划过,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但他最终只是低下头在池珂耳边轻轻落下一吻,薄唇轻触池珂的耳垂,腮边划过池珂的秀发,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明天见。”鹤迁低声道,最终化为黑夜中微不可闻的一声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鹤·小心翼翼十分心虚但快乐·迁   ☆、第三十二章   江南风景绝美, 在文人骚客的诗词歌赋中向来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绿绸带似的清澈河流载着船只,将江南分割成不规则又极具美感的块状,亭台楼阁, 房屋瓦舍,和条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如碎玉般皆为点缀, 半圆形拱桥成了两岸的连接,数不清的桥梁横跨河流,把河、街道、巷子、商店串联成一个整体, 小船从桥下缓缓穿行而过,又是一个闭环。   池珂伏在马上, 脸颊拂过带有湿润气息的暖风, 耳边是悠悠的吴侬软语, 连桥边两人的吵架声都别有一番风味。她与鹤迁先行一步,比陈正青他们提前一天到了江南, 姜茗跟了他们半路,最终也因为要回家去交差而分开。   本以为摆脱了陈正青便能有一个安静的旅途, 但姜茗过于热情,给两人讲了江南的名胜名吃,还说回家交差后要带两人一同游玩。   她口口声声叫着鹤迁‘康元则’, 鹤迁不答应也不解释,姜大小姐即使是自言自语也能兴致冲冲地说上几个时辰,让人难以想象如果池珂, 姜茗,康元则和陈正青凑一桌,将会是怎样热闹嘈杂的场景。   但池珂这一路上并没有怎么开口,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把空间留给姜茗和鹤迁;从对话中他们也得知姜茗真是他们之前所救那个药商的亲女儿,姜茗在知道鹤迁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后,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池珂望着长在路边的杂草灌木,越靠近目的地便显得愈发娇嫩翠绿,他们还是在按照原定的命册来走,鹤迁依然来到了江南,遇到了骄阳般明艳的姜茗。   或许从司命让她一定要救姜过开始,她就该意识到他们并没能摆脱命运,她甚至开始怀疑司命最近消失这么久是不是在布置些什么,在见到姜茗的那一瞬间起,她就对这次江南之行充满了不安。   与姜茗告别后他们按照她所说找了整个江南最大的客栈,位于江南最繁华的地段,周边围着各种店铺,隔一条街就是瓦舍勾栏,表演每日不断,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靠背运河,推窗便能看到千帆过尽。最重要的是,这间客栈来往的人各色各样,剑不离身的江湖人士,书卷气浓郁的儒生,来往各地的商贩,鱼龙混杂,但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两人包了两间房,池珂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美景,便被鹤迁拉着下楼。   楼上是客房,一楼提供酒菜,两人坐在角落,身旁是一群农夫打扮的男子,正喝着酒在谈论钦差大臣要来查贪官一事,他们语气不屑又无奈,嘲讽之意颇浓。   “江南官场就是个大染缸,里面的人多少沾点,他们想查贪官,就得连根拔起。”   “别说了,能查到什么,顶多来走一圈捞点油水,找两个替罪羊推出去,那些真正贪腐的不还是好好当着官?”   “要不怎么说当官要来江南,你看这些官员,哪个不是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到底还是咱们老百姓受了苦,都说江南富庶,富的都是当官的经商的,哪里有百姓的份?”   “其实相比于别的地方,咱们的日子已经算是不错了,要是能把那些贪官给查了,也是锦上添花。”   他们当中有个一直沉默的,忽的摔筷怒道:“查贪官有什么用啊,要我说,他们要查,还是得查赌坊,尤其那个王淳家开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   这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他们赶紧按住那人,四处张望一番,声音也压了下来:“你说什么呢!要是被王家的人听到,你还想不想活了!”   那人又骂骂咧咧两句,被人劝着老实地坐了回去,池珂见那人眉眼低压眼神飘散畏缩,精神萎靡,脸上胳膊上还带着伤,猜测他应该是个好赌之人。   王淳……   鹤迁记住了这个名字,用晚膳时特地询问了来送饭的小二,得知这人是江南第一富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还是个大善人,不仅主动出钱用来建设,每天中午还会在城墙下施粥,每月还会给孤苦贫困的家庭发一次米。   “可我今天听说他开赌场,害的不少人血本无归。”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二眼神闪躲,鹤迁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终于让他松了口,“虽然赌场挂的不是他的名,但是整个江南都知道是他王淳在背后操作,但是王家家大业大又乐善好施,没人……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起这样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小二脸上不是敬重,更多的是畏惧。   “整个江南都知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陈国明令禁止开赌场?”鹤迁语调低沉,像藏着魔力一般,小二挠了挠脑袋,五官纠结的拧到了一起。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但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表情一滞如遭雷击,匆匆地低下头,把饭菜摆好,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小的就是个打杂的,什么都不知道,客官您慢用,小的先撤了。”   这些人连皇子都敢谈论,却忌讳一个众人口中的大善人。陈国明令禁止开设赌场,如果真如小二所说王淳开设赌场的事情人尽皆知,那江南的官员肯定也知晓此事,他们却合力隐瞒。   “用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来赚钱,就算他是个大善人,也是触犯法律。”池珂见过太多因为赌博一无所有的人,为这那一点点渺茫的机会,输得越多越想翻身,最终却是被带进更深的地狱,“他这种做法,和念着佛经杀人有什么区别?那些被他接济的人,又有多少是被他的赌场所害。”   看上去这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案子,王淳或许就是这次案子的关键,王淳,罗家,皇后,这些人都浮于表面,但其间盘根错节扑朔迷离,无数人在这泥潭中沉沦,他们若想细查,肯定会阻力重重。   两人打算想找到赌场的位置去查探一番,如果能找到有用的证据,便能更进一步处理此事。   次日傍晚,陈正青也到达了江南,半个江南的官员都前来迎接,带头的是江南巡抚曹军阳,以及江南总督宋勤书,身后跟着一群大官小官,人群外围还有一辆华丽气派的马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差不多气派的,里头坐着的便是王淳。   王淳此人,额头饱满厚实,耳垂厚大,颧骨高耸明亮,看上去温顺敦厚,是有福相之人,但他一双眼睛又长又细且透着精光,满满当当都是商人的算计,笑起来倒还好些,板着脸的时候便让人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忌惮,和他做生意的会担心这人会不会背后算计,家里的下人也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唯恐自己下一秒便沦为了他刀俎上的鱼肉。   他掀开车帘,见曹军阳等人拥簇者陈正青向着马车走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容,嘴里说着好话,把陈正青哄得笑容满面。   “三皇子果真如传言中那样,是个无用的草包。”他语调低沉,满是不屑,“怎么不见四皇子?”   身边的仆人垂头低声道:“据三皇子所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可能要过个三四日才能到。”   王淳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瞥到陈正青身边跟着的高大男人,问道:“那就是罗青山?”   仆人回答说是。   “看着比三皇子有气度,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王淳说着欣赏的话,眼底仍然没有波澜,冷的可怕,罗青山身侧跟着一众训练有素的侍卫,不知要比他身边这群没用的随从有用多少倍,王淳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头也不抬的问底下跪着的人,“他们下一站可是要去四季春?”   “是,都按老爷您安排好的,饭菜已经备下了。”   “让他们去吧,远来是客,可得好好好招待一下咱们的三皇子。”佳肴在前美人为伴,几杯薄酒下肚,保管他会忘了此行的目的,沉醉在温柔乡中。   曹军阳他们张罗着要为三皇子接风洗尘,人一来便带着他去了江南最大的酒楼四季春,陈正青被他们的马屁拍的高兴,糊里糊涂的便跟着去。谁知这四季春里不仅有美食,还有七八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等着他。   “这……曹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三殿下远来辛苦,只吃饭多没意思,便找来几位美人助兴。”   陈正青心里觉得不对劲,想着应该拒绝,偏这时罗青山又带着人马先去了住所收拾,没有人给他出主意,曹军阳便趁着他为难之时劝道:“殿下您放心,这只是一次接风宴而已。这四季春早就被人包下了,没有别人,皇上肯定不会知道的”   宋勤书使了个眼色,那七八个美人立刻围了上来,温热的鼻息伴着脂粉香气喷在陈正青的颈间,本就舟车劳顿的他愈发醉了。曹军阳等人也看准时机,把他拉到桌前,让小二开始上菜。   罗青山赶来之时,陈正青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衣衫不整不说,身上还依偎着几个娇媚的女人,见他来了,立马有不长眼的女人凑过来,捏着尖细的嗓子来取悦他,双手还不识好歹地往他身上摸:“大人好威风啊,这孔武有力的身材,真叫人喜欢。”   “滚开!”罗青山怒不可遏,一巴掌甩开那女人的手,强大的推力使得那女人往后一仰倒在了桌上,撞倒了碗碟,吓得其他女人尖叫逃散,场面乱作一团。   曹军阳上前劝道:“罗将军,您稍安勿躁,是下官没管教好她们,让这个不长眼的脏了您的玉体,下官这就命人砍了她的脏手给您赔罪。”   被罗青山推开的女人面露惧色,浑身颤抖,流着泪跪倒在罗青山面前:“将军,是草民的错,是草民不长眼,还请将军饶命啊。”   她头不住地磕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地上便沾了血污,其他女人抱在一起,被这景象吓得动弹不得。   曹军阳摆摆手,守在门口官兵立马朝着那女人走来,那女人愈发害怕,磕头如捣蒜,曹军阳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之情。   就在那两个官兵要碰到那女人之前,罗青山一脚踢开其中一人:“滚开,我让你们过来了吗!”   说罢他转向惊诧的曹军阳:“曹大人身为江南巡抚,却明目张胆地带着众位官员在这里寻欢作乐,公费私用贿赂钦差大臣,无视人民动用私刑,三罪加身,曹大人真是做得一手好官,生怕我们查不出来什么,就特地暴露在我们面前。”   曹军阳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罗将军冤枉啊,这美人和酒菜都是江南富商王淳为了迎接三殿下特地准备的,没有公费私用一说啊!”   “官商勾结,再加一等。”   “这……”   罗青山扫一眼房间内的人:“不光曹大人,在场的各位,每个都跑不了。”   众位官员皆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面面相觑,求助的目光投向陈正青。但他们都忘了陈正青是罗青山的表弟,这事情又是他有错在先,便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匆匆地整理好衣裳,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现在自身难保,回去之后免不了挨训。   “曹大人公费吃喝,贿赂钦差大臣,我是个武将,只知道我们军营的规矩,念在你大小是个官的份上,打十大板,其余人各打五大板以示惩戒。”罗青山铁面无私,任其他人面露惧色,但是罗青山的品阶远高于他们,又是皇后亲侄皇帝亲信,连三皇子都插不上什么话,他们也无反抗的余地。   面前跪成一片脸上青白交替。罗青山扫一眼身后唯唯诺诺的侍卫,他们立马冲上前去,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们的上司拎起来,罗青山带来的侍卫递上板子,在酒楼里收拾出一块地方来。   昔日威风凛凛的官老爷们趴成一排,有的咬牙颤抖有的连声喊冤,有些脾气暴躁者直接骂起罗青山狐假虎威来,这可吓坏了其他人,赶忙让他住嘴。   区区五大板已经让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哀嚎成一片,有两个直接晕了过去,罗青山接下来的话更是吓晕了好几个:“明天我和三皇子将会去各位府上拜访,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双十一快乐~ 钱包鼓鼓鼓~   ☆、第三十三章   王淳开赌场虽然人尽皆知, 但是赌场的位置及其隐秘,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但这些人又都守口如瓶, 即便知道赌坊的位置,也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   小二嘴上说着他不知道赌坊的位置,任由池珂威逼利诱也是咬死不承认, 但他告诉了两人为什么没有人去揭发赌坊,一是因为王淳的势力极大,连江南总督都得让他几分, 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赌坊每月会有一次豪赌, 由王淳那边亲自下注, 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王淳那边的赌注常常贵重到让人咂舌, 上个月是二十亩良田,上上个月是一栋豪宅, 再上个月是江南名妓细辛,还有白银万两、黄金百两, 等等每月十六日,赌场的人便络绎不绝,即便是从来不赌的人,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也会忍不住带上钱财去碰碰运气。   池珂问小二:“那你去过吗?”   小二笑道:“就算咱有那个心,也没那么多钱财啊。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能得到奖励,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落得个血本无归,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赌不起。”   顿了顿小二又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万一赢了, 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可我赌不起啊。”   “赌不起就对了,就算你真的赢到了最后,这钱能不能到你手里还是个未知数呢。”池珂站起身来,小二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你既然有这个想法,那肯定打听过赌坊的位置吧?”   “……”小二被她套了话,顿时有些慌张,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不是小的不想告诉两位,只是新人去赌坊的时候都会有人盘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你们在赌场犯了事,提供给你们位置的人也会被牵连。”   小二抬起头看他们一样,尤其是一直沉默不言的鹤迁,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要去闹事的。   池珂道:“到时候我们随便编个借口,说是在路边看到的不就行了?”   小二答道:“这可不行!他家的能力强着呢,肯定能查到我头上来,我上有老下有下……”   “好了,既然他不愿意,就别强求了。”鹤迁打断他的话,将一袋银子扔给他,“下去吧。”   小二千恩万谢,抱着钱袋子退了下去。   池珂坐回到鹤迁身边:“这下好了,完全没有线索,怎么找?”   鹤迁望着她:“你不是神仙吗?”   “……”   “还会被这点小事难住?”   神仙怎么了?神仙又不是无所不能,神仙还改不了你的命册呢!   池珂愤愤地咬了口苹果,不过鹤迁这句话也是提醒了她,她忽的想起江南人杰地灵应该会有不少精怪,他们肯定知道赌坊的位置。   她当即神气起来,反讽道:“都是和你这个凡人在一起待久了,我才忘了自己是个神仙,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肯定把赌场的位置给你带回来。”   池珂一转身便消失在原地,鹤迁面带笑意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   池珂从一个小树妖那里知道了赌坊就开在城外十里布庄的地下,布庄只是个掩护,地下赌坊才是它真正的面目,不过每月十六的时候赌坊管理人便明目张胆的把布庄便成赌坊,因为那十里布庄是王家的产业,所以大家才自然而然的觉得那赌坊也是王淳开的。   小树妖千叮咛万嘱咐,王家不好惹,让池珂慎重行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这千年的修为就废了。这更激起了池珂的兴趣,她倒想知道这个王淳到底有什么本事,江南的百姓怕他也就罢了,连妖怪也这样忌惮他。   回去将此事告知鹤迁,两人打算下午去十里布庄打探一下,收拾之时那得了鹤迁恩惠的小二来报,说有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来找康公子。   姜茗的到来打乱了两人的计划,她已经安置好了家里的事情,她父亲知道恩人来了江南,让她来把人接回去好好招待。   “父亲不提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张太傅的亲外孙。”姜茗看鹤迁的眼神爱意愈浓,“那那两个和你一起的人是谁呢,我听说三皇子和四皇子要来江南,他们不会是皇子吧?”   没等他们回答,姜茗又自己否认:“不对,都说四皇子是陈国第一美男,可那两个人没有一个能担得上这个称号的,我看嘛……是你还差不多!”   “姜姑娘不要胡言。”鹤迁愈发觉得这女人烦人,若不是当时池珂开口,他断不会去惹这么个麻烦,“我们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得空肯定会去府上拜访,多谢姑娘好意。”   “可我爹说要是接不到你们今天便不用回去了。”姜茗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难不成康公子想让回不了家不成?”   池珂震惊于姜茗的坦率,也从鹤迁脸上看出几分不耐烦的意思,她站在鹤迁的身后,伸出手敲了敲鹤迁的肩膀:“公子,姜小姐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们就姜府拜访一番,晚上再去做事也不迟?”   鹤迁回头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你说去便去吧。”   姜茗眼底有些许的诧异,觉得鹤迁对这个随从是不是太宠信了些,但想到这两人或许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心底的怀疑便打消不少。   池珂便这样陪着鹤迁坐上了姜茗的马车,姜茗不肯坐车非要骑马走在前面,池珂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来笑道:“姜小姐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倒有种接新娘的感觉。”   鹤迁闭目养神:“那接的是你还是我?”   池珂没想到鹤迁会这样跟她开玩笑,一下子嘴上没了遮拦:“殿下貌美,当然接的是殿下。”   鹤迁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池珂毫无察觉,又道:“咱们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姜过是江南人又是商人,肯定和王淳有牵扯,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肯定要比从小二那里得到的要准确,反正陈正青昨日才到,咱们晚一些行动也不迟。”   姜家住的偏,马车过了午后才到,远远地便看见接到消失的姜过在门前迎着,他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姜茗赶紧下马去扶他。   “当时没来得及询问公子姓名,重伤未愈便回了江南,下人也不知道礼数没有拜谢,现在才知道竟是张太傅家的康公子,老夫失敬。”   鹤迁扶起要弯腰行礼的姜过:“姜先生言重了。”   姜茗替她父亲行了这一礼:“多谢康公子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康公子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她眼中情意满满,姜过也发现了端倪,笑着邀鹤迁进门,桌上已摆好了酒席。   席间鹤迁也找准时机询问了关于王淳的事情,姜过想了想,将他知道的悉数道来。   姜过做的是草药生意,全国各地的奔走,王淳则主要是做布匹和盐商,活动地点主要在江南附近。姜过讲究退让,他知道王淳一手遮天,便尽量避开王淳的活动范围,偶有生意上的摩擦,也是携礼去协商,两人之间倒还融洽。   他态度坦诚,鹤迁也直截了当的说明他想去王淳开的赌坊看看,姜过极力阻止,在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赌钱才去的之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劝道:“那赌坊管理的极其严格,你们这样贸然去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早有听闻朝中派了两位皇子来查贪官,姜过没有怀疑鹤迁的身份,只当他是皇子派来协助查案的,猜到了他去赌坊的目的,就不想让他冒这个险:“王淳表面上行善,实则是个心狠毒辣之人,你们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鹤迁道:“我们好歹是朝廷的人,他不敢动我。”   姜过叹气:“康公子,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别说你是张太傅的外孙,就算是皇子亲自来了,他王淳说不定也敢下手。”   鹤迁神情严肃:“他胆子当真这么大?”   姜茗道:“江南风气一向如此,都说江南富庶,其实江南的腐败风气也是最为严重的。两年前好不容易出了个清廉点的,就因为他查案查到了王淳的头上,没有几日便离奇病死在了府中,他追查的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再上任的因为忌惮王淳,都和他们同流合污,搞得江南官场更加腐败了。”   她说的这事鹤迁貌似有些印象:“病死在家中?那位大人可是姓辛。”   “正是。”   鹤迁眉头皱紧,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愤怒:“这位辛大人是当年的状元,皇上亲自委派他来江南任命。后来得知辛大人病死的消息朝中还惋惜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王淳。”   区区一个商贩,居然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这些在江南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寻安离江南距离遥远,又有那么多官员护着,有些消息根本传不到圣上的耳中。这次不知道是哪位能侥幸逃过魔爪去寻安告了御状,不过啊……”   姜过长叹了一声,满含无奈的叹息中可以听出他其实并不相信这次两位皇子能查出来什么,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王淳的根基摆在那里,除非皇上亲自带兵来,否则他是谁都信不过。   “我听闻,皇上派来的那位皇子,是个无用的草包……”   “爹!”   姜过从怅然中回过神来,连声赔罪:“是草民冒犯了,还请康公子饶恕。”   “无妨。”如果说的是陈正青,那确实是个草包。   用过午饭之后两人又在姜府待了半个时辰,鹤迁执意要去赌坊,姜过见劝不住他,便把两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印花信笺交到鹤迁的手中:“公子去意已决,老夫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是之前聚会时王淳所赠,有了它便能去参加每月十六的大会,我对那些东西不敢兴趣,便留了下来。你们拿着这个去赌坊能畅通无阻。”   “先生不怕我们给你招来祸事吗?”   “无妨,康公子救过我一命,虽这信笺远远不能还那份恩情,但也算我微薄的心意。何况我们生意场上的人彼此相熟,王淳顾着那份薄面,也不会动我。”   姜茗派人送鹤迁出城,恋恋不舍地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一回头看见自家老爹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茗儿,你是不是看上康公子了?”   姜茗脸上一红,却没有否认:“康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你看男人不会只看相貌吧?”   “哪有,爹您不是也说了康公子是个品行端正古道热肠之人吗?女儿会喜欢他,不正说明了女儿的眼光好?”   姜过呵呵一笑,与姜茗一起转身进了门:“你若是喜欢康公子,爹就找机会跟他谈一谈,如果你嫌寻安路远,我和你娘便举家陪你过去。”   出城的路上池珂心中一直不安,越是靠近城外便愈发焦虑,连鹤迁都瞧了出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池珂直言她觉得王淳有些蹊跷,就算他家财万贯,也不至于狂妄到这个程度,故此她对这次赌坊之行充满了担忧。   鹤迁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道:“你若是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以你的安全为上。”   池珂道:“你放心,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车马行至郊外,离十里布庄还有几里路,车夫却忽的停住了马。   远远望见十里布庄周围满是穿着官服的衙役,正押着一群人从地下赌场出来,带头的正是罗青山。   “有人告发十里布庄私设赌场,三皇子命我来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  鹤迁:我会保护你的 池珂:我会保护你的 陈正青(看一眼罗青山):我会保护我自己的   ☆、第三十四章   姜过送的信笺没有了用武之地, 十里布庄被罗青山带人查处,赌场的管理人员和当时在场的赌徒都被抓进了衙门。   从罗青山口中听到告发之人的姓名,池珂和鹤迁均是瞳孔一缩。   鹤迁道:“我明明听说这地下赌坊就是在王淳的授意下开的, 背后的老板也是王淳,为什么他要亲自举报自家的产业?”   “看来四殿下这几天收获颇丰。”罗青山也觉得这件事情蹊跷,他只在曹军阳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却没见过王淳其人, 知道这人在是名震江南的富商更,“是王淳的下人来巡抚府递上了告发信,我和三皇子去拜访那些官员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个地下赌场的存在, 只因为它位置隐秘才一直没有找到。”   “信是亲自送到三殿下手上的,信上王淳说他早就知道了赌坊的位置, 但因为赌坊和官场上的人有所牵扯, 怕殃及自身便一直不敢开口告发。亏得这次皇子亲来, 特请两位皇子主持公道。”   罗青山把信上的内容背了一遍,得出结论:“虽然他这信写得言辞诚恳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江南百姓, 但臣觉得过于矫揉造作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写得却像是心怀天下的大善人。”   结合鹤迁这边得到的消息,罗青山更加认定了自己猜测,但陈正青那边却完全信了王淳是个乐善好施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 现下正和曹军阳一起设宴答谢王淳的帮助。   罗青山冷哼一声:“亏得那曹军阳身体好,挨了我军中的十大板今天还能爬起来。”   他们这才知道昨日曹军阳设宴一事,觉得江南的官场真的是从内烂到了外, 巡抚总督都这般无视法律条规,更不要说他们下面的人。   “查到赌场之后,能从中间问出几个参与的官员。”鹤迁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王淳此举肯定有他的目的,或许是想大义灭亲洗清自己的嫌疑,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鹤迁想问问池珂的意见,一回头发现她正四处张望,坐立不安。   罗青山此时开口:“说起来,我在赌场中还有别的发现。”他目光落到池珂的身上,此时的池珂在他眼中仍然是一副男人的模样,但从罗青山的眼神来看,似乎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招招手,侍卫从屋外扔进来一个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他身上绑着一条黑褐色的铜钱粗细的绳子,脖间有一圈密密麻麻的伤痕。   “这东西居然从寻安跟到了江南,还好我这次早有防备。”   池珂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在见到罗青山时便在他身上感到了一股子魔族煞气,猜到是松大追到了这里,却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没想到竟然被罗青山用捆妖绳抓了起来。   真是够丢魔族的脸。   松大无辜地看向池珂,他是在赌场被抓的,本来就好赌的他忍不住去赌了两把,正在赢钱之时被突然闯入的官兵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罗青山已经认出了他,面不改色地给他套上了捆妖绳。   到底是怎么样的变态,才会随身携带捆妖绳这种东西?   松大现在寄希望于池珂,但池珂已经救过他一次了,这次直接转开了视线。   松大:……   想起自己惨死的兄弟,松大也硬气了一把,嘶声对罗青山吼道:“你来呀!要杀要剐随你!”   罗青山没有理他,转而对鹤迁说:“这人你带回去吧。”   鹤迁问:“为何?”   “虽然他多次想谋害我,但这人和池姑娘相识……”   忽然被提到的池珂:?   鹤迁又问:“相识,又如何?”   罗青山微微一笑:“既然与池姑娘相识,我放他一马,算是给池姑娘面子。”   池珂:?你哪位,我需要你给面子?   鹤迁替她说出了这句话,不过态度更为冷硬:“她不需要你给的面子。”   罗青山不知道是故意呛火还是纯粹想跟池珂拉近关系,缓缓道:“臣知道池姑娘对殿下而言意义非凡,但是殿下也不必草木皆兵。”   池珂:?啥意义非凡?   “你既然知道,却还是屡屡挑战我的底线。本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心怀不轨?”   “殿下息怒,臣怎么敢,只是想交池姑娘这个朋友罢了。”      两人剑拔弩张,池珂听得一头雾水,她望一眼松大,发现这小子背在身后的手中藏了一枚小刀片,正不老实地想把捆妖绳割开。   鹤迁脸上怒意难掩,心爱之人被别人觊觎,对方还来他面前挑衅,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翻涌。   罗青山勾唇一笑,不痛不痒起身送客:“殿下独自在外要格外小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派人来通知我。”   可怜松大只把捆妖绳割出来一道小口,便被连魔带绳打包送走,望着身侧脸色阴沉的鹤迁,有种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的感觉,驱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   但两人显然没有要给他松绑的意思,松大想开口询问,刚张开嘴就被鹤迁的眼神吓了回去。   这是个凡人对吧?松大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罗青山还可怕,似乎一抬手就能将他撕个粉碎,将他的魂魄打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可超生。   鹤迁长着一张俊美至极人畜无害的脸,眼底却有着肃杀之气,给他添了几分自然的威严,被他注视的人,无一不想在他脚下臣服。   松大浑身僵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耳边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见这个凡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脏在他微微张唇的顺便跳到了嗓子眼。   “池珂,这人是罗青山为了你特意留下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来是在看他身后的池珂。   松大松了一口气,但细细品味之后又从这句话中察觉出几分委屈的醋意来,还未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他看向池珂,池珂正带着笑容打量他。   “这小妖怪确实麻烦,要不还是一次性解决了吧,一了百了。”   松大:……   鹤迁脸上是讽刺的笑意,也把目光落到松大身上:“这样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是罗将军特意留下来的。”   “有何不妥,罗青山利用他来挑拨我和殿下的关系,他也算是帮凶。”   池珂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松大看到对面男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身后落日西斜粉霞满天,衬得这笑容更加摄人心魂。   一时愣神,身上的捆妖绳已经被池珂解开,她迅速将捆妖绳扔到一边,对松大说:“还不快走?”   松大疑惑:“池姐姐不杀我”   池珂笑道:“我为何要杀你?罗青山拿你来挑拨离间确实令人生气,但我也不能迁怒于你。”   松大看看鹤迁又望望池珂,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见他不走池珂又道:“或者你想让我解决了你?”   “走走走,小的马上就走,只是走之前有两句话想和池姐姐说。”   松大眼神示意池珂,池珂抬抬下巴:“就在这儿说吧。”   ……   松大:“这、这有点不太合适。”   池珂无心再听他在这里忸怩,她只想快点回到客栈中休息,顺便想一想该怎么解决王淳的事情:“你若不说我们便走了。”   “这……”松大挠挠头,一脸的别扭,“池姐姐,人妖殊途,何况你和我家老大是订了亲的,应该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池珂:???!   鹤迁:?!   “谁?!我和你家老大订了亲?你怕不是活在梦里!”池珂下意识地去看鹤迁的脸色,果然,刚刚灿烂的笑脸此时已经乌云密布。   松大颇有些不好意思:“可池姐姐你已经把你族信物交给了我家老大,难道不是想表达那个意思吗?池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和我家老大相识多年,老大肯定是愿意娶你的。”   “你放屁!”池珂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口直冲天灵盖,“我说我的信物怎么丢了,原来是被你家老大……呸,被那个混蛋拿走了!什么叫是我交给了他,明明是他趁我不注意偷走了,害得我找了那么久!”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我家老大说让我跟着你,说要亲自来接你……”松大暴露了自己来江南的真实目的,池珂的怒气肉眼可见的上涨。   “宗泗那个混蛋还要来江南?!谁给他的脸来找我,扣着我的信物几百年,他是诚心来找打!”   池珂这几日的悠闲心情完全被松大的出现给毁了,一想到要见到宗泗她便浑身不自在,尤其在得知宗泗手里还有她丢了几百年的信物,她便很不得把他暴打一顿后扔进万蛇窟里待上个几百年,让他日日忍受毒蛇啃噬之苦。   “小的也不知道老大所为何事,不过松三说老大是来接他媳妇的……”松大觉得自己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池珂最多只是愤怒,鹤迁的眼神却像是要杀了他一般,他悻悻地闭上嘴,一声“后会有期”便脚底抹油般溜出了两人的视线。   池珂还处在愤怒之中,满心想着拿回自己的信物,很不得现在就追去魔界找那宗泗单挑一场,她的脸气成了粉红色,嘴唇微微嘟起,眉毛也蹙在了一起,鹤迁第一次见她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但觉得这幅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尤其可爱。   但他现在更想知道宗泗是谁,为何池珂的信物会在他的手中,又为何,能让池珂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这突如其来的未知因素,让他本就未平静的心潭,再次掀起了万丈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松大:每天一个作死小技巧。 ——-—— 男二要出场了QWQ   ☆、第三十五章   池珂的生命中出现过三个对她意义非凡的男人, 一是她已经下落不明的亲哥哥,把当时还是幼崽的她扔到魔界后便撒手不管,害她在魔界过了三百年苦日子;   二是魔界收养她的宗泗, 把她当成野孩子放养长大,未满一百岁的时候就把她扔到洪荒入口历练,池珂夜夜伴着远古凶兽的吼叫入眠, 现在回想起来心脏依然会突突的跳;   三是把她带出魔界还把丸山住宅送给她的那位仙人,是他救池珂脱离苦海。   对于第三位,池珂怀着一颗感恩之心, 若有机会定会报答;但是前两个……池珂只想把他们暴打一顿,两人一起锁死扔进万蛇窟。   池珂义愤填膺地给鹤迁讲着她在魔界过的那三百年, 语气中尽是心酸, 鹤迁听得也心疼, 自己虽然幼时受苦,但是苦尽甘来迎来了池珂, 而她却是受着比他艰难百倍的生活,一个人挺过了那三百年。   心底像是扎进了一根利刺, 想到池珂受过的那些委屈,再看她如今依然明媚灿烂,鹤迁心底的怜爱便又多了几分, 情至深处难以自已,他伸出手握住池珂刚刚解开捆妖绳的手。   池珂也是妖怪,上面的灾兽血对她也有影响, 她的掌心被灼烧出一片红印,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异常扎眼,透着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看到这片红印,鹤迁应该也能猜到她其实并不是神仙而是妖怪, 或许他很久以前就猜到了但是从来没有揭穿。池珂便借着这次机会向他坦白:“其实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怪。”   鹤迁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伤痕:“刚刚应该让我来的。”   池珂又道:“其实呢,我也没有骗你,我马上就要成仙了。”只差让你成功历劫。   鹤迁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你很想成仙吗?”   池珂耸耸肩:“也没有到把它当成妖生唯一追求的地步,只不过成仙之后便能去天界看看。四海八荒我都去过,唯独天界只远远地看过一眼,天君不喜妖物,觉得我们粗鄙鲁莽。”   “那是他自己愚昧无知。妖物也有善恶,怎能一概而论。”   天君就在池珂的眼前和她一起抨击着过去的自己,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但池珂每次都想笑,笑过之后又不禁会想,如果殿下回忆起了这断往事,会不会气得把她剥皮抽筋?   “若你一直都这样就好了。”池珂对着鹤迁喃喃道,若是天君恢复记忆之后也能保持妖也有善恶的想法,她或许还能和鹤迁把这份情谊保存下去。   “我不会变的。”鹤迁低下头轻吹池珂掌心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又虔诚无比,灼烧感还未消失的手心被温热的气息覆盖,池珂的心尖一颤。   想起那一刻鹤迁突变的脸色,池珂笑问道:“殿下,为何松大说宗泗与我订亲时,殿下的反应如此之大?”   “……”   鹤迁表情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也坦诚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   这答案与他心中所想有些出入,但也是不失为一个缘由。   池珂大笑:“殿下此言,倒让我觉得我在殿下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鹤迁道:“难道你以前一直觉得我不在乎你吗?”   鹤迁的语调很轻,似乎带了几分笑意,但听起来又格外认真。或许是“在乎”这两个字的意义太过深重,池珂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小的哪敢去猜测殿下的心思。”她笑着把手从鹤迁手中抽出来,“王淳的事情殿下怎么打算?”   话题转的生硬,鹤迁也只看一眼被她藏到身后的玉手,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当下没有什么线索,先等等。”   王淳这次事先做好了准备,自己告发自己的做法直接把鹤迁他们打了个措不及防,足以说明这人的城府手段。为今之计,只能等下一个机会。   池珂提议道:“不然去姜家看看?姜过对王淳比较熟悉,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不……”鹤迁下意识的回绝,姜家父女都是坦率真诚之人,但他却并不想与他们太过接近。   尤其是姜茗,她对自己的心意太过明显毫不掩饰,加上她那直爽倔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性格,让鹤迁心中不安。   他有预感,姜茗此人或许会成为他和池珂之间一个巨大的阻碍。   池珂耸肩,看不透鹤迁对姜茗的态度,若说是不喜欢,他对姜茗又不像对林挽宁那样冷漠,但要鹤迁对姜茗又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过明确的拒绝,也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喜欢。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池珂到鹤迁的对面坐下,思考着怎么从司命那里搞出点线索来,或者让松大帮她暗中查探,想办法找到王淳的罪证。   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鹤迁眼底神情变换莫测,纠结一番之后,他开口道:“今天太晚了,我们过两日再去拜访姜先生。”   池珂有些惊讶,她在看向鹤迁,他却已经转过身出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客栈的小二,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瓶:“公子,您要的烧伤药来了,这是小的特地去城北边的药方买得,他家的药在整个江南都很有名。”   鹤迁把药接过来,给小二扔了一袋钱,便走近池珂要帮她上药。   池珂心道这是被妖术所伤这些凡人的药物根本不管用,但是又不想伤了鹤迁的心,便自己把药拿了过来,往手心里撒了小半瓶。   “这药要用一个月的,你这样一次撒这么多,不出五天便用光了。”   池珂把手上的药抹匀:“你不懂,我们妖怪和你们凡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药抹的越多越好。”   对她这明显的瞎话鹤迁眼底浮现了一丝不信任,眼睁睁地看着池珂用指腹把淡黄色的药末涂满整个手掌心,还有许多多出来的,池珂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片黄色烟雾在鹤迁面前闪过,最终在地上聚成一团。   池珂不好意思地笑道:“涂多了。”   鹤迁:……   他也不甘示弱的回道:“没事,反正这药也不是这么涂的,须得兑上水。”   这下无语凝噎的变成了池珂,小二也端着一小盆清水走来,对两人笑道:“公子,这水是从沣河上游,干净得很呢。”   鹤迁挑眉:来吧,涂药。   池珂:……   两人又在客栈带了两日,听那小二讲了两天的江南往事,说是五十年前沣河下游窜出来一只狼妖,害了无数江南百姓,后来被某个道观下山云游的高人给收了,那高人收了狼妖之后便在江南定居下来,后来还俗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   “只可惜啊,狼妖发现自己的伙伴被杀了便来寻仇,趁着那位高人进城购置食物的功夫,将他的妻儿全都给咬死了。那位高人见到妻儿惨状当场失控,屠了狼妖整个族,据当年目睹他屠狼族的人说,他当时双目猩红头发散乱,整个人就像是一头野兽,和那些狼妖比起来,他才像是真正的狼妖……”   “后来?后来我们便没有再见过他了。”   脑中想着小二讲的这个故事,池珂与鹤迁一同坐上了前往姜家的马车。   鹤迁从小就对这些神仙妖怪的故事感兴趣,长大之后也没变过,便问池珂知不知道那位高人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池珂托着脸想了想,“不过我或许能猜到那人的去向。”   “他既是道观来的,那就有可能是修仙之人,据小二所说,他在杀了狼妖之后从他的心脏中挖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就是妖丹,妖丹可以增长修为。”   “不过像狼妖这种妖怪,他们的妖丹浊气太重,肯定会侵蚀他的心境,致使他体内真气紊乱,这或许是他后来还俗的原因。”   “再后来,狼妖屠他全家杀他妻儿,他在极端崩溃的情况下,最容易受体内妖丹的影响,后来又经历了失控屠杀……他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入了魔。”   说到一半池珂才忽然想起自己又在鹤迁面前提了入魔一事,不由得有些懊恼,但鹤迁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他问道:“你也有妖丹?”   池珂一愣,摇摇头:“不,我没有。”   “可你不是说妖怪都是有妖丹的吗?你说你是妖怪,可你又没有妖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这个池珂真的难以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是没有妖丹的:“或许我和普通的妖怪不一样,毕竟我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还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把我丢在了魔界。”   鹤迁一阵沉默:“抱歉,我不该提起此事的。”   “哈哈我怎么会受这种事情影响。”鹤迁这幅做错了事之后的懊恼样又戳中了池珂的笑穴,“无父无母的妖怪多了去了,我又不是唯一一个,你在丸山所见的那些,大都是孤身一人的。”   鹤迁却没有那么轻易地走出来,他自己没有母亲,从小不受父亲的重视,他明白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却没办法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再有那样的感受。   身边人的气场明显地低沉下去,池珂无奈之余也有些疑惑,她是越来越看不透鹤迁了,难道他到了每个少年都要经历的那段叛逆期?   可鹤迁并没有多么的叛逆,反而对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除了偶尔会因为别人的挑拨耍小脾气……哎,带孩子好难啊,尤其鹤迁这种什么都藏在心里的。   两人一路无言,池珂试着开了几个话头,但鹤迁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愧疚和心疼,这让她颇为疑惑,怎么也想不到鹤迁是在心疼自己无父无母从小过得凄惨。   事实上池珂讲述自己在魔界的故事时添了自己的一些私人情绪在里面,宗泗虽然时常捉弄她,但对她是极好的,放眼整个魔界几乎没有敢惹她的人,也正因为宗泗的保护,她才养成了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鹤迁不知道这段故事,不然怕是会打翻万坛陈年老醋。   姜过也已经听闻了赌坊被查的消息,对鹤迁他们担心不已,担心是他们告发的,害怕他们遭到王淳的报复。   但是鹤迁带来的消息出乎他的意料,姜过愣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是王淳自己告发的?”   “是。”鹤迁道,“在我们赶到之前,罗将军已经带人把赌场围起来了。”   “这不可能啊……”姜过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王淳要这么做,赌场是他最大的钱袋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弃。   鹤迁道:“或许他是想靠这种方式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姜过脸上还是疑惑,就他所知王淳绝对不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而且他多得是办法来洗清自己的嫌疑,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断了自己的钱财。   闻言鹤迁也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们的分析是基于目前情况的主观臆断,却没有考虑过王淳本人的行事风格,这样一来,此事还有很多的疑点。   众人沉默之时,池珂忽然感觉储物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取出后发现是她随手放进去的信笺——原本干干净净一片洁白的信笺上,凭空多出了一行字:   十六日子时,沣河河畔轻罗楼,本月赌注:良田百亩、轻罗楼花魁细辛。 作者有话要说:  鹤迁:媳妇小时候过得好惨,我要加倍对她好。 宗泗:我为什么把她扔到蛮荒历练她没点数吗?是谁砸了我的宫殿,是谁拔了老/共主的胡子害我受罚? 鹤迁(充耳不闻):心疼媳妇。   ☆、第三十六章   轻罗楼从前是江南最大的青楼, 花魁细辛美艳无双,是楼里的台柱子,不过后来王淳为她赎身之后轻罗楼便日渐衰败, 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座废楼,本月前又被王淳买了下来。   据姜过所说,几个月前细辛已经做过一次赌注, 当时把她赢走的是个好酒的赌徒,但他十六那天把细辛带走,十八日便因为醉酒失足, 淹死在了河里,细辛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这次又重出江湖成为了本月的赌注。   这个月无疑是赌注最丰盛的一次, 良田百亩本就是无数人想都不敢想的, 更别说再加一个美娇娘,对男人来说, 或许细辛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但池珂疑惑的却不是曾经被赢走的赌注又回来,而是信笺上那凭空出现的字迹。   这绝对不是用了特殊的墨汁那么简单, 在无法保证信笺所处环境的情况下,能让这些信笺在特定的时间出现特定的字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信笺只是普通的材质, 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那行字却有些蹊跷,是深褐色的, 闻不出来是用什么东西书写的,唯一能看出来的是笔迹比较娟秀,像是女孩子的字迹。   一路研究着那个信笺,池珂与鹤迁踏着月色一同来到了轻罗楼, 轻罗楼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靠着沣河,再走几百里就是城门。   还没到子时,轻罗楼下已经围满了人,男人居多,但也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们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装的或许是他们全部的钱财。   他们打听到陈正青和罗青山已经被曹军阳以查贪官为名带去了另外一座小城,离他们身处的这座城不远,但来回也要两天的路程。   正如姜过所说的那样,王淳不会放弃那么大一个钱袋子,主动把赌场供出来,也只是为了让罗青山他们放松警惕。   众人的脸上期待、兴奋、悲凉、孤注一掷,神态万千,但无一不是紧紧盯着那扇还未开启的门摩拳擦掌,唯有鹤迁池珂手中空空如也,完全是一副来看戏的模样。   子时一到,轻罗楼的门慢慢打开,他们急切地想往里面走,但在门口那彪形大汉的冷漠注视下,他们排着队,井然有序的走进那扇充满魅力的门,因为位置有限的缘故,每次只有二十几人能进入,剩下的人便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池珂和鹤迁不急着进去,便在队伍外围观察,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批进去的人已经被赶出来一多半,他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背进去的包裹也只剩下一张薄薄的布,随时都会飘走似的。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轻罗楼进进出出好几批,外面还有一大群人,其中还有输光了出来借钱后重新进去的。   池珂打了个哈欠,有些发困:“姜过说这赌场会开到正午,咱们现在就进去还是回去休息会儿等早上再来?”   鹤迁在石桌旁闭目养神:“如果你累的话,先回去休息吧。”   两人起身打算离开,一转头却被人拦住了,那人穿着和赌场打手差不多的衣服,但颜色要更深些,他说自己是赌坊的小厮,特地带两人去轻罗楼,不用排队。   这小厮显然是知道两人有信笺的,池珂回绝道:“我们打算回去休息了。”   那小厮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您二位是贵客,若是想休息,楼上有为两位安排的房间。”   这里原先是青楼,那房间不就是原来这里的女子接丨客的……   小厮看出了两人的为难,解释道:“我家老爷买下这里后特地装修了一番,已经把之前的东西都换掉了。”   “你家老爷买下的?”池珂问道,“难道这赌场是王老爷开的?”   小厮没有中池珂的套,笑道:“姑娘言重,这地方是老爷租出去的,租给谁我们便给谁卖力。”   鹤迁与她对视一眼,池珂也没了困劲,便拒绝了小厮的提议,两人直接进了赌场。   轻罗楼共有三层,这次也共有三次赌局,赢了便可再上一层,不过赢了第三局之后还要再比第四局,率先通过的人便可以获得今天所有的赌注。   池珂问第四局在哪里比,小厮笑着回答他也不知道,因为今天还没有人能过第三层。   第一层是人最多的,一番寻常赌场的吵闹嘈杂,这里安静的可怕,只偶尔传来欢呼或是叹息。   每张桌子前都坐着一个和小厮穿着相仿的人,他们面前则是前来参加赌局的百姓,两方一个淡定自若,一抬手便定了生死;另一方汗流不止,瞪大眼睛望着下骰盅,里面可能是他全部的身家。   亲眼看着两个人输的血本无归被扔出了轻罗楼,池珂在木椅上坐下,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小厮。   引他们进来的小厮坐到了他们对面,手里拿着三枚骰子和一个下骰盅,笑道:“两位是要一起来参与吗?”   鹤迁点头,他又道:“那可要下两份赌注哦,不过我看两位两手空空……”   他还没说完,池珂已经把两枚玉佩放在了桌上,小厮看一眼又道:“姑娘可知,为何我们只设三层,每层只设三局,却有那么多人过不了关?因为我们要求每局的赌注必须得是五百两白银以上。”   池珂皱眉:“五百两?那些普通百姓上哪去弄这么多银子?”   小厮道:“这就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了。”   因为把全部身家都赌在这上面,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心理压力,也就更容易成为仍人宰割的鱼肉。   小厮又道:“姑娘这两枚玉佩,看着也就几十两银子。”   “那是你有眼无珠。”池珂已没了刚刚的平淡,微微有些愤怒,“这可是汪九轮所雕,用的是仙人所赠的宝玉,此玉冬暖夏凉……算了,你肯定也听不懂,找几个识货的来。”   小厮在她说到汪九轮时便已经听不懂了,他听话地去另外一个房间叫来个头发花白的年轻女人,那女人拿起玉佩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之色:“确实是汪先生晚年的手笔,别说是五百两,如果这东西卖给我,千两我也愿意出。”   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那枚玉佩,池珂一把夺过来放在桌上:“好了,看完了,可以开始了吗?”   “可、可以了。”刚刚的小厮心里还在看不起两人以为他们只是凑巧拿到了信笺,现在却已经在金钱的冲击下改了性子,脸上的假笑也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规则很简单,猜大小,猜三次,猜对两次便算是胜利,能进入下一层。   说完小厮便要开始摇骰子,池珂拦住他,问道:“我们输了这两枚便是你们的,如果我们赢了呢,不会只有进入下一层这个奖励吧?”   小厮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若您赢了,我们有千两白银相送。”   “如此说来,我们赢了第一局便可以离开了?”   “按、按理说是可以的。”小厮额上有虚汗,强撑着笑意,“但是最终的赌注是百亩良田和细辛姑娘……”   池珂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小厮又把目光转向鹤迁,鹤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池珂的身上。   小厮立刻明白了两人谁才是掌握话语权的那一方,试图劝说池珂,池珂却摆摆手向后退了两步:“别说那么多了,开始吧。”   “……”   参与赌局的人变成了鹤迁,池珂在他背后小声低语,小厮又凌乱了,分不清两个人到底谁是主仆。   心境已经完全被打乱,他像以前一样摇动下骰盅,盅落,猜大小。   池珂扫一眼那下骰盅,在鹤迁耳边低语两句,鹤迁随即说出“大”,小厮手上一紧,缓缓开盖——五六六,为大。   小厮笑道:“两位好手气。”   接着便是第二局,池珂仍然只是看了一眼,对着鹤迁说了两句,鹤迁便听她的说了声“小”,小厮神情一滞,手上暗暗发力,却发现原先做好的机关怎么都动不了。   池珂道:“还不开盖?”   小厮颤颤巍巍地把盖打开,手心满是汗——一二三,小。   连胜两局,两人赢了第一局。   小厮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生怕两人拿了钱就走。   池珂的目的已经打到了,先一步打乱了对方的心神,在小厮恐慌的眼神中,池珂缓缓开口,语气中却有让人难以反驳的威慑力:“我们要进入第二局。”   小厮松了一口气,虚弱地笑笑:“两位随我来。”   二楼依然是和一楼相似的布局,不过人要比一楼少许多,状态却比一楼的那些人更差,似乎是在崩溃的边缘。   小厮带他们到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面前坐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女人看两人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但还是不屑居多。   第二局要求一千两起步,女人让他们加码,池珂道:“刚刚在第一局赢了一千两,加上这两枚玉佩,我们两个人的。”   女人眼底有些许惊讶,来到第二层的人极少有如此镇静的,还能想着自己已经赚了一千两,她笑了笑,拿起了一旁的下骰盅:“第二局,五局四胜。”   池珂也笑道:“那第三局,是不是就是七局六胜?”   女人笑得轻蔑,但鹤迁这幅赏心悦目的脸让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第三局只需三局三胜,不过,你能不能到第三局还不一定呢,还是先过我这关。”   池珂回以灿烂的笑容,他们早就看穿了这桌子底下是有机关可以修改点数,不过有她在这里,就算她力大无穷,这机关也动不了半分。   随着赌局慢慢进行,那女人已经从一开始的轻蔑变成了慌张,池珂鹤迁连胜三局,只需要再来一局,便能进入第三层了。   不过池珂没有进入第三层的打算,她现在有些困了,想回去休息。等第二局结束,她们便能拿着两千两回去了。   女人显然是有些怕了,迟迟不肯开第三局。   僵持之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轻缓优雅,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个女人一袭青色衣衫,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却不显庸俗,明明是美艳的长相,可她眼神是淡漠的,像一潭清水,宛如佛前青莲。   细辛身姿袅娜地来到鹤迁池珂的面前,嘴角勾起一抹明艳又冷漠的笑容:“两位不需要再进行下一把了,直接跟着我进第三层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池·赌神·珂   ☆、第三十七章   三楼相较于二楼又冷清了许多, 除去赌场的人之外,只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满头大汗的坐在赌桌前,在见到细辛的瞬间, 眼底冒出几分光彩,想要起身过来同她搭话。   细辛冷淡地绕过他,带着池珂两人到另一张桌子前坐下, 池珂好奇地看了那人两眼,细辛缓缓道:“这人是宋家的小少爷,之前也来过一次, 可惜即便他家财万贯,也总是会输在第三局。”   宋少爷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眼下他已经赢了两局, 只要再猜对一次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可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不敢开局,唯恐输了这次。   细辛又道:“从子时开始, 他已经输了白银两万两了。”   这话像是说给鹤迁池珂听的,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传到宋少爷的耳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他赌气似的坐下,冲着细辛的背影喊道:“你等着, 小爷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家!”   细辛轻蔑一笑,不再理会他。她让两人选一人出来参与赌局,另外一个人不得干涉他的选择。   看来她刚刚看到了池珂与鹤迁之间的低语, 池珂不慌不忙地在桌前坐下:“这次,换我来。”   细辛冷漠的笑笑:“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池珂怼道:“参加个赌局就是豪杰了?你们可真是侮丨辱了豪杰这个词。”   细辛眼神依然冷漠,她收敛笑容,开始了赌局。   池珂轻易地便赢了前两局, 在她们进行这两局的过程中,宋少爷已经输了他的第三局被赶了出去。楼下传来他吵吵嚷嚷想要再来的声音,细辛派人去打发了他:“赌坊只能进三次,三次还没赢,便没机会了。”   被宋少爷这么一闹,两人的第三局便被打断了,池珂倚在木椅上休息,侧目看着身旁的鹤迁,笑问道:“公子,若我把细辛姑娘赢了回去,你可有什么打算?”   鹤迁摇头:“没有兴趣。”   细辛微微一笑,嘲讽道:“还有最后一局呢,两位现在讨论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   池珂道:“不早,反正姑娘是要跟我们回去的。”   “你也是个女子,为何对我这么感兴趣?莫非你是个男人?”   池珂已经解了忘颜咒,但是怕被不知何时会来的宗泗认出来,便做了小小的伪装,多了几分英气,乍看是个女子,再细看之下却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池珂轻咳两声:“难道我的声音不好认吗?”   “确实,如此清甜的声音,是我想多了。”说着细辛便摇起了下骰盅,她这次摇的格外用力,三枚骰子在里面发出清脆杂乱的碰撞声。   池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在她落下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姑娘,请吧。”   池珂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无外乎大或小,姑娘随便猜一个,便有一半的胜率。”   池珂还是摇头:“这里面骰子少了一个,怎么猜?若是非要猜的话,一和六,算是大还是小?”   细辛眼底的镇静一瞬间破碎,按在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姑娘是在说笑?这东西一直在我手里没离开过,怎么会少一个?”   “正因为一直在你手里,如果真的少了,那可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开盖吧。”   强忍着心底的慌张,细辛缓缓地把手拿了起来,祈祷着那些没用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准备。   “哟,说对了,真是一和六,姑娘,这怎么算?”   鹤迁朝池珂投来赞许的目光,池珂回以灿烂的笑容,唯有细辛一人望着两枚鲜红的骰子,脸色阴沉复杂。   良久,她抬起头来朝着两人微微一笑:“恭喜两位,成为这次的赢家。我和良田百亩都是你们的了。”   说罢,她起身通知手下众人,关闭轻罗楼,中止所有进行中的赌局。   作为最后的赢家,池珂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她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蒙蒙亮的窗外,问鹤迁想不想去吃个早餐。   鹤迁轻轻点头,深沉的目光中只她一人。   两人还未下楼,便被一群穿着相同衣裳的人拦住,细辛在二人身后慢慢靠近:“两位既然赢了,请随我一起去取地契。”   一群人慢慢把两人包围起来,有种他们不去取地契便走不了的架势。   池珂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上赶着给人送钱的赌坊。”   她确实有些饿了,本来打算带鹤迁吃过早餐后再去拿地契,说不定还能见到王淳这个幕后老板,但是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池珂觉得他们这次可能见不到王淳了。   鹤迁暗暗握紧了双拳:谁都阻止不了他和池珂一起去吃早餐。   池珂扫一眼这群面色不善的人,又看了看背后一脸冷漠的细辛,摸着肚子做了决定:“咱们先去取地契。”   鹤迁松开双拳:“好。”   ……   嘴上说着要带两人取地契,实际上却把两人带到了一处偏僻寂静的宅院当中,大门一关,那些人便像是幽灵一样迅速散去,只剩下细辛一人。   “两位先在院中稍等片刻,待会儿便有人把地契送来。”   这话像是在说“你们先等着,一会儿就有人来取你们的命”,池珂拦住要走的细辛,和她聊起了天:“细辛姑娘,听说你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赌注了,怎么又做了一次?”   细辛道:“那人是个酒鬼,刚把我带回家便失足落进了水里,我无处可去,只得再回来了。”   “不知姑娘的老板是谁,竟有这么大的魅力。你明明已经脱离了苦海,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回来了。”   “姑娘说笑,怎么是心甘情愿呢,我实在是无处可去,与其漂泊,倒不如回到这里,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池珂打量着他们身处的这间庭院,地方不大但是很整洁,很多设施已经陈旧但保存完整,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就是座平平无奇的旧宅,池珂却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鹤迁神情严肃的凑过来,低声问她:“你饿不饿?”   池珂点点头,刚刚比较紧张忘记了饿,现在闲下来又觉得肚子里面有点空。   鹤迁皱眉,仿佛池珂饿肚子是天大的事情一般:“我出去买些吃的。”   细辛拦住他:“公子,外面可都是我们的人。”   鹤迁声音冷硬:“你觉得他们能拦得住我?”   “……”这位公子看着沉默寡言,眼神却冷得可怕,他的声音极具威慑力,让人膝盖发软,细辛险些压制不住跪拜的冲动。   还有他身边的女子,气定神闲地从第一层赢到最后,轻松地便猜出他们修改过的点数,尤其最后一次,试过无数次的办法在她面前失了效果。   如此精准的说出骰子数和点数,细辛一开始觉得这人是运气好加上听力非常,现在却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透视眼。   细辛知道这次是遇到了硬茬,发信号通知院外的人,让鹤迁单独出去,池珂留下。   池珂和细辛大眼瞪小眼,闲着没事便想再从这人口中套两句话,但细辛已经见识过她的套路,一直绷着脸不理她,等鹤迁带着早点回来时,池珂已经无聊到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一遍。   院中的草结了一层霜,鹤迁的头上有一层细汗,池珂捧着温热的豆浆和豆沙包,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忽然反应过来刚刚是天君殿下去给自己买的早点,池珂心底有些感动,不枉她一早上耗费心力赢了这么些局,不仅给天君殿下赢下了百亩良田,还给他赢了个美娇娘。   吃饱喝足后池珂又打起了细辛的主意:“姑娘,你家老爷怎么还不来啊,他是还没起来吗?难不成你们在这里披着月色维持赌局,他在屋里睡大觉?”   “姑娘,江南就这么点地方,就那么些田地,你家老爷这百亩良田到底在哪儿啊,不会是在荒山之上吧?”   “细辛姑娘,你看我家公子长得怎么样,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纵使细辛性子再冷淡,在她的连翻轰炸下也忍不住开口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从没见过比你还话多的女子。”   池珂不以为意:“我等急了,你家老爷再不来,我们可要回去休息了。”   池珂滔滔不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现在很慌,那股不安再次主宰了她的内心,周围越是寂静,那股不安便越重,她只能不住的找些话题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细辛不理她,池珂又把目光转向了鹤迁,问道:“公子,你累吗?”   “不累。”鹤迁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注视着池珂,看出了她的不安,便尽可能的用轻柔的语调安抚她,“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吧。”   池珂走到他身旁坐下,石凳有些冰凉,她本是不怕冷的,这次却觉得这石凳冷到了心里:“殿下,我心中不安。”   “我看出来了。”鹤迁声音很低很近,近到池珂耳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我不怕。”池珂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车马声,“我可是妖怪。”   那车马声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在门前停下,随着一阵沉重的开门声,那个一直活在众人口中的王淳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位久等了。”   王淳穿着一身绣云纹的蓝色长袍,外罩着一件白色蚕丝对襟马褂,腰间缀着枚青白色莲花玉佩,手上把玩着一对光泽亮丽的闷尖白狮子头。相较于其他富商他穿的似乎是简单了些,但池珂一眼看出他腰间那枚玉佩出自汪九轮之手,定然价值不菲。   他笑吟吟的看着和蔼可亲,却莫名让人想起来狡猾的老狐狸,笑里藏刀,阴险毒辣。   “赌坊好久没遇到过两位这样的圣手了,难得我这良田百亩,终于找到了好归宿。”王淳自说自话绕着两人走了一圈,他比鹤迁矮上一头多,仰起头来才能与两人对视,“两位何时有空,随我去取了地契?”   池珂道:“你把我们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给我们地契?”   “此言差矣,这怎么能叫绑呢,这叫邀请。其实王某邀请两位过来,还有一事相商。”王淳话锋一转,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听闻姑娘手中有两枚汪大师留下的玉佩,在下想和姑娘做个交易,黄金千两把姑娘手里的玉佩买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她的玉佩,王淳也不会亲自过来,随便派几个人便能让鹤迁池珂永远走不出这间屋子。可他按捺不住想要那两枚玉佩的心,想要亲手取过来,觉得经了那些下人的手都是对大师之作的侮辱。   对鹤迁池珂而言,王淳亲自出现在两人面前,正好给了他们治他罪的机会,这样一来人证便有了,他们也有了去搜查王家的理由。   但王淳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此番来,便是无所畏惧的。池珂与他周旋几句,直言自己不想把玉佩卖给他:“这是汪九轮赠给我家的,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卖给别人?”   “姑娘既然拿他的东西来赌,可不见对他的东西有几分重视。”王淳又加了价,说只要池珂把玉佩卖给他,一切都好说。   池珂摇头:“我不卖。”   王淳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姑娘这样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怎的?王老爷还想强夺不成?”   话音刚落,周身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院内围起了一圈手持棍棒刀剑的下人,各个都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狠。   池珂猜到他会对两人动手,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鹤迁起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面色阴沉地盯着王淳。   池珂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体内的妖力似乎在慢慢地流走,池珂双腿一软,鹤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做了什么!”鹤迁小心地将池珂抱在怀里,已是怒不可遏。   王淳一脸的坦然,微微笑道:“在下什么也没做,只不过姑娘不是人类却吃了人类的东西,难免会有所不适。”   原来王淳已经猜到了池珂的身份,鹤迁买的早点也被动了手脚,加了点专门为妖怪准备的东西。   “姑娘放心,那么点药粉伤不了你的性命,只不过会让你在短时间内妖力全失。”王淳阴森一笑,“不过您你能不能活到妖力回来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   鹤迁在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却不知道他们是在何时下的药,看到怀中的池珂面色苍白,疼惜愧疚之情将他席卷。     王淳向后退了两步,朝下人们招招手:“好好伺候着,小心点别伤着这位姑娘和她手里的玉佩,长得这么好看,伤着可就可惜了。”   打手们提着棍棒,豺狼般围了上来,鹤迁轻轻地将池珂放在木椅上,转身迎战。他从小习武,体质要比寻常人好些,武艺虽不能说是无双,但在整个寻安城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他打平的人。   鹤迁心中愤怒,打倒了先冲上来的几人,夺了其中一人的佩剑,战斗力便又提升了几分,二十余人同他一人对战,短时间内竟也拿不下来。   王淳在一旁喊道:“一群蠢材!别和他硬刚,先把他体力耗尽了再说。”   池珂艰难地睁开眼睛,鹤迁抵挡了他们几轮的攻击,身上沾了血色,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现象。   池珂恢复了点力气,但浑身还是像被绑住一样无法动弹,她望向王淳,虚弱地开口:“王淳,你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   王淳目光一滞,随即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当然知道。两位贵客不好好在寻安待着,偏偏要来江南给我找不痛快,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既然知道,就不怕罗青山回来收拾你?!”   “姑娘怎么这样说呢,我和罗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贵人误入私人赌坊与坊主起了冲突,被坊主误杀,罗将军斩杀坊主为贵人报仇,查处了私人赌坊,顺带查出了江南贪官……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原来今日的赌局是为了他们而设的……   池珂心中凉了半截,试图催动自己的法术,但遭到反噬,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此举刺激到了鹤迁,鹤迁为她分了心,被一下人偷袭,一剑刺进了他的肩膀。   “鹤迁!”   池珂心中一急,冲破了药力的束缚,一道莹白的冰柱如短剑般自她手心射出,朝着偷袭鹤迁之人而去,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心口的冰柱染上了红色,蔓延到他全身,整个人都被冰冻起来。   “妖、妖怪!”   王淳眼中闪过惊奇之色,众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上前。   池珂体力不支,再次倒在了鹤迁的怀中。   王淳喊道:“怕什么,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上啊!如果今天他们不死,明天死的就是你们!”   那些人犹犹豫豫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带头拿剑砍了上来。   要完……殿下可能要提前完成历劫了。   池珂缓缓闭上了眼睛,眼中最后看到的是鹤迁心疼歉意的目光,他眼眶里似乎还有泪水,闪着晶莹的光。   高高在上的天君殿下居然哭了,真是不可思议……   池珂这样想着,转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 人界剧情马上就结束了   ☆、第三十八章   池珂再醒来时仍是一个清晨,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蒙蒙亮,草叶上挂着露水。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屋内燃着檀香,床幔上缀着金色的穗子,床边桌子上摆着个蓝白色瓷瓶, 瓶中插着几朵栀子花,看上去像个女子的房间。   这是谁的房间   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鹤迁呢!   池珂正梳理着思绪,有人推门而入, 屋内瞬间亮了起来,来者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鞋子在地上踏出清脆的响声, 细辛掀开床帐, 见池珂正安稳地躺在床上,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   细辛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轻叹一声,为她盖好被子便要走;池珂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一把冰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鹤迁呢,他在哪!”   脖间传来冰凉的寒气,细辛举起双手做出妥协, 劝道:“你别冲动。”   “我问你鹤迁在哪!”刀刃又离细辛脖颈更进一步,划出了细小的血痕,池珂双眼微红, 已是另一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声音冷的像来自地狱:“你如果不说,我会先放干你的血,再把你的尸体放进寒冰中, 每百年取出来曝晒一次……”   细辛没想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池珂竟还有这幅可怖的一面,她遏制住身体的颤抖,道:“他在另外一个房间……”   “他怎么样了!”   “他……受了重伤,姑娘小心,刀剑无眼……”   池珂心口被重重一击,拉着细辛让她带自己去找鹤迁。两人刚出门,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扑面而来,勾起池珂心底的回忆。   还没等她想起这香味的主人是谁,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黑发随意的散在身后,五官比女子还要柔美但不显娘气,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他薄唇轻启,声音慵懒而有磁性:“我与你相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狠心的一面,竟然要把人做成冻干。”   “宗泗……你怎么来了?”池珂皱起眉,对他的到来并没有多么的惊喜。   “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算上这次,我可帮了你三十一次了。”   池珂撇嘴:“要按你那种算法,帮忙洗个菜便是帮了一次,那你可欠了我不少次了。”   宗泗笑笑:“你先把人家细辛姑娘放下,她也是帮了你的。”   “鹤迁呢,鹤迁在哪儿?”池珂把细辛推到一边,手上的冰刀却没有收起来。   “在那儿呢!”宗泗抬起下巴指了个房间,“他受了挺重的伤,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池珂扔下他们头也不回地朝着鹤迁的房间跑去,望着她的背影,宗泗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下来。   鹤迁一人与十几人血战,宗泗赶到时他近乎失去了神志,身上沾满了鲜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人,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池珂被鹤迁小心地保护在身后,那样惨烈的情况下身上竟然一点血污都没有。   “我弄晕了王淳和那些人,顺带打晕了他一起带过来了。”   宗泗本来是没打算救鹤迁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带走池珂,但当他看到鹤迁藏在血污之下那张不可一世的脸,认出了这人是天界那位殿下。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原来是和天君混在了一起。”宗泗懒懒地扫一眼床上的鹤迁,“不过他现在好像是个人类?天君历劫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不知道。”   池珂没工夫理他,专心查看着鹤迁的伤势,发现他好像有些发烧;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衣裳才发现他身上至少有四五处刀伤,最严重的还是被刺在肩膀那一刀,伤口发黑,还在流血。   鹤迁眉头紧皱着,口中不住地喊着池珂的名字,语调急切又痛苦;池珂心中五味杂陈,握住了他的右手,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我在这。”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鹤迁眉头渐渐松开,整个人也安静下来,只是紧紧地抓着池珂的手,像海上漂浮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   宗泗站在他们身后,面色阴沉。细辛在一旁观察许久,上前对池珂道:“王淳给你下的是捉妖符烧尽后的灰磨成的粉,他在一个道士那里买的……”   池珂冷声道:“里面应该不止有符咒吧?”   “……他为了能斩草除根,在里面加了毒药。”   细辛也是昨天才知道王淳让他们除掉的人居然是当朝的四皇子,他们跟着王淳一起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倚仗的是王家家大业大,又有江南督巡罩着,所以从来没有怕过。   但是四皇子毕竟是皇室之人,就算给细辛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子下手。   “民女愚昧,被歹人蒙蔽,不知殿下身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请殿下饶民女一命。”   “你还是等他醒过来再求他吧。”池珂的目光落在鹤迁的脸上,替他擦去额头细汗,“他下的是什么毒?”   细辛摇头:“不知。但王淳性子缜密,他若想除掉一人便会考虑周全,他手中有一种无解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初期不会有任何症状,但是三天之后便会死于心脏衰竭。”   “无解之毒?”人类的毒药对池珂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但是鹤迁现在□□凡胎,若是解不了毒,便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她回头看向宗泗,“你有办法对不对?”   “有是有,不过……”宗泗眸色一沉,“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一个小小的人类耗费我的精力……”   “对,我可以用妖力救他!”池珂看似沉着冷静,其实心底已经乱作一团,她把鹤迁扶起来,眼看着就要给他灌输修为。   宗泗一把扯开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傻了是吧!就这么点小毒还要动用修为,你以为你的千年修为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那、那怎么办?”池珂抬起头看着他,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泪水。   她这副模样,宗泗便很想戏弄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   池珂深知他的套路:“什么条件?”   “跟我回魔界。”   “好。”池珂想了想,又道,“不过要等我帮他处理好这些事情。”   “你居然为了……”宗泗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答应,心底却没有感到半分的高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变出一个黑色瓷瓶,从里面拿出一颗豆子大小的药丸,“宗淙做的,可以解毒。”   池珂把那颗药丸接过来,正要送往鹤迁口中,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你这药,真的是解药吗?”   她现在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也想起宗泗向来和天君不和,宗泗绝对不是诚信善良之人,如果他趁机戏弄,与他而言不过是个玩笑,却可能害了鹤迁性命。   “你不信我?”宗泗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心痛,“我虽然经常戏弄你,但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断然不会骗你。”   池珂还是半信半疑,她让宗泗再给她一颗。   “你要做什么?”宗泗又取出一颗,“这个一颗就够了。”   池珂没有回答,直接把药丸放进了自己口中,宗泗想要阻拦,却已经被她吞了下去:“如果这药有任何问题,你永远别想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宗泗心底一凛,唇角牵出一抹苦笑:“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在药上动手脚。”   池珂把药喂到鹤迁口中,待他呼吸渐渐平稳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   “不必谢我,这是宗淙做的,等你回魔界之后去感谢他吧。”宗泗轻笑一声,同她聊起了接下来的打算:“我已经从松大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罗青山杀了我的人,我本该杀他偿命,但他命格特殊,我杀了他反而是帮了他,倒不如让他活在这个世上,让他用这痛苦的一生来赎罪。”   王淳没能杀了他们,他们便是最有力的罪证,接下来只需彻查王家,找到罗家和他勾结的罪证即可。只是王淳太过狡猾,说不定已经提前销毁了证据。   池珂瞥向一旁的细辛,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寻常人听到‘妖怪’‘魔界’这些词,怕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为了除掉王淳,为我自己,为我的父母姊妹,讨回公道。”   细辛眉眼间尽是冰冷,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在那个久远的传说中,狼族屠杀高人的妻儿,反遭高人灭族,两方两败俱伤,却不曾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一小人趁机搜刮狼族留下的财宝,偷走了高人留下的秘法书籍,还掳走了他尚有一丝呼吸的女儿。   对应到现实,王淳便是那个小人,他设计杀害了细辛的父母,将年幼的细辛送到青楼,用那沾满血污的财宝成就了他今天的地位。他以为细辛年纪小不记事,但细辛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   细辛已经做好了刺杀的打算,如果鹤迁他们没有来江南查案,她或许会选择和王淳同归于尽。   “没能认出来四殿下,是民女眼拙。”   池珂让她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问她打算怎么帮他们,细辛跟了王淳那么久,手里一定有不少他的罪证。   细辛道:“王淳虽然没把我看在眼里,但也处处防范着,他做事极其谨慎,身边几乎没有亲信。但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账本一定要做三份。他会把给那些官员的钱财完整的记录下来,作为威胁他们的证据。”   只要找到账本,就能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但是我不知道他把账本藏在哪里,如果是随身携带的,恐怕……”   宗泗笑道:“区区账本,难得住我们?”   见池珂满眼的不信任,宗泗解释道:“别误会,我可不想管他的事,我不过是想快点解决这些,早点把你带回魔界。”   宗泗捏了个传音符,嘱咐松大去王淳身边守着,找机会拿到账本,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找了另外几个驻留在凡间的魔族去接应松大。   待他处理完这些,床上的鹤迁也悠悠转醒,他先是茫然的望着头顶,接着瞳孔一缩,叫了一声池珂的名字便要挣扎起来。   “殿下,我在这呢。”   鹤迁这才反应过来,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再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倏尔红了脸,但不舍得抽出来,便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   他看着还是虚弱,唇色苍白,但已无大碍,池珂和他交代完情况,弯眉笑道:“殿下可以松开我了吗?你这样一直握着,会让我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   “抱、抱歉,冒犯了。”鹤迁迅速把手松开,热度骤然离开,他有些恋恋不舍。   池珂不慌不忙地揉了揉手,转身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宗泗。”   宗泗……   鹤迁抬眼看向他,那人眼尾上挑,满眼促狭的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让人想到妖冶神秘的曼珠沙华:“好久不见,殿下。”   鹤迁皱起眉,他可不记得之前见过这个人。   “殿下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一直知道殿下。”宗泗向前走了几步,手自然地搭在池珂的肩膀上,“这些年承蒙殿下照顾我家小池。”   鹤迁瞳色瞬间冷了下去,眼底戾气一闪而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池珂嫌弃地拍开宗泗:“跟谁套近乎呢,离我远点。”   “你这样我可就伤心了,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不欢迎我也就罢了,对我还这样无情。”   池珂没心思同他开玩笑,紧张了这么久,她有些头疼,脚步也有些发虚,便告别了鹤迁回房去休息。   房中只剩下宗泗与鹤迁,宗泗来到床边坐下,细细欣赏着这位落魄天君的惨状:“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偏偏要来这种地方凑热闹,你自己折腾也就罢了,还害得小池珂和你一起遭罪。”   鹤迁还惦记着刚刚他对池珂做出的亲密之举,冷声问道:“你和池珂是什么关系?”   “我们?”宗泗狡黠地笑笑,故意刺激他,“我们同住几百年,你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鹤迁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冷漠地回应了他,“你对池珂做的种种,我会永远记着。”   “我对她做什么了?”   宗泗被他这番话弄得愕然,但鹤迁已经躺下去背对着他,全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宗泗望着他白皙脆弱的脖颈,心中翻涌着杀了他的冲动。   罢了,他早一日回到天界,遭罪的是我们。   ……   两天之后,鹤迁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宗泗带来的药效果极好,但肩膀上那道伤口过深,宗泗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见好转:“只有慢慢养着了。”   松大那边带来了好消息,他已经找到了王淳藏起来的账本。罗家来了消息让他处理证据,王淳烧了两本,但他舍不得这张可以用来威胁罗家的护身符,留下了其中一本。松大贴身跟了他两日,找到了他藏账本的地方,通知了其他人,让他们趁王淳不在的时候去取。   万事俱备,只要带着账本回寻安,皇上自有定夺。   但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他们回去,没等几人商量出结果,院外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队人马包围了细辛的小院,犹如那日王淳带人包围他们一般,不过这次包围他们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带领他们的人也从王淳变成了罗青山。   罗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贱奴细辛大逆不道,绑架皇子威胁朝中官员,限你半个时辰内交出四皇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细辛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个绑架皇子的帽子,肯定是王淳发觉她背叛之后的故意栽赃。   池珂想去和罗青山说清楚,鹤迁拦住了她:“我们失踪三日都不见他们来找,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吗?”   罗青山再正直也是罗家的人,如果王淳坦诚了他与罗家的关系,为了保全自己家人,罗青山一定会选择站在了罗家那边。   宗泗到房顶查探一番,告诉他们外面的楼阁里围满了弓箭手,他们现在就像是圈中的羔羊,罗青山一下令那些冷箭就会把他们射成筛子。   为今之计,只有他们先想办法逃出去再来纠结罗青山的立场,宗泗说只要他们闭上眼睛,半个时辰不到便能把他们带回到寻安。   鹤迁拒绝了他的提议,想与罗青山交涉:“他虽然是罗家人,与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但他是个好将军,屡次击退敌军,立下赫赫战功,陈国需要他,百姓也需要他。”   池珂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她若离开后,罗青山会成为鹤迁的左膀右臂,成为陈国一块坚实的后盾。   两人一拍即合,鹤迁打开大门,门外的罗青山见他完好无损,脸上有些许的惊讶,他如意料中一般没有收兵,反而发号施令让弓箭手做好准备。   鹤迁道:“本宫已经完好无损的出来了,罗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罗青山眉头紧皱,眸光意味不明:“我们接到消息,四殿下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你说自己完好无损?谁给你的胆子冒充皇子殿下!”   “准备,放箭!”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 男二和女主没有感情戏,没有!   ☆、第三十九章   池珂耳边响起一阵拉弓上弦的声音, 罗青山态度明确,他的手下也没有一丝怀疑,霎时间无数根黑色羽箭奔着鹤迁而来, 他挺直腰杆站在原地,毫不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羽箭却未能近他的身, 在他周围半尺处纷纷落地,像是触到了一面无形的墙。   妖怪……   手下之人一阵慌乱,罗青山厉声呵斥让他们安静下来, 鹤迁眼眸一压,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周围的一切:“罗将军这是要造反?”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是四殿下, 我亲眼看到他被神仙救走了, 那些箭伤不到他, 是神仙在帮他啊!”   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众人皆有所动摇,议论纷纷, 池珂趁机捏了个法术,一道气势磅礴的金龙从鹤迁身后腾空而上, 扎眼便消失在云间,只留下一道震撼心灵的龙吟之声盘旋在人们的头顶。   “这是天意啊!草民拜见四殿下!”   随着有一人带头,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下来叩拜, 不过几十人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每个人都在极力表达着自己的忠心,尤其是刚刚放箭的人, 又敬又怕。   因为他们都认定了眼前的人就是未来的天子,命悬一线之时被神仙所救,身边还有真龙为伴,刚刚还处于劣势的鹤迁几人, 一下子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罗青山也有些不情愿地跪了下来,他猜测这些都是池珂使用了妖术,但那条龙又是真真切切的在他面前出现,常年耳濡目染,他知道何为‘真龙天子’,若这消息传回到寻安,陈正青怕是与太子之位彻底无缘了。   松大捧着账本从跪拜的人群中窜了出来,绕到池珂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像是在邀功。宗泗轻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   罗青山心中思绪万千,纠结之时耳边响起了池珂的声音:“罗将军,你必须得在罗家和四殿下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他有的选吗?罗青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当下的局势已经明朗,从那条金龙从鹤迁背后腾跃而起,罗家便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你有机会。”罗青山没有开口,池珂却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罗家罪不可恕,但你既非知情者,若你肯弃了罗家弃暗投明,殿下会求皇上留你的性命,毕竟当下朝中没有能代替你的武将。”   舍弃罗家,换自己一个光明的前程……   罗青山想到还在总督府中纠结的陈正青,他是来查案的,却没想到查到了自己母后的娘家,陈正青怒骂着王淳怪他不该告诉自己此事,骂过之后却是躺在床上无助地望着床顶。   “表兄,你说父皇知道罗家和此事有关吗?”   罗青山不敢猜,他带人找到鹤迁的栖身之所,只要杀了鹤迁,便没有人知道此事……   但他内心还是万分纠结,尤其当他看到鹤迁身边的池珂,那头秀发,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池珂不是凡人,而鹤迁是她选择的人,她或许代表了天意。   “天意如此……”罗青山把这四个字嚼碎品味,终于妥协,做了他最后的决定:“在下眼拙,还请殿下责罚。”   “此事过后再谈,本宫已经拿到了江南官吏贪污的证据,需要你护送本宫和皇兄回寻安。”   罗青山颔首低眉,完全的臣服:“是。”   ……   轻罗楼上,一堆人正在为丢失的账本焦头烂额,有人来报细辛院中发生的情况,说到罗将军已经护送四殿下回宫,其中一人惨叫一声,当即晕了过去。   晕倒的人是江南巡抚曹军阳,他身侧的宋勤书也是满脸的慌张,靠身边人搀着才能勉强站直。   “总督,咱们完了啊!”一个小官哭喊道。   宋勤书气急攻心,重重地扇了他一耳光:“胡说什么!”   那小官捂着脸,却没有停下,还在不住的哭喊:“四殿下把账本拿走了,咱们的名字可都在上面!”   “账本可以伪造!这里到寻安有半月之久,来回更是要一个月,只要咱们提前把证据销毁了,只靠那一本账本,他们也治不了咱们的罪!”   宋勤书不由得大骂王淳,之前明明计划的好好的,他却偏偏要来这么一招,还失了手!把自己暴露了不说,还没看好自己手下的人,让那只白眼狼跑到鹤迁面前告发了他们!   宋勤书急的原地打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一众哭爹喊娘的哀嚎声中强撑着保持冷静:要赶快通知罗老将军,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想办法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可他们千算万算,算漏了皇上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派两位皇子做钦差大臣也不过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罪证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寻安,罗家也正面临着抄家。   官商勾结,侵占土地,私设赌场,买卖官位,绑架毒杀皇子……条条罪状列在一起,他们罪无可赦。   半个月后,鹤迁池珂才悠悠回到寻安,城中已是另一番光景,罗家被抄,皇上顾念罗家三代战功,特赦罗青山,他的祖父和父亲解甲归田,家中财产全部充入国库,皇后也受到了牵连被贬为妃位,陈正青暂居寻安,娶亲之后便要带着他母亲一同前往东北封地。    曾经声势显赫的罗家轰然倒塌,百姓还没看够热闹,便又江南传来了四殿下乃‘命定天子’的传闻,一时间百姓又对四皇子和那条金龙津津乐道,仿佛已经认定了四皇子便是未来的太子。   皇上把张太傅和林穆安秘密招到宫中,三人在乾康殿商谈,皇上忧心忡忡,他想到会有这种后果,但没想到鹤迁的呼声这么高,立他为太子已经成为了众望所归。   “老大体弱,老三老五无能,老二的外公又是罪臣,眼下似乎只有老四可以继承大统了。你们也是这种想法吗?”皇帝看似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但眼神冰冷,显然是想在他们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张太傅道:“微臣老了,思想愚钝,只觉得如若真如陛下所说,或许真的只有四殿下一个人选了。”   皇上道:“朕觉得,你外孙也不是不行,皇后被废,朕有意让阿礼当新后,这样一来经赋便成了嫡子……”   张太傅忙拱手跪下:“皇上这万万不可啊,我是了解礼美人的性子,她爱静不喜插手无关之事,让她当皇后,臣害怕她担不起管理后宫之责。”   皇上沉默两秒,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太傅快请起,朕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您何必这么大的反应。”   张太傅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皇上可真是吓到微臣了。”   皇上瞬间收起笑容看向林穆安:“丞相,你觉得呢?”   林穆安轻笑一声:“这我得去问问我家挽宁,看她想嫁给谁。皇上之前可说过,不管将来谁是太子,我家挽宁都是东宫堂堂正正的太子妃。”   闻言皇上也大笑两声,场上的沉重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他拍了拍林穆安的肩膀:“没错,朕是这么说过,挽宁温婉大方,确实适合做太子妃,只是不知她喜欢哪一个。”   “这臣可就不知道了,姑娘家的心思,我们这些老父亲又怎么能猜到,说不定她自己也正纠结着呢。”   皇上又笑了起来,心底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   乾康殿中暗流涌动,鹤迁全然不知,眼下他正窝在武中殿的床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给他换药的池珂。   “殿下倒是重情义,那刀来了也不知道躲。我中一刀没什么,你这□□凡胎,也不怕丢了性命。”   鹤迁笑道:“丢了性命也不能让你受伤,你帮过我这么多次,这次该换我来救你了。”   经过这次生死一线,他越发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池珂了,就算人妖殊途,他也不甘心只以朋友的身份在池珂身边待上一辈子。何况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人生苦短,他却还要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靠近。   神仙妖怪又如何,他喜欢池珂,便要宣告天下,若他将来为王,池珂便是皇后,这皇位是她给予他的,他便把后位送给她。   “池珂。”鹤迁认真地叫她的名字,“你觉得皇上会把皇位传给我吗?”   “会的,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人选了,除非他想留下罗家这个祸端。”   “那……”要将真心宣之于口的时候,鹤迁却有些羞涩,难以启齿。   池珂问:“怎么?”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寻常的珍宝你看不上,若你不嫌弃,我便以……”   身相许……   “小池!”宗泗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谈话,他看一眼床上躺着的鹤迁,“出去说。”   鹤迁愤愤然,他刚涂完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宗泗把池珂拉走,生了会儿闷气,便开始组织语言,打算一会儿再来一次正式的表白。   “你何时随我回魔界?”宗泗开门见山问她。   池珂理由还没编好,含糊其辞道:“不是说等这边事情解决完吗?”   “皇帝已经在起草诏书立太子,诸事已成定局。难道你还想等他结婚生子之后帮他奶孩子?”   池珂没有照顾过小孩,但她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理由,便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我得帮他看孩子。”   宗泗一巴掌拍下来,轻轻地落在她肩膀上:“你在瞎说些什么!你就算不想和我回魔界,也不必编这些荒唐的理由。你对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只是在历劫而已,等他回归天界,根本不会记得你。”   池珂没历过这种劫,但她听司命所说,历劫归来之人是会保留在凡间的记忆的。   “司命那家伙的话你也信?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情,历劫之后他便不会再记得你了。”宗泗眼底有池珂不曾见过的悲伤,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   宗泗对她来说是个不可信的人,他骗过她太多次了。但池珂也慎重的考虑起这种可能,万一鹤迁不记得她了,那他许诺给她的珍宝不就没有了吗?   她得找司命问个清楚,再不济也得让鹤迁写个欠条备着。   宗泗不知道池珂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见她神情凝重,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你这样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跟我回魔界,待到他魂归西天,你便能位列仙班。等你成仙了,可就不能随随便便踏入魔界了。”   魔界和天界素来不合,若池珂真成了仙,便相当于是和他,和魔界断绝了关系。   宗泗眼底眸光流转,他心里有个关于池珂的计划,可能会毁了她成仙的美梦,但是却能保证她这一生顺遂欢乐,不会被天界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好,我跟你回魔界。”池珂尤其认真地回答,“不过要等到三日之后,你先去丸山等着我,三日之后我会去找你,和你回去。”   宗泗喜出望外,立刻答应下来,忽略了池珂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解决完宗泗这个大问题,池珂终于有功夫回到鹤迁身边继续他们未完的话题,但当她走回武中殿,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狼藉。   宋策跪在鹤迁殿前,瑟瑟发抖地捧着手中的圣旨,低声呼唤着房内的鹤迁,却没有人应答。   见到池珂他像是见到了救星,惊喜之后却是更大的失望:“池姐姐,殿下他要娶林家的大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倒计时三章   ☆、第四十章   皇上在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 太子诏书已经写好,会在鹤迁与林挽宁订亲那一天亲口公布,如果鹤迁不同意娶林挽宁, 那这诏书便会成为一张废纸。   池珂不明白皇上为何会让鹤迁娶林挽宁,虽然两人有幼时在学宫那一段相处,但之后便接触甚少, 两人之间也没有太深的情谊。   对林挽宁来说这自然是件好事,但池珂一想到江南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便觉得此事不妥:命册上姜茗才是鹤迁的良配, 现在这么就变成了林挽宁,皇上这是要乱点鸳鸯谱?   她推门而入, 鹤迁正在床边生着闷气, 见她进来更是别过脸去, 像是闹别扭的孩子。   “殿下这是怎么了?”池珂便扶正桌椅,边走到鹤迁的身边。   鹤迁冷哼一声:“宋策没有告诉你吗?”   池珂点头:“皇上赐婚的事情我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殿下何故如此生气,是不满意皇上给你选的太子妃, 还是不想让皇上插手你的人生大事”   对鹤迁来说两者都有,他既不喜欢林挽宁,更烦皇上插手他的事情, 何况他这根本不算是赐婚,而是一种威胁:“他真当人人都想要那太子之位,都能像他一样为了权力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 站稳脚跟之后又把她当成草芥一样抛弃。”   池珂道:“殿下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太子之位?”   “你……”鹤迁眼中黯淡半分,失望地转过身去,不想再理她。   别人不懂我也就罢了, 连你都不知道我为何想去争这太子之位?   “殿下莫气,我没有调侃的意思。”池珂道,“我是觉得,皇上或许是想帮你稳固地位,才会让你娶林挽宁。除去病弱的大皇子和罗家失势的陈正青,二皇子的母妃是皇贵妃,虽然已经在外修行多年,但是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陈经赋就更不用说,罗家一倒,朝中最有势力的便是张家和林家了。”   “但罗家还有罗青山在,只要他还能上战场立战功,罗家、陈正青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殿下生母没有什么背景,死后也仅仅被封为了妃位。这样算下来,殿下虽然得了民心,但是身后没有人支撑,将来怕是在皇位上也待的不安稳。皇上此举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   鹤迁道:“坐不稳便坐不稳,我本来对皇位也没有那么热忱的祈盼。”   他当初想争夺皇位,也不过是因为和池珂的那个许诺,细想之下他好像也没有争夺过,机会都是别人给他送来的,林穆安,张太傅,池珂……他们都想让他当太子,推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他为了池珂走到现在,却要为了完成那个约定去娶别的女人。     鹤迁不愿意做他父皇这样的人,他甚至都不愿意称他为自己的父皇,他心里满是权力,对他的妻妾子女完全不在意,就算是到现在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江山。   鹤迁是铁了心的不想娶林挽宁:“我不爱她,自然不会娶她,若是不能与我心爱之人携手,我宁愿不要这皇位。”   池珂问道:“那殿下的心爱之人是谁呢?”   鹤迁望着她,眼中清澈深沉,将池珂看得有些不适,她别过头去,脑海中闪现姜茗的样子——如果现在还是在按命册来走,那最后和鹤迁携手看山河应该是姜茗才对。   “我爱的人,是这天底下最貌美活泼的女子,她就像冬日的骄阳,一想到她,我的胸膛便是温暖明亮的。”鹤迁眼底一片深情,池珂忽的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明明就在自己眼前长大,自己却连他什么时候情窦初开都不知道。   “皇上只告诉你要娶林挽宁,却没有公之于天下,殿下尚有挽回的机会。为了殿下心爱的女孩,殿下或许该去见见皇上。”   池珂转身离去,只留给鹤迁一个有些慌乱的背影。   ……   寻安城城门,康元则像往常一样带着月辰去城门内的楼台上看风景,心里思索着皇上何时立储君,若是鹤迁成了太子,那以后他们就不能常常出来逛街了。   那样他也不能常常见到池姐姐了,生活里便少了几分乐趣;康元则又开始思考鹤迁和池珂的关系,殿下喜不喜欢池姐姐,如果他喜欢池姐姐,将来会不会把娶她为妃?   殿下应该不愿意让池姐姐做妾的吧?可她只是个宫女,就算殿下再怎么喜欢她,朝中之人也不会同意殿下娶她为妃。当了太子,便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楼下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康元则低下头去,目光被一抹鲜亮的红所吸引色,康元则追逐着那抹红,看那身着红衣的姑娘策马从城外驶入街道,像一阵欢快明艳的风。   他目送着那位姑娘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想着好久没见到这么张扬的女子了。   没多久便有府中下人来报,一位姑娘到了太傅府前说要见他,那位姑娘长得貌美如花,但是直率可爱,一来便说自己要找康元则。   下人偷偷问他是不是在哪里惹了风流债,他舅母接见了那位姑娘,很生气的让人来寻他。   康元则一脸的疑惑,他可有好些日子没跟姑娘家说过话了。   下人道:“听闻那位姑娘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我可没去过。”   康元则愈发不解,背着月辰一路狂奔回到了张府,进了客房,一推门便是那抹亮眼的红。   座上美艳的红衣女子转身看了他一眼,漠然的转了回去,像是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   姜茗确实不认识他,当康元则告诉自己他就是她要找的人时,姜茗瞪大了双眼:“不对,我要找的是康元则。”   康元则认真道:“我就是康元则。”   “可他不长这个样子的,他长得……俊美无双。”   康元则听到自己的舅母嗤笑了一声,顿时黑了脸,俊美无双,江南……   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对着姜茗解释了半天,也从姜茗口中知道四殿下这些日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一向不近女色的他居然在江南撩拨了眼前这位姑娘,康元则有些惊讶,但心底又莫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姜茗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原来竟是四殿下。”也怪她脑子钝,明明听别人说四殿下暗中查探封了王淳私开的赌场,却没有想到那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还开心的想康元则在这其中肯定出了不少力。   康元则调侃道:“你居然为了四殿下从江南追过来,难不成你对他有非分之想?”   姜茗霎时红了脸:“你不要胡说,我担心王淳会伺机报复,便想来寻安看望他。”   康元则轻笑:“王淳已经被压到了寻安,秋后便要问斩。天牢结实得很,他一个小小的商贩,没那么大的本事跑出来。”   姜茗松了一口气,心底的高兴都写在脸上。   康元则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接着他脑中一热,道:“殿下他现在要帮皇上分担政务,我都很少能见到他,但你若是想见他,我倒是可以帮你。”   姜茗眼前一亮:“当真?”   “自然。”   话说出口康元则忽的有些后悔,他没有核实这姑娘的身份便如此草率的答应,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姜茗眼中的喜悦像是要溢出来,晶亮的眼睛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我得先跟他商量,或许要等个三四天吧。”这么开心,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康元则这样想着,安排姜茗暂住在他家中,但也没忘了派人去核实姜茗的身份。   此次寻安之行如此顺利,姜茗惊讶之余也很高兴,相比之下鹤迁骗了她的事情也变得微不足道。鹤迁走后她茶饭不思,她爹鼓励她说喜欢一个人便要来争取,于是她来了,带着一腔孤勇和满心爱意。   若是鹤迁喜欢她,她便能光明正大的留在鹤迁身边;如果鹤迁对她无疑,她也能走得潇洒毫不留念,现在她只要见到鹤迁,这半个月的奔赴便有了意义。   ……   乾康殿中,皇上对着桌上一副山水画苦思冥想了半柱香的时间,不时把成四海招来一同讨论,成四海一边顺着他的话跟着附和两句,一边余光看着一旁跪着的鹤迁。   夹在这对父子之间,成四海为难不已又忐忑不安。   “父皇,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不顾成四海的眼神劝告,鹤迁又提了一遍自己的请求,“儿臣不想娶林小姐。”   “啪!”皇上将笔摔在桌上,墨汁将一整张山水画毁坏殆尽,成四海与殿中宫人一同跪倒在地。   “成四海,把画收起来,重新拿纸墨来。”   “父皇,儿臣……”   “四殿下,您不要再说了!”成四海捏着嗓子小声提醒,皇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生气。   鹤迁只顿了顿,又字正腔圆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不愿意拿终身幸福去换这太子之位。”   “逆子!”皇上拍桌而起,大步来到鹤迁面前,“你当朕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吗?你以为除了你朕就没有别的太子人选了?我看你是胆子大了,无法无天了!”   成四海劝道:“皇上息怒啊……”   皇上一掌推开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鹤迁:“你不愿意拿终身幸福去换太子之位?你以为你让你当太子只是为了你自己吗!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不当太子不当皇上,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百姓!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敢说‘幸福’二字!更何况整个寻安城找不到第二个像林挽宁那样才貌双全的姑娘,你若连她都看不上,还想娶个天仙不成!”   “父皇,儿臣对林姑娘无意,不愿糟践林姑娘真心。”   “你你你!”皇上一脚踹在鹤迁的后背,鹤迁往前踉跄,但没有倒下,依旧挺直腰杆,紧抿的薄唇昭示着他的倔强。   皇上气不过,但也对这个倔强的儿子无可奈何,他便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这个孩子,也讨不了他的欢心——就像他母亲一般。   他向来是最欣赏鹤迁的,但是鹤迁对他敬重冷漠,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欣赏表达出来,如今尘埃落定,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皇位交到他手中,换来的却又是他的拒绝。   鹤迁和展鸿背后都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支撑,现在的张家还算是老实,但如果将来他们想扶陈经赋上位,鹤迁会不会也被暗中毒害?   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大儿子了,不想再对不起另一个。   那一脚仿佛用尽了他全部力气,皇上弯下腰,他已经两鬓斑白,脸上满是疲惫:“你知道的,朕让你娶她,是为了你。”   这些池珂告诉过他,鹤迁也明白。   但他仍旧不想娶林挽宁。   “谢父皇厚爱,但儿臣早已心有所属,儿臣不想……”   “糊涂啊!这皇位上坐过的,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想得到权力,就必须得放下一些东西。”   鹤迁抬起头,与佝着腰的皇上对视:“这些儿臣都明白,但她是我唯一不能放下的。”   “你……”皇上长叹了一口气,鹤迁坚毅的目光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他年少时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不愿放下的姑娘,但是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父皇,儿臣虽不会娶林小姐,但儿臣向您保证,一定能稳稳当当的坐好这太子之位。”   他身后虽然没有势力强大的家族,但他有池珂,有康元则,有陈展鸿,还有……太后。   “太后去世前,曾留给大皇兄一枚兵符。”   陈国那个一生传奇的太后,皇上的亲生母亲,出身武将之家,曾随着太上皇出征边疆,令敌军闻风丧胆;即便后来委身于深宫当中,仍然凭着一己之力组建了一支民间的‘军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剑客大侠,药圣神医,全都在她这支‘军队’当中。   “皇祖母当年为了保护南巡的太上皇,建了那个组织,后来父皇出宫,儿臣南下,都有这个组织的人在暗中保护。”   皇上已然无比震惊,但还是寻到了他话中的漏洞:“他们在江湖,你在朝堂,他们如何保护你?”   “皇祖母身处深宫,想要和他们联系,肯定需要朝堂中的人……”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皇上脊背发凉,他第一反应是想找出这几个朝堂中的人,但是想到自己母妃聪慧异常,肯定不会让他轻易找到。   他母妃逝去这么些年,却还是留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皇上回到木椅上,脚步有些踉跄,他声音更加无力了:“我知道了,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林家,以后也不会再提起此事,你走吧。”   鹤迁叩首起身,脚步丝毫不留恋,皇上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他像他母妃,也像他皇祖母,这两个是朕最看不透的人。”   他转向成四海:“找个吉时,颁布立太子的诏书吧。”   ……   “我去找了父皇,告诉他我不想娶林挽宁,他问我连林挽宁都看不上,是不是想娶天仙。我确实想娶天仙,我想娶你。”   “如果我将来真的当了皇上,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忘了去找别人……”   鹤迁忽的顿住了,面前是空荡荡的卧房,他在等着池珂回来。   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自私,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获得池珂的爱,在她的陪伴下度过余下的时光,但那对池珂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如果池珂真的喜欢上自己,他死后的千万年池珂该怎么度过?   鹤迁又陷入到纠结当中,一直到池珂回来,他也没有做好决定,池珂问起他为何在她房前,鹤迁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无事,来告诉你一声,皇上收回了赐婚的旨意。”   “殿下说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心意?”   池珂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平淡,鹤迁扯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告诉他太后留下了兵符。”   “殿下说这些,不怕皇上生气?”私藏兵符,无疑是对皇权的挑战。   “我见他,似乎老了许多。”   鹤迁的话就止于此,池珂笑笑:“老了,脾气也好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宗泗呢?”   “他回魔界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所谓的‘短时间’,可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鹤迁沉默,没再开口。他心底有千言万语,终究止于一声叹息。   气氛有些沉闷,池珂想了想,开口笑道:“我听康元则说,姜茗从江南来找你了。这位姑娘倒是比想象中专情。”   见鹤迁皱眉,她又道:“你何时有空见见她?”   “我没空。”鹤迁回答的干脆利落。   “她千里迢迢赶过来,你真的见都不见?殿下这样未免有些狠心了。就算是没那个心意,也该说清楚的好,免得让她苦等。”   鹤迁认同了她的说法,问道:“你何时有空,我和你一起去。”   池珂和司命约了三天后徐南街上见,到时她可以和鹤迁一起出去。   “那便三日后吧,我和你一起出宫。”   表白未遂后,鹤迁又开始思考该如何拒绝姜茗,以及该怎么处理出卖自己的康元则。   但他最终没能见到姜茗,就在他打算赴约的那天早上,他和池珂在街口分别去往康元则家中,迎面遇上了一脸慌乱的康元则,他走得很急,脸上满是汗,眼圈发红,他颤抖着告诉鹤迁:姜茗死了。   尸丨体被发现在护城河,她穿了一身红衣,脸上还有胭脂的痕迹,带着微微的笑意,正期待着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但这位水性极好的江南女子,淹死在了河里,到死都没来得及见她心上人一眼。   ☆、第四十一章   池珂在初次见面的茶楼里见到了司命, 他坐在窗边,眼角含笑,池珂阴沉着脸走到他身边, 问道:“你知不知道姜茗死了?”   “死了?”司命脸上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生死乃人生常事, 习惯就好。”   池珂问:“你干的?”   司命连连否认:“我可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那是你给你们天君挑的恋人,就这么死了,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我还能怎么关心,她和我毫无关系。命册已经被改了, 她和天君殿下的缘分也早就尽了, 天君做了皇上, 会有三妻四妾,佳丽三千, 一个女子不算什么。”   凡人的死对神仙来说就像是花坛中一颗杂草枯萎了一样微不足道,在命册中姜茗和殿下两情相悦, 但命册终究是命册,戏里怎么演,现实怎么发展, 这是两码事。   “她也算是位倔强深情的女子,我会让地府给她来世挑个好人家。”他连姜茗的面都没有见过,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是在河中淹死的。之前曾听她说过她水性极好, 定然不可能是失足落水。”   “哦?凶手是谁?我可没写过这一段。”   司命眼底有了些兴趣,但他眼底的玩味让池珂不适,她无法接受一个明艳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而对司命而言就像是听了个故事。   人类之间尚且难以共情, 更不要说自诩清高的神仙。   池珂想将凶手查出来,司命耸肩:“池姑娘若是想查便查吧,小仙此次是来告知池姑娘,现在便要准备着飞升的事宜,届时姑娘会跟着七个凡人两个妖怪一起去往天界吟荷池接受天君和众位上神的接见,他们会给你们分配职务。”   “现在就准备着?鹤迁他现在才十七岁,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呢。”   司命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天上一天人界一年,按照天界的时间算也不过一个多月,他们都开始准备着了,姑娘这头也不能落下。”   池珂点点头,想起宗泗说过的事情,问道:“天君历劫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司命微微一笑:“可能会。”   “这是几个意思?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说什么可能会?”   “姑娘有所不知,天界会给历劫归来的神仙准备洗魂汤,其效果和地府的孟婆汤大同小异,若历完劫之后的神仙不愿意再记得人间的记忆,便可以喝下洗魂汤忘却凡尘。对于飞升成仙的凡人,也可以服用洗魂汤。”   如此说来,鹤迁确实有可能会忘记她。   池珂托腮沉思,她自诩对鹤迁也算不错,天君殿下应该不至于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吧?   ……   先把飞升大会的事情抛之脑后,池珂要去查探姜茗的案子,她是在见鹤迁的路上出了事,就算是为了鹤迁,也得把案子查清不可。   凡人查案有凡人的法子,她也有妖怪的法子,她依稀记得,护城河中住了一只蚌精。   池珂钻进水中将躲在地底的蚌精捆了出来,绑在树上盘问姜茗落水一事,那蚌精不过百年修为,见到池珂这种老妖怪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一直重复着‘我什么都没看到’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今早那个穿青色衣裳的姑娘,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蚌精嘟囔着:“明明穿得是红色衣裳……”   池珂横眉一扫,他立马闭上了嘴:“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卖到河鲜馆去。”   “姐姐……您就饶了小的吧,不是我不想说,是我害怕那人会来报复我。”   蚌精装模作样的掉了两滴眼泪,池珂在一块青白色石头上坐下,看着渐渐上升的太阳道:“你要是不说,咱们就慢慢耗着吧。”   “姐姐!姑奶奶!我会被晒干的!”蚌精无奈地喊着。   架不住池珂地修为比他高法术比他强,蚌精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今天早上我真想出来透气呢,嘿你猜怎么着,看到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我心里那个高兴啊……”   池珂眼神警告,蚌精立马拉下脸来,“但是这姑娘奇怪的很,她身后跟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走近护城河,那东西便忽的往前一冲把她推了下去,看得出来那姑娘水性好,就在她马上就要就要游上岸的时候,那团黑气又过来了。”   “它在空中绕了一圈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那姑娘好像失了魂的似的,不往上游也不挣扎了,慢慢地沉入了水底,没一会儿又漂了上来,不过那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说到这里,蚌精有些沮丧:“那么好看的姑娘,如果只是失足落水我还可以帮帮她,但那团黑气的妖力很强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蚌精,这两年才能勉强化为人形……”   “人都死了,你在这里惋惜有什么用?”   池珂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给他松了绑,蚌精飞速地跳进水中,探头朝她喊道:“姑娘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怕那团黑气来找我报复!”   当时的蚌精躲在暗处,那黑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估计它也没想到会被人看到。   黑气……   池珂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但又觉得这猜测有些荒唐,和魔族相关的人都被宗泗带走了,难道这寻安城中还有其他魔族不成?   她忽的有些担心鹤迁,忙赶回大理寺,不料迎面撞上了面色铁青的罗青山。   姜茗的案子被交到了赵征的手中,池珂赶到刑部时,鹤迁与康元则都在里面。   赵征分析之后道:“虽然你们说姜姑娘水性好,但是事发之时护城河边上没有其他人在,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她是被人谋杀,如果七日之后仍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只能以意外结案,安排她家人来认领尸体。”   “她孤身一人从江南来到这里,随行的家仆要两日之后才能达到寻安,该如何通知她的家人?”   康元则一脸悲痛,可他也心知一切都要按刑部的规矩来,只能不住地埋怨自己不该让姜茗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去见鹤迁。   两人约的地方在城内,按理来说姜茗应该不会走去护城河,这是个疑点。   姜茗与鹤迁约好的时间很早,护城河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只在路上的摊贩看到姜茗一人往护城河走去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姜茗会往那边走。   池珂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这里是有线索的,但除了鹤迁,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她,况且姜茗是被妖物所害,这些凡人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   池珂在门前踟蹰,罗青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池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他这一声吸引了房内之人的注意,鹤迁也发现了门外的池珂,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化不开的怅然愁绪。   池珂硬着头皮和罗青山一同走了进去,坐在了鹤迁的身边,鹤迁回过头来看向她,像是在询问她知不知道姜茗遇害的事情。   “我在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谈论。”池珂低声回答,坐在她身侧的罗青山瞥了她一眼。   罗家失势后,罗青山整个人憔悴许多,他祖父在回乡的途中病死,父亲也积郁成疾,虽被特许留在寻安养病,但是郁结于心卧床多日,怕是命不久矣。   在外人眼中罗青山是大义灭亲的英雄,但是对于那些心思狭隘之人,罗青山在他们口中已经变成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家人的小人。   罗青山顶着重重压力,表面上活得风光,实则内心已经疲惫不堪。   他这次带来了验尸结果。   池珂正好奇一个将军为何要去验尸,罗青山接下来的话让她脸色骤变。   “姜小姐确实是被淹死的,但是我们在她的颈部和背部发现了一些像是被撞击后留下的伤痕,伤痕呈黑色丝状,结合我的个人经历,我推测出……姜小姐死于妖物之手。”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罗青山的目光落在池珂的脸上,看得她很不舒服。   两人对视许久,寂静诡异的氛围在鹤迁的话中被打破:“先想办法安葬姜姑娘的尸首,此事明日再议。”   ……   “你在怀疑我?”   送走了康元则,三人在刑部外的树下驻足,池珂开门见山,气氛一下子又变的焦灼起来。   “我在姜小姐的尸体上,发现了熟悉的痕迹。她父亲被魔族袭击时,腿上也是那种痕迹。”罗青山作为和魔族有过接触的人,在看到尸体的瞬间便发现了异常,他也第一时间想到了池珂,“那个魔族,是否还在寻安城内?”   “不可能是他干的。”池珂脱口而出,松大已经跟着宗泗回了魔界,就算没有,他也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她的反应反而加重了罗青山的怀疑:“我原以为池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姑娘也会这样主观臆断。”   “罗将军没有任何证据便怀疑别人,难道不也是因为主观臆断吗?”   “我怎么没有证据,姜姑娘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据。”   池珂冷笑:“若是伤痕就能当做证据,我也可以做出同样的伤痕,难道罗将军还要因此把我抓起来吗?”   罗青山目光逼人:“若真是如此,姑娘也不是没有嫌疑。”   “罗青山,注意你的言辞!”鹤迁挡在两人面前,少有的怒形于色,“你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姜姑娘是被谁杀害的,在真相揭开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杀人犯,我和罗将军亦然!”   罗青山咬紧牙关,紧锁深眉:“臣知错。”   鹤迁轻声地对池珂道:“我们回宫,这里的事情赵征会处理。”   池珂回头望了罗青山一眼,见他低眉垂首,是她从未见过的谦卑模样。家族的变故使得他少年意气不再,罗家又是在池珂司命的设计中一步步走向毁灭,罗青山知道此事后,记恨她也是难免的事情。   她倒宁愿罗青山记恨的人是她,至少这样他能在鹤迁身边忠心的辅佐他,不至于迁怒鹤迁。   池珂最关心的还是鹤迁的想法,回到武中殿后她直接问鹤迁:“殿下也怀疑我在包庇松大吗?”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鹤迁眼神真挚,池珂心底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坐了下去:“其实罗青山说的也不全是错的,我问了护城河里的蚌精,他确实看到一团黑气将姜茗推下了水……”   鹤迁眉心微动,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伤害姜茗的确实可能是魔族中人,但未必是松大,因为他两天前已经和宗泗回了魔界。”   “依你的意思,城中还有其他的魔族人?”   池珂点头:“可能是魔族人,也可能是修了魔道的凡人,或是妖怪……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池珂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害姜茗,她才刚来到寻安城,不至于招惹上仇人。   池珂百思不得其解。   “姜小姐横死异乡,我们该怎么向她父亲交代?”   鹤迁提出这个大家都刻意回避的问题,池珂也如鲠在喉:“不管怎么说,都要落叶归根……”   一连五日过去,姜茗的事情仍没有进展,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的物证,池珂将姜茗的尸体冰封起来,希望她父母敢来寻安时能见到她完好的尸体。   她在姜茗的尸体前徘徊良久,细细地查看过她身上的伤痕,越发坚信这是魔族法术留下的痕迹,心中动了去找宗泗寻求帮助的念头,顺带拿回自己的信物。   除此之外,她也有些担心鹤迁。   自从姜茗死后,鹤迁便有些魂不守舍,即便他嘴上不说,池珂也知道他心里难过,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对姜茗的感情。   在决定去找宗泗前的晚上,池珂来到鹤迁书房,向往常一样为他多点上了一盏灯。   “殿下……”池珂的声音中有她都没觉察的哽咽,“殿下不必太过伤心了,我找了相熟的朋友,他们会给姜小姐的来世选个好人家。”   鹤迁抬眸,烛光的映在他眼中,像嵌进了满天的星河:“我最近在想,姜茗的死,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姜茗为了他来到寻安,又在来见他的路上惨遭毒手,冷淡如鹤迁,也不免会愧疚难安;若他在客栈中没有同姜茗谈话,姜茗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和住址,不会追到寻安来,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他遇见过太多一厢情愿为了他飞蛾扑火的人,却是第一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心有愧疚。   “殿下不必自责,命由天定,这是姜姑娘的劫难。”   池珂这样说着,自己却觉得心虚,她又道:“斯人已逝,殿下也该早日走出来,虽说佳人难得,但余生数十年,殿下未必不会再遇到姜姑娘这样的女子。”   鹤迁听出池珂这话的意思,不由得皱起眉来:“你以为我难过,是因为对姜茗有感情?”   池珂反问:“难道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姜姑娘的死让我很愧疚,但也仅仅是愧疚,绝没有之外的感情。”鹤迁担心池珂误会自己,心里虽然恼火,但也耐心地解释。   池珂当他是羞于说出口,轻声道:“姜姑娘已然离世,殿下若不愿再提,那便藏于心底。”   鹤迁无奈笑笑:“你为何不信我说的,我心中的所爱之人,我从来不会羞于开口,我巴不得天天把她挂在嘴边,告诉所有人我对她的爱意有多么的浓。而且,我爱的人会好好的活着,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没想到还能在殿下口中听到这样肉麻的话。”池珂莞尔,“那便祝愿殿下能得佳人欢心。”   鹤迁喉结滑动一下,低声回道:“会的。”   “殿下,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一声。”   池珂这次去魔界要穿过魑魅河,河中时间的流速与人间不同,她在魔界待上一两天,人间可能已经过了几个月,况且现在魔界的情况她也不清楚,若出了什么差池,可能要半年才能回来。   她便想着要提前把事情交代好:“皇上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不出一年可能就会退位,殿下若是登基,有林丞相和张太傅辅佐着,想必也不会太难;北方民族今日有些猖獗,半年内必有战役,殿下只管任用罗青山,虽然罗家有罪,但罗青山是真心爱国……”   池珂神情严肃,鹤迁觉察到不对劲,有些慌乱的问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殿下先听我说完。”半年对池珂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忍不住啰嗦地叮嘱鹤迁,想把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好以保证这半年不会出什么差错,“殿下被立为太子之后,便要选太子妃。之前你已经回绝了林挽宁,除了她之外,京城中还有一些蕙质兰心的官家女子,若殿下想选一人为妃,可在这些人中挑选。”   池珂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名册,上面是她和康元则一起梳理的适龄的官家女子,是按照姜茗的性格来找的,虽然和她不算十分相似,但也都是明艳活泼的女子,或许能得鹤迁的欢心,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   翻了两页名册,上面大都是些他不认识的女子,池珂还贴心的标注了年龄,鹤迁彻底地黑了脸:“你这是几个意思,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给我选妃纳妾?”   “殿下早日成家立业,也早日圆了我的一桩心事。”   池珂如实回答,却没想到引来了鹤迁的暴怒:“我的终身大事何时成了你的心事?!你真把你自己当成我的父母不成!”   “殿下……”池珂心口像是堵了一层棉花,“我没有逼殿下娶亲的意思,只是殿下早晚要成家,若你能娶得你所爱之人再好不过,但如果殿下必须得娶一位家世显赫的官家女子,我给殿下挑的这几人或许能合殿下的心意。”   “你会这样说,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池珂沉默,她确实不太相信鹤迁口中说的所爱之人,之前她认为那人是姜茗,但是鹤迁却说那人活着,她便有些怀疑这又是鹤迁编出来诓她的。   和鹤迁有过接触的女子少之又少,什么样的人会让他爱得如此热烈?   她倒是不想逼着鹤迁娶亲,但是将来他当上太子,自有朝中那些人替他着急,鹤迁若想挑个人出来应付那些老顽固,名册上的相较于其他人女子或许更合适。   “你果然,从来都不信我的真心……若我告诉你,我爱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好好的站在我面前,甚至还处心积虑的想把我推给别的女子,你信还是不信!”   池珂心头一荡:“殿下,别开这种玩笑。”   “这件事情上,我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池珂抬起头,对上鹤迁愤怒委屈双眸,那以往被她忽略的深情,此刻出现在鹤迁的眸中,灼烧着她的心,震惊和为难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低下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双眼睛。   “池珂,我一直都喜欢你,爱你,这四年里你陪在我身边的日日夜夜,都让这份感情在不断地加深。我不怕人妖殊途,也不想要什么皇权帝位,我所愿的,不过是你能朝朝暮暮陪在我的身边。”   鹤迁将自己的这些年来的爱慕和心意倾泻而出,字句砸在池珂的心里,掀起万丈波澜,她轻轻摇头,脑中乱作一团。   “殿下,你不能这样,我……”池珂难以接受,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我还有事要做,我们、我们明日再议此事。”   说罢,她在鹤迁破碎又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快步离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鹤迁将那名册撕得粉碎,瘫坐到木椅上,心跳不止,他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后面的事情便要轻松许多。   等到池珂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她圈进自己的陷阱中,让她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第四十二章   当天晚上池珂便灰溜溜地逃出了寻安城, 辋川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回到府中,风风火火地收拾好东西,把一封信塞到他怀里让他转交给鹤迁, 接着又急匆匆地离开,全程辋川都没有睁开过眼睛,第二天醒来还以为是一场梦。   等他看到桌上的信件意识到昨晚不是做梦的时候, 池珂已经到了魔界,在魔界入口处徘徊半晌,她一咬牙, 向那黑暗阴森的道路冲了过去。   一路畅通无阻,沿路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石灯隔几个亮一盏, 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有些灯柱已经断了, 像是被人用蛮力打碎的一般,地上洒满了破碎的石渣, 显示着这里曾有过一场战斗。石缝里长出的草已经枯萎发黑,所经之处满是断壁残垣。   池珂在魔界待了几百年, 却从没见过它这幅荒凉的模样,匆匆穿过愈发浑浊的魑魅河,池珂终于在一个荒村见到了魔族百姓。   魔族长相与凡人无异, 只是看上去或许比常人要阴沉些,魔界常年不见天日薄雾笼罩,魔族人的肤色都是病态的白。   荒村里这些人大都又白又瘦, 骨瘦如柴,脸色发青,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 又像是受了饥荒的难民。   池珂一来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她身上的味道和他们不同,不是自己人,便是食物。   看着一群人如饿狼一般缓缓向自己走来,池珂慢慢地往后退,心中虽不害怕,但也被这景象所震惊。   带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佝偻着身子,眼底冒着精光,嘴角挂着涎水,森森笑道:“好久没见到误入的妖怪了,正好给大伙开荤。”   他身旁的男女老少都跟着欢呼起来,池珂对着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们已经可怜成这个样子了。”   魔族曾经也是除了天族外六界最强大的一族,自诩高贵睥睨众生,如今却变成到这般贪婪模样。   为首的老人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小小妖怪也敢在魔界口出狂言?”   “没什么敢不敢的,发自肺腑的感叹罢了。”池珂扫视一圈,估摸着大概有二十几人,多是些老人小孩,很少有青壮,很容易就能解决。   那老人被惹怒,抖着手要对池珂下手,他身后的人也伺机而动,忽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岗叔等等,这女人有点眼熟。”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打量着池珂,得出结论:“这人不是共主之前养过的那个小孩吗?”   共主?池珂心里疑惑,宗泗什么时候成为了魔界共主?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她来,议论纷纷,皆收起了脸上的杀意,带上了几分敬畏,为首的老人被身旁的年轻人告知来龙去脉,瞳孔一缩,看池珂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看来不需要动手了。   池珂将那少年招到自己面前:“宗泗在哪儿?”   少年猛地颤抖,给她指了个方向:“两日前共主才从人界回来,现在正在主宫。”   池珂往前方看了一眼,道路都被笼罩在迷雾中,难以分辨方向。   于是她把那个少年拉到前面:“我许久不回来了,你帮我带个路。”   少年面色为难,回头看一眼他的父老乡亲,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他,其他人纷纷跟他们让出路来,目送着池珂走远。   少年名叫钟促,池珂向他问起魔界近况,钟促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老丨共主死了,为了争夺共主之位,其他六位宫主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半年前我们才有了新的共主。”   池珂愕然,她当年离开魔界时那位老丨共主还身强体健,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魔界崇尚力量,六位宫主都是凭本事上位,不像人界那样立储君太子,老丨共主死后几人之间定要有一场恶战来角逐最强者继位,没想到竟然持续了百年,直接造成了魔界现在这般荒凉的模样。   宗泗上位之后已经在想办法改善现在魔族的环境,但是经历了百年的战火,所造成的损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的,再加上这几日蛮荒异动,宗泗日日忧愁,寝食难安。   池珂心底嘲讽,日日忧愁寝食难安?呵,在人间的时候可看不出来。   钟促将她领到宫门前便跑了,宗泗依然住在他原先的宫中,池珂记忆里别的宫主的宫殿都是大气庄严甚至有些阴暗的,宗泗的却像是一片桃源,宫门口种满了花草果树,与整个魔界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现在魔界的环境大不如前,宗泗门前的果树花草也都枯死了,破败的藤蔓挂在灰白的墙上,使得宗泗的宫殿相较于其他人显得更加阴森。   门口守着的是松大的弟弟松三和宗泗另外一个手下柏大,他们见了池珂先是一惊,接着便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欢迎池珂回家。   “这不是我的家。”看着他们的热情,池珂心底感动,但还是撇清了她和魔界的关系,“我只是来找宗泗问些事情。”   她的冷淡冲散了两人的喜悦,柏大挠挠脑袋,起身给她让了路:“共主他最近心情有些不好,正好宗匀你去劝劝他,除了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   “多谢。但以后还是叫我本来的名字吧,我叫池珂,不叫宗匀。”   “……”   柏大与松三愕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池珂还未走近大殿,便听到了宗泗怒气冲冲的声音:“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都没抓到宗强,连他的部下都没找到!”   听闻宗泗战胜之后那五位宫主中有两位臣服了他,一位战死,一位被关押,还有一个宗强逃走了。   宗强是原先的六位宫主之一,性情暴戾,做事心狠手辣,池珂当时便不喜欢他。   他是个危险人物,也不怪宗泗如此恼怒,他这一逃,指不定会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回来报复。   宗泗发现了角落里的池珂,便收敛了脸上怒气,将她招了过去,甚至还有心情和她玩笑:“你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在丸山等了多久?”   “我听辋川说你只去丸山待了片刻就走了,是你违了约,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池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但这次是宗泗先违背约定,她便心安理得的反咬一口。   “我回来是因为魔族出了事。”宗强叛逃,使原本就动荡的魔界更加人心惶惶。   若非如此,宗泗或许会去寻安把她绑回来。   “听说了,我这次来就问你两件事就走,不打扰你。”   池珂先说了姜茗遇害一事,但从宗泗的反应来看,他也不知道魔族有人私逃到了人界:“若是寻安城有其他的魔族,我应该感应得到才对。既然没有,那便说明那人是私逃出去的,而且害怕被我发现,所以故意掩藏了踪迹。”   宗泗猜测是宗强的人,他正愁找不到人,他们便自己送上门来了,随即安排松大带人去寻安捉拿。   “你若是抓到那人,要先告诉我一声。”池珂要把那人绑到姜茗父母面前,向他们磕头忏悔。   第二件事……   “我的东西呢?”池珂问道。   宗泗装傻:“什么东西,本宫这里没有。”   “你别胡扯了,我已经感应到它了,你若是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找了!”   宗泗微微一笑:“你这架势,是想私闯我的寝宫?”   一旁的宗淙噗嗤笑了出来,池珂脸上有些挂不住:“你寝宫又怎么样,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砸烂你的床!”   “你的脾气是越发差了,我又没说不给你。”宗泗笑的温柔,提出了个要求,“你随我去一趟蛮荒,我便把东西还你。”   “蛮荒?”池珂不解宗泗为何突然要带她去那里。   宗泗解释道:“其实我这次去人界寻你,也是为了带你去一趟蛮荒。”   蛮荒与魔界接壤,两地之间有一道结界相隔,那结界是万年前天界与魔界一同设下的,为了防止蛮荒中的巨兽逃出来危害六界。   但这几日那结界出现了裂痕,住在附近的魔族百姓时常能听到来自蛮荒巨兽的嘶吼声,整日害怕难眠。   “我知道你们设的结界坚不可摧,六界之中无人可比。”   若蛮荒中的东西跑出来,受伤害的不仅仅是魔界百姓,整个六界都会被波及。   池珂答应下来:“我随你去,不过你得想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宗泗笑着进了寝宫,不一会儿走了出来。他张开手掌,掌心有一枚鸡蛋形状的东西,通体呈乳白色,晶莹剔透,依稀可见窥见其中有一团蓝色的东西在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什么?为何从没听你们提起过?”宗淙好奇地发问。   “是宝贝。”宗泗只让池珂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走吧,等结界加固好,我自然会把它给你。”   池珂撇嘴:“我宁愿相信宗淙能上战场打仗,也不相信你的鬼话。”   宗淙:?   宗泗哂笑,带着池珂走出了宫殿。   越靠近蛮荒的地方人烟越发稀少,天空也越来越暗,池珂似乎能听到耳边的风卷着蛮荒巨兽的低吼呼啸而过,渐渐地两人便被浓雾笼罩,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把手给我。”宗泗道。   池珂没有听他的,拿出了自己的夜明珠,但夜明珠的光芒瞬间就被迷雾掩盖,脚下依然黑成一片,池珂无奈,变出来些晶莹的碎冰撒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道路。   碎冰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和池珂所要的那个信物中如出一辙。   两人沿着这道冰路前行,宗泗走在池珂的身旁,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但眼中只有对方模糊的身影,气氛沉闷又诡异。   宗泗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份沉寂,便问道:“你这次来是为了查那个女人的死因?”   池珂点点头,忽然想起他看不到,便轻声说是。   宗泗虽没有姜茗,但是好奇她的身份:“我很少见你对一个人类这么上心,她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是命册中鹤迁的姻缘。”   黑暗中传来宗泗的嗤笑声:“命册?你还信这些?司命为了给他们天君安排一次完美的劫难,命册都不知道被改成什么样了,你不也是他安排好的吗?”   “我觉得她死得冤枉,她也是无辜之人。”池珂闭起眼睛,离蛮荒越来越近了,那低吼声也逐渐气息清晰起来。   “你是为了鹤迁吧?”宗泗的声音很轻,却准确地戳中了池珂的心事,“你对他这么好,很容易出事的。依司命的命册来看,他幼时过得那样孤苦,你在他最落寞的时候照亮了他的生命,很容易让他对你产生感情。”   池珂迟迟没有回答,宗泗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问道:“难不成他已经向你表明心意了?”   “很明显吗?”池珂的声音中有不易觉察的害羞。   “当然明显了。”宗泗回想起鹤迁看自己的眼神,眼中的占有欲让他不禁咂舌,“那家伙看你的眼神……我都怀疑哪天他会不会把你藏起来。”   池珂又是一阵沉默,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她向来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很敏感,那些家长里短男欢女爱的戏码,她看了不知多少遍……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难以觉察。   “你居然好意思说你不是个迟钝的人?”听宗泗的语气,池珂感觉他的巴掌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你若是不迟钝,怎么到现在都发现不了我对你的心意。”   “呵……”池珂不屑一笑,“你整日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鬼才信你。”   “你啊……”   宗泗似乎苦笑了一声,但很快便被野兽的嘶吼声遮盖过去。   他们已经到了结界入口,狂风卷着池珂的衣裳,她的秀发在空中飞舞着,地上的碎冰飘扬在空中,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就是这里,有一道裂缝。”   池珂顺着宗泗所指,果然在透明的结界上发现了一道两尺长的裂缝。   宗泗的声音中满是担忧:“幸好发现的早,若是被蛮荒里的那些东西发现了,可早就冲破结界出来了。”   池珂把手放在结界上,感受到来自结界另一方的强大气场,震得她心底发颤,让她惊讶的还有这道结界上的力量,唤起她心底的熟悉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能补上吗?”宗泗问道。   “可以。”池珂将力量聚集在掌心,两人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薄雾隐隐有了凝结的趋势。   随着蓝色的荧光在池珂的身边聚集,那道裂缝也慢慢的闭合,宗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认真地凝视着池珂的侧脸。   就在那道裂缝只剩下一点点的时候,里面传出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力将池珂的手从结界上震开,她睁开眼,视线中无数只长相奇异的巨兽向着她奔涌而来,口中发出愤怒的嘶吼。   事不宜迟,池珂立马把手放了回去,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修好那道结界。   兽群离她越来越近,他们所到之处大地都在颤抖,宗泗心里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在池珂身后做好了传送阵——若是那些凶兽真的冲破结界,至少要保住池珂的性命。   最后一指长的裂缝是最难修复的,池珂听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加快念动咒法。   忽的,她心底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喉中一哽,喷出一口鲜血,手上的法术也停了下来。   “池珂!”宗泗扶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池珂又把手放了回去,只剩下那一丝,她可以的。   眨眼的功夫,那些凶兽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池珂心一横,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但没有想象中凶兽冲破结界时的强大冲力,池珂眼前闪过一道蓝光,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又亲切的眼睛,那些凶兽停在了池珂的面前,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不敢往前。   池珂抓住这个机会,将结界完全修好。   还没等她好好看看那双眼睛究竟来自何人,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终于回去了啊啊啊 秃头作者表示很快乐   ☆、第四十三章   池珂做了个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洁白的雪原上,她躺在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轻拍着她的胳膊,口中哼着轻缓熟悉的歌谣。   池珂从那首歌谣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闭着眼睛, 昏昏欲睡。   忽然从远处窜出来一个人,叫着池珂的名字,告诉她该走了, 池珂不愿意,但她身下那人轻轻地推开了她, 把她推向了来叫自己的男人, 温柔的朝她笑道:“你该走了。”   “我不走。”池珂想回去, 可那人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独剩她一人在茫茫的雪原上, 茫然地寻找,无力地嘶吼。   “池姐姐……池姐姐醒了!”   耳边传来辋川的声音, 池珂艰难地睁开眼睛,身边围了一堆丸山上的小妖怪。   她在八夕的搀扶下起身,宗泗坐在窗边向她看过来:“醒了?”   “你在修补结界时晕了过去, 在魔界躺了半个月,我怕那里的环境不适合你养伤,便把你带了回来。”   池珂问:“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不久, 我昨天才把你带回来。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你把送回来。”   池珂渐渐回过神来,惊问道:“我在魔界待了半个月?那人间过了多少年?”   宗泗慢悠悠地说:“不多,也就十来年吧。”   坏了!池珂急着便要下山去找鹤迁,她走了这么久, 鹤迁肯定急坏了!   辋川想和她说些什么,池珂没来得及听便跑了出去,刚出房门,便看到了院中的司命。   “池姑娘,好久不见。”司命还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小仙是来通知姑娘,飞升大会将会在两日后举行,还请姑娘两日后前往天界。”   “飞升大会?!”池珂瞳孔一缩,难以相信地望着他,“飞升大会不是要在鹤迁历劫之后才举行吗?”   “姑娘有所不知,天君殿下历劫时,因为查案受了伤落下了病根,后来病发,身体每况愈下,陈鹤迁已经在两年前离世,咱们的天君殿下自然也就回到了天界。”   这个消息对于池珂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明明她在见鹤迁最后一面是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受了伤落下了病根,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姑娘不必再纠结这些,殿下他现在好好的在天界待着,等到飞升大会上,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司命忙着去通知其他要飞升的人,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池珂一人,震惊和愧疚将她包围,她痛苦的抱头蹲下。   “池珂……”宗泗出现在她的身后,“这事是我的错,你躺得这十几年里我曾去看过鹤迁,那时他刚刚登基,气度非凡,威严无比,我也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早。”   宗泗的语气真诚,但他闪烁的眼神似乎在说他和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池珂头疼欲裂,不光是因为知道了鹤迁历劫归去的消息,她感觉到脑中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在被抽离,她奋力地要想起,但最终只有梦中的冰原和昏黄灯光下一地破碎的纸屑。   宗泗正欲上前关切,池珂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走了便走了吧,凡人哪有神仙自在。”   她得好好准备着后日的飞升大会,到时候见了鹤迁,若他还认识自己,就把他在人间欠她的这些账一起算了。   池珂态度转变之快连宗泗都措手不及,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池珂,宗泗心底忐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啊,就是躺了这么久有点累。”池珂活动活动筋骨,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   宗泗瞬间紧张起来,却听到池珂一脸轻松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庄重点的衣服,飞升大会是不是得穿得严肃点,我是穿白色还是穿黑色?”   看她还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宗泗松了一口气,笑道:“白色吧。”   “妥。”池珂答应下来,碎步走回房中找衣裳,那些小妖怪围在她身边帮着一起挑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模样。   宗泗手心里那枚鸡蛋一样的信物已经被他握的出了汗,淡蓝色的光芒在白天并没有那么耀眼,宗泗拿它在指尖凝视良久,把它放进了袖中。   既然忘了,那便不急着还给她。   ……   认真来说这是池珂第二次去天界,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庄严肃穆,入眼是一片圣洁的白,白墙白门白柱子,很不得连树干都让它长成白色。   因是飞升大会,又赶上天君殿下历劫归来正式成为六界之主,原本清冷的大门热闹非凡,各方神仙络绎不绝,各族妖怪也派人来送上了贺礼。   池珂被人群携卷着前进,好不容易挤进了大门,却又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的盛况所震惊,她在人群中艰难移动,找到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歇脚。   她前方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姑娘,身上穿着白鹤羽毛编织成的衣裳,头上也插着各色的羽毛,看上去是鸟族人。   她们正低声谈论着天君殿下,其中一个脖子上戴着红色珠串的姑娘说:“听说殿下历劫归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宁青宫中,一直没有出来过。”   她身旁的姑娘头发上插着蓝色的孔雀毛,说起鹤迁时眼睛都在放光:“许久没见到殿下了,这次大会他应该会露面的吧?”   “当然会了,殿下每次的飞升大会都要出来露个脸,还曾主持过一次仪式,亲自给他们安排了职务。”   孔雀毛发出一声感叹:“真羡慕他们啊~”   池珂竖着耳朵听她们对着鹤迁犯花痴,不由得感叹鹤迁无论在哪里都是个祸水。   她往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找到陈展鸿的踪迹,也看不出来哪些是和她一样今天飞升的,无聊地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朝更里面的吟荷池走去。   过了一扇辉煌肃穆的大门,人明显少了许多,池珂听见水流的声音,往前走便看到一个长满莲花的圆形小池,池边站着十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激动的笑容,司命正在他们身边说着些什么。   其他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唯有一个人坐在池边,心不在焉地望着满池的莲花出神,池珂朝着他走了过去,叫了声“大皇子”。   陈展鸿抬起头来,看见她的一瞬间变了脸色,池珂原以为他看到熟人会开心,但陈展鸿神情复杂,开心没看出来,倒是有几分恐慌和责怪在里面。   池珂有些疑惑,但还是来到他身边坐下,向他询问这些年陈国的情况。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我出了些事情,昏迷了一段时间。”   得到她这个答案,陈展鸿像是松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走的这些年,陈国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鹤迁他……他在你失踪的第二年登基为帝,此后便开始了征战的道路,他在位十一年,陈国的疆土翻了一番。”   池珂不由得赞叹鹤迁的才能卓越,陈展鸿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继续道:“他登基的第三年,在张太傅和众位朝臣给他施压,鹤迁娶了林挽宁作为皇后……”   “林挽宁……”池珂有些许惊讶,“那姜茗呢?”   陈展鸿的表情如遭雷击:“你不记得了吗?姜茗已经死了,在你离开的前几天淹死在了护城河。”   “我、我不记得了。”池珂的表情也很震惊,“我只记得姜茗来找殿下,殿下要去见她……”   她的记忆仅止于此,后面便是她要去魔界找宗泗要回信物结果不慎昏迷,至于陈展鸿说的姜茗被淹死,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不是水性很好吗?怎么会被淹死呢?”   陈展鸿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装失忆:“不知道,据说是被人谋害,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凶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只可惜了她的父母,每年都要来寻安一趟询问有没有找到凶手。”   池珂虽不记得,但听到这些也不由得心疼起姜茗的父母:“殿下现在有了记忆,应该可以还姜茗一个公道。”   提起鹤迁,陈展鸿又是长叹一声。   人间十几年,他几乎没有见到鹤迁笑过,他投身政务,征战四方,整日都是阴沉忙碌的;鹤迁在位的这十一年无疑是陈国建国以来最繁荣昌盛的时候,百姓都知道他们有位贤明的君王,也都知道这位君王性子冷淡不苟言笑,整日忙于政务,甚至连自己的大婚典礼都没有好好的参加。   他们以为这是鹤迁的本性,但他亲近之人都明白,鹤迁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甚至他热衷于征战,也不过是在寻找那人的踪迹。   看着茫然无辜内心毫无愧疚的池珂,陈展鸿又长叹一声。    池珂问起陈展鸿与罗稚杉的情况,陈展鸿又是一脸的为难:“修仙之人,不在意俗世之事了。”   在池珂的追问下,陈展鸿才说出他和罗稚杉有一个孩子,不过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年他便因为身体虚弱离世了,之后便回了自己修行的门派,一直等到司命通知自己来参加飞升大会。   池珂问:“那你这些年回去看望过她们母子吗?”   “这……”陈展鸿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绳,“回去过一两次,主要还是想看看天君的情况。”   池珂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陈展鸿恼羞地别过脸去。   “你是妖怪?我听闻妖怪至少要修炼六千年才有机会得道成仙,可你看着不过是个小妖。”陈展鸿话题一转,为难纠结的又变成了池珂。   池珂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说自己是走了后门,便说自己只有千年修行,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得道升仙。   陈展鸿半信半疑,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君的身边。   两人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他们好奇地凑了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似的七嘴八舌的议论。   “你只有千年的修行?我在山间待了千年才化了人形,万年才得道升仙,这期间遭受了大大小小几百次天雷之劫。”说话的是个树妖,他艳羡的看着池珂,对她的机遇羡慕不已。   “啊……哈,我也是运气好……”   池珂挠着头,在几人羡慕的眼神中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一旁的司命把手背在腰后,不时往这边扫上几眼,似乎是在担心池珂一激动把自己和她交易的事情说出去。   好在池珂交际能力超群,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带到了丸山上,那里灵气充沛很适合修炼,那里的妖怪个个长得白白胖胖,有些甚至几十年就能化成人形;人类生活在丸山还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池珂把丸山夸得天花乱坠,引得那些人都对丸山心驰神往,池珂便邀请他们常去丸山作客,几人欣然答应下来,池珂就这样轻易地和她未来的几位同僚建立了不怎么深厚的友谊。   司命轻咳一声,打断池珂和众人的交谈:“天君马上就要出来了,各位先去大殿等着,一会儿众位仙家会来到吟荷池与你们一同觐见。”   趁着几人往前走的功夫,司命拉住池珂,小声叮嘱道:“一会儿你可克制点,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天君认识。”   “明白。”池珂答应下来,可司命仍是愁眉苦脸的,一副不相信她的模样。   池珂问:“殿下这次回来,喝洗魂汤了没?”   司命摇头:“送进去了,喝没喝我不知道。”   池珂心猛的一揪:“是他自己要的?”   万一鹤迁把汤喝了忘了自己,那他欠她的那些账可怎么算。   “是例行公事罢了,每个历劫归来的仙人我都会送去一碗洗魂汤,喝不喝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池珂赞叹道:“司命仙君你的业务很广泛啊!”   要写命册,安排历劫,还要张罗飞升大会,甚至连送洗魂汤这种事情都要做。   司命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咱们天界人太少了,你们这一来,好歹还能帮我分担些。”   池珂想起外面那乌泱泱的一大群神仙,不觉得天界人少,只能说他们须得管理人界的风霜雨雪生死祸福,每个地方还得三个以上的神仙管理,人界那么大,这么些神仙也未必管得过来。   当了神仙之后没好处不说,还得帮他们干活?池珂越发觉得得道成仙什么的都是天界编出来骗别人来给他们干活的。   “仙君,你可否透露一下我是什么职务?”   司命轻咳两声,摇头:“这事又不是我决定的,你们这一届是天君亲自安排的。”   “那天君看在我俩的情分上,是不是会给我安排个轻松点的?”   司命哽住,压低声音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咱们不都说好了吗,不提你和天君认识的事!”   “好好好,不提了。”池珂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告别司命混到了她的同僚当中,与他们谈起刚刚未完的话题。   随着远处几声悠长的钟声响起,外面的那些神仙走了进来,井然有序地在吟荷池四周站好,专注肃穆的注视着大殿。   池珂等人也不由得噤了声,跟着他们的视线一起望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数只仙鹤飞了过来,有规律地绕着那扇门盘旋飞舞。   一声轻响,白色圣洁的大门打开,一身玄衣的鹤迁出现在门后,一根白色玉簪将他的长发束在身后,镶金色暗纹的黑衣勾勒出他瘦削修长的身体,他神情庄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相较于在人间,现在的鹤迁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阴鸷冷漠。   他往前方扫了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薄唇轻启,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他说话。   “几位辛苦了。”鹤迁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一下子将池珂记忆里的那个鹤迁抽离出来。   短短几个字让众仙家激动不已,池珂甚至听到了那两个鸟族女仙的低声尖叫,激动得似乎要背过气去。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鹤迁交汇。   池珂心中一动,鹤迁却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快速移开了目光。   这是……   池珂眯起眼睛,很快认清鹤迁已经忘了自己的事实,想到鹤迁承诺自己的报答就这么没了,她心底还有点不是滋味。   人群中除了池珂,还有一人也神色异常,那便是在人间做过天君兄弟的陈展鸿。   他抬头看着鹤迁,余光里是没心没肺的池珂,陈展鸿拧起的眉毛就没松开过。   陈展鸿被鹤迁收到身边做了个文书,最后是池珂的职务,她被派到七景园。   池珂和身旁的那个树妖聊了许久,等她反应过来时,身后的女仙议论纷纷。陈展鸿无奈地告诉她她被分配到七景园做个看守女仙。   “七景园,那是什么地方?”   “就类似于皇宫的御花园……”余光瞥见鹤迁往这边看过来,陈展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池珂顿悟:“那我的职务岂不是很轻松!”   陈展鸿硬着头皮道:“对啊,很轻松。”   身后的人还在议论着,时不时带上池珂的名字,语气或是羡慕或是不屑。   池珂像没听到似的,心情轻松地安慰着被派到人界北方去当土地的树妖:“北方虽然冷了点,但是幅员辽阔人烟稀少,想必你的工作也不会太复杂。”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万年树妖嘤嘤地啜泣着,“这次我至少要在北境待上三千年才有机会被调到别的地方,北方太冷了,树皮都给我冻裂了呜呜呜……”   池珂又安慰了他两句,最终抛出‘丸山随时欢迎你’的承诺,树妖才转悲为喜:“等我工作稳定了,我也要在丸山建房子,和你做邻居。”   池珂笑着应下来。   一个长相美艳头上戴着鲜艳的花环的女仙领着池珂去七景园,路上她一直在看池珂,眼神不算友善。   池珂恭敬地叫了声‘上仙’,向她说了自己的名字,谁知那女仙一脸的不屑:“你的名字,我们可都知道。”   池珂心底一凛,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地微笑:“难得上仙还记得我一个小妖怪的名字。”   襄汾上仙冷笑一声:“你哪里是小妖怪,你在天界可是有名的很呢。”   她这副阴阳怪气的语气惹得池珂很不舒服,当下也没了好脸,两人便一路无言直至七景园。   七景园外观看上去确实和御花园没什么不同,只是要比御花园更大更宏伟些,还有就是七景园中的花大都是蓝色白色的,池珂几乎没有见到颜色鲜艳些的花。   “天君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襄汾的嘴都快撇到云上去了,“这里的花都娇贵得很,整个六界可能只有七景园有这么多的奇花异草,你照顾时要格外的小心。”   “还有,你尽量不要穿颜色太艳丽的衣服,免得破坏了这园中的景色。”   池珂这才知道原来七景园算是鹤迁自己的私人花园,离七景园不远的地方就是宁青宫,平日这地方都是鹤迁亲自打理的,今年第一次找了看守女仙。   难怪那些人会羡慕。    池珂心里忐忑,不知道鹤迁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他整这么一出,像是专门针对池珂来的,但他在大会上的反应又让池珂觉得疑惑。   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还是在因为她走了这么些年而生气?   襄汾上仙又讽刺池珂几句便跑回了大会,让池珂自己去七景园熟悉环境。   池珂慢悠悠地从正面的大门走了进去,沿着无幻石铺成的小路,欣赏起了七景园的风景,与人界相比,这里的每一朵奇花每一棵异草都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圣洁,池珂的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下来。   七景园的奇花异草固然多,但千篇一律的蓝、白,偶有几朵淡紫,一路看下来难免觉得有些乏味,倒觉得不如山间那些姹紫嫣红的野花活泼可爱,富有生机。   走过几条分叉的小路,池珂远远地望见了鹤迁的宁青宫,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再往前走时,身侧花丛中忽的传来异响。   池珂顺着声音走去,在那条小路的尽头有一间朱红色的八角亭,是这七景园中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亭中赫然坐着一个人,身着玄衣,头戴玉冠,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把玩着一枚色泽鲜艳水润光滑的青色玉佩,池珂一眼便认出那玉佩出自她的旧友汪九轮之手。   鹤迁抬眸,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像看到了猎物的野兽。   池珂的心跳漏了一拍,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听到那人字正腔圆的说了两个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哦豁,完蛋。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鹤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池珂缓缓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   鹤迁让她在另一侧坐下,把玉佩放到桌上:“这枚玉佩, 你认识吗?”   池珂点点头,又摇头:“我知道它是出自谁之手。”   “我在园中捡到,园中只有你我二人。”   闻言池珂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 汪九轮当时送了她不少玉佩,好的坏的完工的练手的统统都塞给了她,她没数过到底有多少, 也就不知道这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但在鹤迁长久地注视下,池珂还是把玉佩接了过来:“多谢天君。”   鹤迁快速收回手也收回了目光, 沉默地盯着亭外一株淡蓝色的生竹花。   池珂也在观察着他, 暗暗揣测他到底有没有喝洗魂汤, 但从鹤迁的神情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只能当做现在的鹤迁是不记得她的,免得贸然相认说错了话, 被天君记上一笔可就不好了。   “殿下,我在园中主要做些什么?”没有当值过的前辈可以请教, 池珂壮着胆子直接问鹤迁。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每日查看园中植株,若有生病的枯萎的来告知我。”   池珂觉得这职务实在太轻松了, 这样她每日来园中转一圈,剩下的时间便能回丸山待着。   但鹤迁接下来的话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你要时时刻刻看着,一旦出现了一丝症状便要来告诉我, 园外有一间小屋,以后你便住在那里。”   池珂愕然,瞥见鹤迁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笑意。   “……”   她现在合理地怀疑鹤迁根本就没喝汤,就是为了整她装出来的。   得知池珂以后就要住在七景园旁边的小房子, 还每天都要在园中看着不能回家,刚刚还在抱怨的树妖笑的很开心,反过来安慰起了池珂:“虽然这工作确实有些乏味无聊,但是能常住在天界,也有利于修行。”   池珂瞥他一眼,郁闷地转过脸去:“我倒宁愿和你一起去北境,至少在那里还能看到风土人情,听些家长里短风流韵事。”   树妖信誓旦旦地承诺:“你放心,我会把我听到的有趣故事都记下来,看你的时候就讲给你听。”   池珂与他一拍即合,觉得这无聊的来日似乎有了那么点盼头。   那两个鸟族的姑娘过来同池珂搭讪,在知道池珂对这个职务心存不满时,那个头上插着孔雀羽毛的姑娘脸都青了,翘着指尖对她道:“每天都能见到殿下,你居然还不满意!”   池珂道:“姑娘若是喜欢,也可以去请求殿下,我倒不介意多个同僚。”   “你!”姑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旁边有人告诉池珂这位姑娘名叫绿琴,是鸟族公主。   池珂‘哦’了一声,心里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位和蓝弋争天君的鸟族公主。   绿琴气得把头上的孔雀羽毛取了下来当扇子给自个儿扇着:“我和蓝弋那个三心二意的可不一样,她去了趟人间就勾搭上了个凡人,我可是对殿下一心一意的。”   她口中的凡人指的自然是陈经赋,当年蓝弋借着郦国公主的身份本想和鹤迁来一段尘缘,没想到嫁了陈经赋,后来她把身体还给了郦国公主,也再没来纠缠过鹤迁。   绿琴还抱着嫁给鹤迁当天妃的美梦,便对池珂这个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鹤迁的充满了敌意,她表达敌意的方式便是斜着眼看池珂,坚决不给她正眼。   池珂问她:“公主芳龄?”   绿琴高抬下巴:“姑娘家的年龄也是随便问的?反正我比天君小就对了。”   池珂来了兴致:“天君他贵庚?”   绿琴冷哼一声:“不告诉你,你这么急切地打听天君年龄一定是别有所图。”   “……”这位鸟族公主,除了都有公主脾气,和蓝弋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绿琴自以为给了池珂下马威,趾高气昂的走了,殊不知池珂不仅没放在心上,还关系起了天君殿下的年纪。   天君年少便开始处理六界事务,虽然没有正式继位,但池珂刚记事起便常常能听到天君的各种事迹。   天族两千五岁成年……殿下怎么说也有四千岁了。   树妖摇着脑袋:“我觉得不对,殿下看着比我成熟,而且我幼时也听说过殿下事迹,殿下怎么着也得一万五千岁了。”   哦呼~   池珂猜测应该远不止于此。   大会还没结束,趁着众仙家在吟荷池边畅饮,池珂溜回了丸山。   宗泗还待在丸山没有离开,和一群小妖怪一起围上来,辋川眼里闪着光问道:“池姐姐,你从今天开始就是神仙了吗?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在这些小妖怪的心里,神仙应该是浑身散发着圣光的,池珂看了看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圣光要等到过一段时间统一分发。”   小妖怪们又期待起来,七嘴八舌问起了天界的事情。   “听说月老的胡子有那~么长,可以盖在身上当被子,是真的吗?”   池珂道:“是的,不仅能当被子,还能当抹布。”   “那天宫是不是特别宏伟气派,那些神仙是不是都和露水吃花瓣?”   池珂点头:“天宫特别气派,那些神仙都直接喝花露水。”   宗泗嘴角噙着一丝笑,听池珂一本正经地忽悠。   八夕问道:“池姐姐,你见到天君了吗,他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中一样俊美?”   宗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池珂等待着她的回答。   池珂又点头:“见到了,确实俊美。”   “哦呼!池姐姐你一定要找机会带他来丸山作客,让我也一睹这位六界第一美人的尊容。”八夕灵光一闪,问道,“池姐姐,你还记得陈国那位皇子吗,天君殿下和他比谁更好看?”   这可难到池珂了,她思索许久道:“都好看。”   八夕失望的‘啊’了一声:“说起来好久没见那位皇子了,姐姐你在魔界躺着的时候那位皇子还来找过你呢,但当时……”   “他来找过池姐姐?!”辋川比池珂还要震惊。   “对啊,他找不到池姐姐,便来丸山问我。我当时去了池姐姐府中不见你,他便失望的回去了。”   辋川挠挠头:“可池姐姐走之前给他留了信,信里交代了池姐姐的去向,我也已经把信送过去了啊……”   池珂不记得她写过信这件事,但从辋川的反应来看,那封信估计是没能送到鹤迁的手中。   “你把信交给谁了?”   “我……我当时在寻安遇到了你们的一位朋友,她说她要去见殿下,我就让她帮忙送过去了。”   “朋友?你可记得她的姓名?”   辋川摇头:“我虽不记得她的名字,但我是见过她和你们在一起的,所以才放心的把信交给了她。”   池珂本以为是康元则,但辋川说是个女子,池珂第一反应是林挽宁,但她又不曾和他们一起见过辋川。   辋川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那人的相貌,只说是个美貌的女子。池珂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你真是成事不足。”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魔界待那么久嘛。”辋川委屈地躲到宗泗的身后。   池珂现在更想知道她究竟忘了些什么,虽然宗泗给她讲了去魔界之后发生的事情,但在那之前她还在寻安待了两天,总感觉那两天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在人界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你急匆匆来找我让我帮你找杀害姜茗的凶手,后来我便带你去修补结界。也不知道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醒来便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池珂在宗泗的话里找不出毛病来,便问道:“你查到是谁杀了姜茗吗?”   宗泗语塞:“魔界人口众多,前一段时间宗强出逃还带走了很多,一时间难以确认。”   照例嘲讽他两句,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池珂,拿走信件的便是杀害姜茗之人,她将怀疑的目光放到林挽宁身上,从她突然的转变到后来成为鹤迁的皇后,种种事件使得她变得愈发可疑。   宗泗笑她怀疑的无凭无据:“你不能因为她当了鹤迁的皇后便这样平白无故地怀疑人家。”   池珂反问:“我怀疑她,和她当了鹤迁的皇后有什么关系?”   宗泗再次语塞,默默地看着她,也不再说话。   这几天两人的每次争论都以池珂的胜利告终,让池珂都有些怀疑到底是她成长了,还是宗泗怼人的功力下降了。   宗泗说过等她的飞升大会结束后便要离开,临走前问她现在做什么职务,听到池珂说她要看守七景园,宗泗的笑容又僵了。   “七景园……那里种的不都是鹤迁的宝贝?”宗泗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若是有空,帮我带些七曜藤的种子出来。”   池珂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是负责看守那里的,不能监守自盗。”   “我又不是让你偷,既然开花那肯定是要结种子的吧,鹤迁的七景园也就那么大点地方,种子多了也种不下,不如拿来送给我。”宗泗满目忧愁地道,“七曜藤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在魔界生长的植株了,可我找遍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它的种子。”   想起魔界那个荒凉的样子,池珂心软了:“那我想想办法,等它结了种子便向鹤迁讨一些来给你。”   宗泗欣然答应下来,两人同行了半路,最终在丸山顶上分别,池珂去了天界,宗泗回了魔界。   天界的盛宴还在继续着,众人醉成一团,萌音女仙弹起她的琵琶,整个天宫回响着这真正的‘仙乐’,一派欢腾热闹的景象。   太阳向西倾斜,这是池珂第一次见到天界的日落,斑斓的晚霞仿佛近在咫尺,伸出手就能触摸,七景园的花朵也染上了颜色,焕发出几分生机。   池珂想去看看鹤迁留给自己的那间小屋到底小成什么样子,若是真的难以居住,她也好提前去申请回丸山居住。   走过上次没走完的小路,池珂走到了七景园的后门,对着门便是一处小院,紧挨着鹤迁的宁青宫,有池珂府邸的一半大小,院落整洁雅致,三间房附带一个不小的院落,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更让池珂吃惊的是这小院里居然还有一间厨房,摆放着锅碗瓢盆这些东西看上去和天界格格不入的东西,但是又和这间小院出奇的和谐。   这是原来就有的,还是殿下为了追忆人界生活重新建的?   池珂带着疑问在小院中转了两圈,就在她挽起袖子打算去厨房大干一场时,眼前忽然一黑,一条丝绸质感的黑布蒙在了她的眼睛上,与此同时,她的手腕也被捆仙绳缠绕起来。   池珂心中一惊,但没有反抗。   一是绑她的人动作很轻,二是那人身上所带的掺着花香的檀香,十分熟悉。   “天君,你想做什么?”池珂问道。   身后人没有说话,揽着她的一直在往前走,他走的很慢,似乎是害怕池珂摔倒,所以动作格外轻柔;但他放在池珂肩膀上的那只手宽厚有力,牢牢地按着池珂的肩膀,池珂能在那力度中感到鹤迁此时的愤怒。   怀着好奇又迷茫的心情,池珂听话地跟着鹤迁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鹤迁终于停了下来,但没有急着给她松绑,也没有把她眼上的遮挡取下。   她听到鹤迁的声音喑哑,压制着怒火和委屈:“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你听我解释。 鹤迁:我不听我不听!   ☆、第四十五章   池珂脑中一顿, 不慌不忙地道:“殿下你先听我解释,我去魔界之前是给你写了信的,但是这信我交给了辋川, 那个不靠谱的又交给了别人,最终不知道出了些什么差错没送到殿下的手中……”   本以为好好地解释完这些鹤迁就会理解她,但池珂不知她今天和树妖那样肆无忌惮地玩笑交谈, 中途又偷跑出去见了宗泗,鹤迁的理智便已经濒临瓦解,在听到‘魔界’二字时鹤迁便彻底失了控。   她还没把自己准备的说辞背完, 便觉得唇上一凉,上唇更是被轻咬一口, 有微弱的痛感。   “你……”池珂懵了, 眼前的黑暗更是让她不知所措。   “陈展鸿告诉我你忘了一些事情, 我在用我的方法让你想起来。”刚刚还愤怒不已的鹤迁,语调明显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让池珂更加的迷茫慌张:她那两天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听丸山一个小妖怪说, 你会去人间照顾陈鹤迁,是因为他和你的深爱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鹤迁语调斯理, 池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座当时不明白,还以为你只是把本座当成一个替代品……”   凉了凉了!池珂没想到那些妖怪乱传的八卦现在变成了送她上路的毒药。   “但现在我明白了, 原来你一直喜欢着我,所以才会去人界,用那种方式接近我。”   “那不是……”   其他的不说, 殿下这脑补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池珂张嘴想解释,谁知鹤迁的唇再次覆了上来,虽然是浅尝即止,但也让池珂的心乱作一团。   这人刚刚还装作不认识自己, 现在却跑来非礼她,还亲了两次!    这、这是另一种报复的方式吗?   反应过来之后,池珂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这人怎么回事!放开我”   鹤迁吃痛放开她,松开了她眼上的黑布,使得她能看到鹤迁唇上的鲜红,被她咬破的地方在渗着血。   鹤迁不觉得生气,反而笑着看她:“看你干的好事。”   池珂行走六界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老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她语调颤抖:“殿、殿下你先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像传言中说的那些,那都是谣言。”   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鹤迁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只是深情地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要烧起来了。   “谣言是谣言,但也不是毫无根据的。”鹤迁指尖勾住池珂的下巴,但很快收了回去,“你可以否认丸山的事情,但你不能否认那天晚上在皇宫发生的事情。”   池珂忐忑:“那天发生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向你表明了心意。”   池珂不自觉地咽口水:“然后呢?”   “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自己去想。”鹤迁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   “……”   一番话在池珂心底种下了不安的种子,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随便哪一个都能让她尴尬到五体投地,恨不得原地消失在鹤迁的面前。   鹤迁笑笑,牵着她来到桌前坐下,这时池珂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真是宁青宫的后院中,不远处的白墙下开着一扇小门,与她的小院相通,这扇门一看便知道是新建的,与周围的花草树木,与那面白墙都格格不入。   池珂抬起手:“能不能解开?”   鹤迁干脆利落的拒绝:“我要是解开,你肯定又跑去见别人。”   原来她回丸山的事情鹤迁也全知道,当时她没见到鹤迁,还以为他回了宫不会注意到自己。   现在提七曜藤的事情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池珂脑瓜一转,诚恳道:“殿下,我失了那一段记忆,不知道咱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鹤迁的眼神复杂,四目相对之时,池珂在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悲伤。   池珂的心忽然就软了,动摇了想要忽悠完鹤迁找机会逃跑的想法。   她改口道:“在我想起来之前,咱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鹤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答应下来,又问起了刚刚的问题:“你这么多年没见我,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想问我的吗?”   “你……长高了点。”   鹤迁:“……”   池珂:“……”   他的十几年,对池珂来说不过是十几天的昏迷,仍然可以轻易地接上那之前的事情,说得上是‘记忆犹新’。   鹤迁心里也清楚这个事实,他反问池珂在魔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昏迷。池珂便把蛮荒结界出现裂缝的事情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的反应比自己还大。   作为六界之主,鹤迁知道蛮荒结界一旦出现问题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但当池珂跟他说自己已经修补好了结界时,鹤迁的神色变得诡异起来,眼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结界是你自己修补的,还是宗泗帮你一起?”   “我自己。”   “你知道这结界是谁设的吗?”鹤迁目光凌厉,握住池珂的手腕,似乎想在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池珂的睫毛扑闪两下:“听说是从前天界和魔界一起设的。”   鹤迁的目光柔软下来:“没错。是万年前天界魔界的两位战神,那结界坚固无比,蛮荒巨兽冲撞万年也不过有了一道裂缝……”   现在池珂却轻易地修好了它,若是被六界众人知道,引起的轰动怕是不亚于结界有了裂缝。   想着在人界的种种,鹤迁问出了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池珂难得语塞,在鹤迁的凝望下,她坦诚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在有记忆开始就已经住在魔界了。”   她只记得那个把她带到魔界交给宗泗的人是她的哥哥,在哪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哥哥为什么要扔下她,她一概不知。   鹤迁眼眸一压:“你不是说你族女子都有信物吗?你既然记得信物是要交给未来夫君的,为何不记得你族其他的事情。”   各族几乎都有自已的信物,也有一些族群的女子会在婚前交给自己的夫君特定的信物代表两人永结同心的愿望,只凭着一个信息难以判断池珂究竟属于何族。   事实上池珂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信物,她哥哥把她扔给宗泗的同时也把她的信物交给了宗泗,让他在她一千岁之后再把东西交给她,所谓的‘信物要交给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宗泗的说辞。   池珂没怀疑过这句话,流淌在她身体中的血脉告诉她,宗泗说的都是事实。   等她拿回自己的信物,或许就能解开她身上的谜题,但是现在……   “这个宗泗,说好要把信物还给我的,自己却偷偷跑了!”池珂想起来两人还有约定,气愤不已。   “这么重要的东西,确实要早点取回来。”怎么也不能交到宗泗手里。   池珂手腕一松,捆仙绳已经缩回了鹤迁的手中,他眉眼带笑,眼中的占有欲让池珂心慌:“我带你一起去魔界把东西取回来。”   你这次要是再消失,天涯海角本座都会把你绑回来。   池珂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在搞明白她和鹤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心底的愧疚让她无法拒绝鹤迁的要求。   鹤迁雷厉风行,当即便带她离开了天宫,两人大方地经过热闹欢腾的大殿,正寻欢作乐的众仙没注意到天君在他们身后走过,手中还牢牢地牵着今天刚刚飞升的一个小仙。   出了天界,鹤迁没急着却魔界,而是将她带到了人间。   池珂打量着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徐南街:她常去的那家四季春生意依然红火,只不过老板换成了从前老板的儿子;卖干果糖果的几个摊子还在,但老板已经换成了新面孔,少部分还眼熟的也变的苍老许多。   还是像以前一样热闹,但物是人非,池珂也不免有些感慨。   鹤迁领着她进了一间做衣裳的店铺,再出来时两人已经带上了斗笠,黑纱遮住了二人的脸。   “我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国君,他们肯定有人认识我。”   鹤迁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时不时问她想不想要这个要不要吃那个,不一会儿池珂怀里已经被塞满了各种甜点零食。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鹤迁手里抽出来,鹤迁看着没用力,她的手却被牢牢地禁锢着怎么也抽不开。   几番下来,池珂便放弃了尝试。   两人绕着徐南街转了一圈,池珂提出想去见见康元则他们,看一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鹤迁应允,想带她去见了罗稚杉,她现在独自抚养着和陈展鸿的女儿,当今的皇上陈经赋对这位皇嫂很是照顾,将两人的女儿封为公主,平日里也格外关照两人。   池珂在见到他们的女儿时吃了一惊,虽然小姑娘现在还比较小,但是依稀可见姜茗当年的模样,尤其是她身着红衣站在树枝上向两人招手时,活脱脱一个小姜茗。   池珂将她抱了下来,那小公主却牢牢地抱着鹤迁不肯松手,抬头望着鹤迁,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哥哥你长得好像我的皇叔啊,是不是皇叔回来了?”   鹤迁笑而不语,在仆人跑来寻她之前,两人一转身消失在了小公主眼前。   对姜茗之死心怀愧疚的康元则前两年才走出阴影娶了妻子,不过他那位妻子过于剽悍,康元则‘妻管严’的名声整个寻安城都知道;两人去时他妻子正揪着他耳朵训他,两人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迅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鹤迁百般不情愿地带她去见了罗青山,当年的少年将军现在也已为人父,他的妻子生有一头秀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眉眼间有着异样的熟悉。   见过其他人,鹤迁又将她带到一处陌生的地方,与皇宫挨得很近,但处处都是断壁残垣的荒凉模样又与庄严森伟的皇宫格格不入。   “这里是原来的武中殿。”鹤迁解释道,“我曾经重修过一次皇宫,把武中殿拆了。”   询问讲过之后,他尝试了两年终于找到了进入丸山的入口,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池珂的时候,却从八夕那里知道了池珂来照顾他是为了别人。   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对于池珂来说只不过是个替代品,愤怒难过之下,他命人拆了武中殿这个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改建了皇宫。   “拆了没多久我便后悔了。”鹤迁自嘲地笑笑,“我连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都没保护好。”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接受了武中殿被他亲自下令拆除的事实,又用余下的那十几年来后悔这个决定,他命人将乾康殿布置成和武中殿相同的模样,但那里没有池珂生活过的痕迹,也难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无数个难眠的长夜,鹤迁坐在床榻上听宋策一遍遍地讲他们和池珂一起生活时的场景,桌上亮着她送给鹤迁的那枚夜明珠。   “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我的幻想。”   鹤迁略带自嘲地语气说出这些话,让池珂心底更加不安,她告诉鹤迁自己是给他留了信的,但是话说出口却觉得这更像是自己的狡辩。   “陈展鸿有没有告诉你,林挽宁成了陈国的皇后?”鹤迁话锋一转,提起了池珂一直想问但是没敢问的事情。   “我娶她,一是形势所迫,二是……她说非我不嫁,林丞相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相思成疾,便求我娶了她,哪怕只是娶回去做个花瓶,每月陪她吃一次饭也好。”   林相为陈国付出太多,为了自己的女儿这样卑微的请求,鹤迁不能不答应。   “所以,你在人间的身份已经死了,林挽宁怎么办,她不会殉情了吧?”   鹤迁就等着池珂问这个问题,他握着池珂的手,将她带到了一个昏暗潮湿的宫殿中,微弱的烛光照着整个大殿,两人隐匿在角落里,远远望见大殿中心跪坐着个身着素服的女人。   “这是陈国的皇陵,陈鹤迁的尸骨葬在这里。”   鹤迁的声音很轻,不远处的女人似乎有所觉察,转头看向这边,池珂也在此时看到了她的脸,正是林挽宁。   十几年过去,她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与她同龄的康元则等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时间的痕迹,除了消瘦憔悴些,和十七岁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池珂正感叹林挽宁保养得好,她却站起身朝这边走来,脚步中带着急切。   难道她凭借超强的直觉看穿了两人的隐身术?   池珂扯扯鹤迁的衣袖,他侧目望着她,但没有要躲的意思。   直到林挽宁走到两人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中含泪,带着哭腔:“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鹤迁垂下眉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殿下已经死了。”   “殿下,我一直在等你。”林挽宁语调悲切却真挚,让池珂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看到了鹤迁的鬼魂。   正一头雾水,低头对上林挽宁的双眼,她眼中的怨愤嫉妒让池珂心中一惊,脑中闪过辋川说的话,池珂对眼前人起了疑心。   她不仅能看到两人,还丝毫不惧怕‘死而复生’的鹤迁,只能说明她也不是普通人。   “人间的陈鹤迁已经死了。”鹤迁无情地浇灭林挽宁心底最后一点希望,“就算他还活着,也与你毫无关系。他当时娶你,也不过是体恤林丞相的爱女之心。”   林挽宁瞳孔一缩,失了魂似的瘫倒在地。   鹤迁又道:“你在推姜茗下水,置她于死地之时,有没有想过还有今日?”   林挽宁先是一愣,接着便冷笑起来,一改刚刚柔弱的模样:“她挡了我的路,她活该。”   “我不娶你是因为对你无意,不是因为她。”   “我知道我当时恨错了人,但我不后悔!”林挽宁凶狠地看向池珂,“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除掉她。”   她嘴唇颤抖,眼神几近癫狂,充满着对池珂的仇视。   鹤迁皱起眉,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我这次回来,要给姜茗的父母一个交代。”   “你杀不了我的。”林挽宁脸上有恃无恐,她抬起下巴,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好久不见啊池姑娘,听说你这十几年一直在魔界和你的老情人在一起呢,你知不知道殿下找了你多久,若不是因为你,殿下也不会郁结于心,英年早逝。”   池珂心底又是一惊,一想到陈鹤迁可能是因自己而死她便十分愧疚,无法想起那段记忆,更是让她难过到无法呼吸。   鹤迁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语调轻柔地安抚她:“陈鹤迁是旧伤发作才会撒手人寰,与你无关。”   一股暖流灌入池珂心中,她抬眸望着鹤迁的脸,又一次迷失在那双脉脉的桃花眼中。   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林挽宁’,她喉间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整个皇陵一阵颤抖。   看到她周身渗出的黑气,池珂愕然,也终于知晓了所有的谜团。   原来那个私逃出魔界,杀害姜茗让他们遍寻无果的魔族,就是眼前的‘林挽宁’,真正的林挽宁也可能在回乡探望家人期间被她杀害。   “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告知你们的共主。”   ‘林挽宁’冷哼一声,根本没把这个新共主放在眼里:“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想到您会这样绝情。”   她的眼神怨愤中带着深情,怨愤是因为池珂1日日寸珖,深情则是对眼前的鹤迁。   鹤迁厌恶极了她,连眼神都不再给她,扶着池珂的肩膀便要离开。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林挽宁’立马着急起来:“殿下!您不是要带我去见共主吗!”   鹤迁头也不回:“我只会告知他,怎么做是他的事。”   “殿下!”   任凭‘林挽宁’再怎么嘶吼呼喊,鹤迁也没有回头,处心积虑换来这些年的徒有其名,陈鹤迁离世的那一瞬间,她便是连正妻这个用来自欺欺人的名声也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魔界比池珂想象中更加荒凉, 两人到时天上下着黑色的细雨,黑雨降落的地方土地都被腐蚀,魑魅河上泛着油光, 漂浮着一条又一条魑魅鱼的尸体。   这传说中生存能力极强能在魑魅河最深处生活的物种,终究也没能敌过环境的恶化和黑雨的腐蚀。   鹤迁说这黑雨有些像是凶兽梵熊的唾液,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可在顷刻间将人骨化为水。   魔族百姓躲在各自的家中,屋外的结界勉强保护她们不受黑雨的侵蚀,这些结界都出自一人之手, 要支撑大大小小几百个结界,肯定是耗了不少的精力。   在魔族宫殿见到虚弱地歇在床上的宗泗, 印证了她这一想法。   他连起身都费劲, 却还有心情调侃:“殿下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了, 今天可是飞升大会,您不应该忙得很吗?”   “你族里的人犯了事, 自然要来找你。”   宗泗瞳孔猛地一沉:“找到杀害姜茗的人了?”   他本来还抱着那人或许不是魔族人的期待,但是鹤迁无比确认的点头, 宗泗无力地瘫倒在床榻:“是我监管不力,最近因为蛮荒的事情忙的一塌糊涂,魔界也乱的不成样子了。”   “蛮荒的事情, 你应该告诉本座。”   “呵,我不是没去天界寻过你,但是你也知道, 你们天族人自诩清高看不起我们魔族,那时你又要去历劫,天门的看守不由分说便把我赶了回来。”   鹤迁挑眉:“大可不必把锅都推到天门看守身上,你连天牢都敢闯, 若是真想见我,难道还过不了一个天门?”   宗泗干笑:“我不去见你,是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劳烦你。”   “你说池珂?”   宗泗打量着鹤迁,在空气中轻嗅两下:“你身上有池珂的气味,她也来魔界了,却没来见我。”   鹤迁道:“我不想让她见到你。”   宗泗笑笑:“没想到啊,早知道你这么轻易便会坠入爱河,当时就该让池珂去勾引你,说不定整个天界都是我的了。”   “她若是想,我会把天界都交给她。”鹤迁坦然道,“但我知道她对这些东西无意,她不是你。”   宗泗瞳孔一缩,眼中半分震惊半分怀疑,揶揄道:“我不信你真的会把天界都交给她,你们才相识了几年……”   “这就是你我之前的区别。”鹤迁唇角不经意地调笑,“我会成为她的依靠,而你,纵使与她相识数百年,也不过是个……故友。”   宗泗愕然,眼神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殿下您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忘了那段记忆,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或许她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确定她想相伴一生的人绝对不是你。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鹤迁眼神犀利,声音又冷又狠的砸向宗泗,“她失忆果然和你有关。”   “我承认和我有关,但是殿下……”宗泗笑道,“您怎么就不提,这药可能是她自己喝的呢?”   鹤迁一直平静的眼眸因他这句话有了些许的波动,宗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向鹤迁行了个礼:“殿下,宗泗有愧于殿下。”   “本座知道,这事不在你。”   虽然陈鹤迁在命册中就该早亡,但是池珂已经受司命之托干预了命册的进行,按理来说陈鹤迁应该寿终正寝才对,却年纪轻轻就离世。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旧伤,那只是说出来安慰池珂的幌子,致使陈鹤迁死亡的,是他身体里的□□。   这毒药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他对于池珂的思念之毒,但是真正致命的,却是他在江南受伤时吃的那枚出自宗泗之手解药。   鹤迁历劫归来后司命向他主动坦白请罪,鹤迁也让他在天门前诵读自己的话本七天七夜作为擅自更改命册惩罚。   “这件事是司命欠你的人情,也是你欠陈鹤迁的人情,与本座无关。”   那时的陈鹤迁已经为了池珂伤心欲绝,埋在他身体里的毒药反而是帮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早日回归天界,见到池珂。   鹤迁的坦然让宗泗送了一口气:“多谢殿下谅解。”   “实不相瞒,这药池珂那小丫头也吃了一颗,我当时信誓旦旦地说里面没毒,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愧疚。”   “……”   宗泗没想到这句话会成为他和司命的催命符,看着鹤迁瞬间变黑的脸色,宗泗刚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鹤迁手指轻叩着腰间的青色玉佩,嘴角明明带着浅笑,却让宗泗不寒而栗。   司命仙君,对不起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看到你写话本。   “这药是用什么材料配制成的,有哪些是有毒性的,一一给我列出来。”   宗泗轻咳两声叫来了宗淙,在鹤迁强大气场的压迫下,宗淙浑身颤抖着写完了药方:“这、这药是可以治病的,只是其中加了一味毒药,对凡人的身体有害,池姐姐是、是妖怪,应该……”   宗泗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宗淙在鹤迁爆发前闭上了嘴。   药方被鹤迁拿走,两人长舒一口气,宗淙有些后怕地问道:“天君他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池珂她是妖怪,这些东西不会伤她性命的。”   “不会伤她性命,但是会伤身。”池珂在修补结界时忽然晕倒,或许也是因为药性发作。   有些事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如鹤迁,不光是在法术和谋略上。   ……   鹤迁进入魔族大殿时,黑雨停了,但太阳依然隐匿在乌云之中,透过缝隙将几道细微的光洒向魔界大地,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人心头的黑暗。   从他们踏入魔界开始,池珂便感觉到有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鹤迁离开后,池珂发现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钟促。   他反复确认鹤迁不在后,才向池珂走了过来。   池珂不记得这个人,但是他身上的味道让她有些熟悉,便推测出这人她上次来魔界时应该见过。   “我是那日带您进来的钟促。”   钟促又自我介绍一遍,池珂勉强确认了他的身份:“你有什么事情吗?”   闻言,钟促面露难色:宗泗已经告诉他们蛮荒结界出现裂缝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们是池珂修好了结界,众人把池珂奉为神邸。   相比于天界那些自诩清高实则盲目自大刚愎自用的‘神仙’,他们对池珂的景仰是发自内心的。   但当池珂和那个男人出现在魔界时,他们又对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魔界景仰的对象,怎么能和天界的天君走在一起?   魔界与天界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从神魔大战之前两族便纷争不断,且魔族一直处在被打压的地位。天界风头无两甚至掌管六界。   表面上说着要与魔界修好,但魔界曾经的战神还在他们的手中作为俘虏,宗泗找寻过数次,却连关押之处都没找到。   压下心底的疑问,钟促向池珂说明来意:自从结界修好之后,他们的处境好了许多,虽然偶尔会下起黑雨,但至少不用再夜夜听着凶兽的嘶吼入眠。   “蛮荒结界已经被共主大人列为了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不得靠近。”说着钟促面露难色,“我朋友失踪了,我找遍了魔界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我怀疑他们偷溜进了禁地。”   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做过杀敌立功保卫疆土的英雄梦,禁地初设之时他们还主动去宗泗面前请求看守,但是被宗泗派了精卫,拒绝了他们。   那事两天之后钟促便再没见到过他们,他很担心他们会一时热血上头溜进禁地。   “姑娘,您是共主大人的朋友,也是魔族的贵客,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帮我去禁地找找?”   钟促说的真诚,池珂也刚好要去结界周围查探,便答应下来:“我不清楚禁地的情况,只能帮你查探,如果他们真的1日日寸珖触犯了条令私自进了禁地宗泗要责罚,我可保不住他们。”   “谢谢姑娘,后果我们自己来承担,多谢姑娘。”   钟促连声道谢,声称会在两人初见的地方等着她,话音刚落鹤迁便从大殿走了出来,神色很是不好,钟促心中一惊,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消失在池珂的面前。   池珂把鹤迁带到了她以前的住所,她走后这里便空置了数百年,宗泗一直派人打扫着,即便经历过大战依然是整洁如初。   “‘林挽宁’的真实身份找到了吗?”池珂问道。   鹤迁面色阴沉的摇摇头,宗泗给他看了这些日子他统计的名册,没有符合条件的,不排除她是随着宗强叛逃出去的那一伙人。   “这样一来就要先找宗强了。”池珂若有所思,若是动用天界的力量,说不定能早点找到宗强,“他现在在外潜逃,无论是对魔界还是对六界都不是什么好事。”   鹤迁并没有把宗强放在眼里:“他们魔界的人,让他们自己找。”   说着,鹤迁一把将池珂拉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池珂只觉得一股纯洁温暖的真气在体内缓缓流动,游走在她的血管中,洗涤着她的血液。   这股真气如鹤迁一般霸道又温柔,在她体内游窜,像是在找些什么,池珂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鹤迁牢牢地禁锢着:“别动,我在给你疗伤。”   话音刚落,池珂忽然觉得心口一哽,随着几声重重的咳嗽声,她吐出一口黑血来。   “好了,毒素已经被逼出来了。”鹤迁抱着她停顿了片刻,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池珂望着那滩血迹怔愣片刻,忽的想起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变得愤怒:“宗泗他在解药里下了毒?!”   鹤迁眨眨眼,算是默认。   “说好的他给我解药我随他回魔界,他居然给我毒药,还眼睁睁看着我吃了下去!”   池珂心中愤怒无比,她后来虽然有不回魔界的心思,却没想到宗泗真的会拿人命来开玩笑。   “那陈鹤迁他……”   池珂眼底蓄起了泪水,终究还是她害了陈鹤迁。   “这不怪你。”鹤迁趁机再次拥她入怀,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触及她的脸颊,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眸,“是药配方出了问题,虽然有治病救急的药效,但是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却是□□。这药虽然不会伤害你,但是留在体内也不是什么好事。”   鹤迁刻意隐瞒了司命和宗泗合起伙来设计他的事实,倒不是为了宗泗开脱,只是不想让池珂对他心存愧疚。   “宗泗那个混蛋,枉我后来还回了魔界。”池珂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大殿把虚弱的宗泗抡起来打一顿。   “其实也不是全无坏处。”鹤迁笑道,“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担心我,竟然会为了我吞药威胁宗泗。”   “这……我是怕你死了赖账。”   “陈鹤迁早一点魂归西天,你不是能更早一步成仙吗?”   池珂红着耳朵狡辩:“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历劫之后会不会忘了我,当然不能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   鹤迁笑而不语,池珂愈发觉得难为情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啊啊!   为了找到那段她失去的记忆,池珂决定去蛮荒结界一趟,她坚信是肯定是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失去记忆。   “我在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一个人,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很漂亮。”   “蓝色眼睛?”鹤迁重复了一遍,“我似乎在典籍中看到过,有一种古兽的眼睛便是蓝色的。”   那个梦境可能关乎池珂的身世,但鹤迁也只是匆匆一瞥,里面写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需要回去翻找。   池珂也不急,她当了千年的野妖怪,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品种,她现在只想找回姜茗死后的那段记忆,并且她坚信那段记忆的丢失肯定和那双蓝色眼睛有关。   鹤迁:“……”   洗魂汤也不是没有解药,但鹤迁还没有想好,如果池珂真的恢复了那段记忆,该会怎样回应自己的感情。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去结界一趟。”   池珂抬眸,撞进鹤迁含笑的眼眸,霎时又有些愣神,也陷入到对自己的怀疑中:她不会真的见色起意对鹤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司命:背后发麻   ☆、第四十七章   六宫大战使得魔族损失了不少精锐, 宗泗秉承着能省则省的信念,连魔界入口的守卫都被撤走了,只派了只如毒鳄在魑魅河守着, 但禁地这边的守卫却是不少反增,甚至由六宫之主宗扬扬亲自带兵守着。   宗扬扬啃着果子,岔腿坐在道路的正中央, 皱紧眉毛四处张望,他的目光不能说是凶狠,倒有几分傻气在里面。   看见池珂, 他将果子随手一放,站起来端正地喊了声:“池姐姐好。”   池珂嘴角抽搐, 宗扬扬是宗淙的表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按岁数来说宗扬扬还要比他大上几百岁,但宗扬扬长得显小脾气也是小孩心性, 便一直叫池珂姐姐叫到现在。   宗扬扬长得白净,看上去是乖巧可爱的一挂, 事实上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他小跑着过来,张开双臂看上去是想给池珂一个拥抱。   他没能近池珂的身, 便被鹤迁的气场震飞,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你谁啊!”宗扬扬既生气又委屈,细细地打量过鹤迁后, 不确信的问道,“你是天君?”   没等鹤迁回答,宗扬扬抡起自己的武器——一把重达200斤的长柄铁锤,朝着鹤迁飞来:“我管你是谁!敢打老子, 老子锤死你!”   池珂阻止不及,鹤迁将她拥进怀中,单手接下了宗扬扬的进攻。   一阵狂风掠过池珂的脸颊,只听宗扬扬一声吼叫,连人带锤一起摔在了地上。   宗扬扬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性格,他怒骂一声,捡起地上的锤子又要进攻。   在他起身之前,池珂一掌将他的锤子冻在了地上:“你发什么疯,难道你想再次引起天魔两界的战争吗?”   宗扬扬小嘴一撇,眼眶中瞬间蓄起了眼泪:“池姐姐,是他先动的手。”   注意到两人亲密的动作,宗扬扬像是一愣,然后更加委屈道:“池姐姐,你居然和那个狗天君搞在一起了?!你把我大哥置于何地?!”    “你大哥和我有个屁的关系!”池珂也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要是再这样瞎说,我就把你冻成冰棍扔到丸山万蛇窟里去。”   听她这话鹤迁不禁轻笑出声,这更加激怒了宗扬扬,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把铁锤□□,便赤手空拳再次对着鹤迁打过来:“你笑个屁啊!”   鹤迁带着池珂轻松地躲过他的拳头:“在笑你。”   “你个$@%&……”宗扬扬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脚下和双手也没闲下来,鹤迁像在逗小孩一样轻松地躲过他所有的攻击,但就是不还手,气得宗扬扬直咬牙。   池珂来到门口的守卫面前,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钟促的那几位朋友,他们却说这些日子不见有魔族人过来,但凡靠近一点的都被他们赶走了。   “怪了。”池珂又问,“那蛮荒最近可有异动?”   为首的魔族道:“自从姑娘修好结界后好了许多,但是每日都有凶兽在结界口守着,他们不停地攻击结界,似乎是想再次破坏。”   说罢他又恭维道:“不过姑娘的修好的结界牢固得很,他们这样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池珂认真道:“牢不牢固我不知道,但是凶兽毕竟是凶兽,他们这样日夜不停的攻击,就算再牢固的结界也难免会出问题,你们一定要派人时刻盯着,一旦有情况立刻向宗泗汇报。”   守卫应下来,池珂又像他们描述了钟促朋友的外貌特征,但是依然没人有印象,其中一人更是玩笑着告诉池珂说不定是被人杀死后藏起了尸骨。   魔界的现况比预想中还要差,本就是一个崇尚力量杀戮不断的种族,现在更是因为环境的破坏和资源的匮乏纷争不断,名册每天都在更新,每天都有因为为了争夺物资受伤死亡的人,即使是严刑禁止也无济于事。   宗扬扬单方面‘打’了鹤迁半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抽出空来对池珂道:“池姐姐你放心,我们看守的严着呢,几个小孩肯定溜不进去的。”   “当真?”池珂神情严肃,“我要进去查探。”   “姑娘,这是禁地,没有共主的允许不能进去……”   “我都不能进?若是结界除了任何差错,你能负责?”   知道眼前便是修补结界的人,共主大人颇为在意不说,她身后的天族人看起来也是身份尊贵……   放还是不放?   几个守卫一时没了主意,他们看向一旁打得火热的宗扬扬,宗扬扬被鹤迁气得不住捶地,怒喊道:“让他们进!”   池珂与鹤迁如愿进了禁地,没走几步便看到了由她修补好的结界,以及守在结界之后的凶兽郯坞,他足足有三人那么高,鸟的头颅却长着人的四肢,通体覆盖黑色羽毛,双眼赤红,黑色鸟喙细长尖利,能轻易撕碎猎物的肉。   他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两人,口中发出尖细刺耳的鸣叫。   “吵吵什么!”宗扬扬已经拿到了自己的铁锤,重重地摔到地上,算是对郯坞的警告。   郯坞愤怒地将尖爪拍在结界上,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结界上的法术灼伤了他的爪子。   宗扬扬笑道:“池姐姐你放心,他们出不来的。”   此情此景,池珂却根本放心不下来,如果结界内部有法术会灼烧试图破坏的凶兽,那之前的裂缝是怎么来的,是凶兽不惧灼烧砸开的,还是外部人为破坏?   如果是后者,那现在的结界一点都不安全。   池珂试图跟郯坞对话,问他有没有见到几个魔族小孩来到这里,郯坞低下头用赤红的眼睛紧盯着她,看得她不寒而栗:“有,被我吃掉了。”   他的声音是低沉嘶哑的,如迟暮的老人。   “你别放屁了!”宗扬扬皱起眉威胁道,“那些小孩根本不可能进来!”   池珂自然不信郯坞的话,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被关了几十万年的凶兽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交流,郯坞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翘着二郎腿躺到了一旁,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   池珂正无奈之时,鹤迁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声道:“那边好像有别的出口,我们去看看。”   他声音极小,但还是被闭眼装睡的郯坞听到,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这里哪有什么别的出口?”池珂顺着鹤迁的话头说下去,配合他演戏,“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感觉到有结界有一块比较薄弱的地方,如果体型较小,也不是没有出来的可能。”   池珂观察着郯坞,看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走吧,去看看。”   两人绕开这段结界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宗扬扬也跟了上来:“池姐姐,你们刚在那里窃窃私语些什么呢!”   “我说你粗心大意,连有人逃出去了都不知道。”   宗扬扬挠头:“不可能啊,我们在门口守了那么久……”   觉着差不多离开了郯坞的视线,三人试了隐身咒躲起来,池珂问道:“这招真的管用吗?”   鹤迁点头:“确实有一处比较薄弱,如果他们聚力,说不定真的能把人送出来。”   话音刚落,天空闪过一道黑影,郯坞在附近降落,绕着附近转了好几圈,确定没人后朝着结界一角走去。   “我去!这里居然真的有可以出来的地方?!”宗扬扬惊呼出声,却被郯坞觉察,他停住脚步,口中发出怪叫。   池珂顿感头疼欲裂,捂住耳朵,鹤迁在她周围又设了一圈屏障,她才勉强缓过劲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宗扬扬捂着耳朵跪倒在地,抡起一旁的铁锤喊道:“别叫了,再叫老子砸死你!”   一晃神的功夫,郯坞已经不见了踪影,叫声也随之消失。   眼看着就要找到他们的秘密出口却功亏一篑,池珂掐死宗扬扬的心都有了。   宗扬扬傻笑着给她赔不是,鹤迁绕到刚刚郯坞待过的地方查看,在某个地方驻足,盯着看了许久。   如他所料的那样,结界的裂缝不过是个幌子,这薄弱之处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觉察到上面混杂的妖力,鹤迁推测已经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就这么一小块,那些东西体型那么大,怎么可能出来嘛!”宗扬扬小嘴叭叭个不停,扰乱两人的思绪。   池珂微微一笑,一脚踹在宗扬扬的臀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赶快去通知你们老大!”   两句话的功夫,鹤迁已经加固了那一块结界:“这么小的体型,在蛮荒中确实少见,即便是化成人形也很难出来,更不要说蛮荒里都是上万年的老妖怪。”   不知道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便无法根据它的习性找到它的藏身之处,自然也难以确认应对之法。   如果那东西还留在魔族界内倒还好说,万一已经溜了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被宗泗痛骂一顿后,宗扬扬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这一段时间没有人进出过禁地,但宗泗不信他火急火燎地来到禁地时,池珂与鹤迁正面色凝重地对着两具尸骨。   说是两具,也只是靠着两块头骨得出的结论,现场的骨块像是被野兽啃食过,残缺不全,很难拼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从骨头大小来看比成年魔族要小,结合身边残破的衣服碎片,基本可以推断出就是钟促的那几个朋友。   宗扬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喃喃道:“怎么可能,我们这几天一直严守,他们是怎么溜进来的?”   “你倒不如问,那个东西是怎么出来的。”查看过骨头上的牙印,鹤迁心底隐隐有了猜测,但体型的巨大差异让他不敢妄下结论。   刚刚经历过一场黑雨,宗泗的精力还未完全恢复,他冷静地让宗扬扬封锁消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有凶兽跑出来的事情。   宗扬扬语塞:“晚、晚了。刚刚我去找你的时候,已经通知兄弟们把大家召集起来,打算合力寻找,抓到那个怪物……”   在宗泗的死亡凝视下,宗扬扬的声音越来越小。   现在也顾不得其他,宗泗赶紧出去安抚民心,百姓刚刚从战乱中走出来便又听到这种消息,本就动荡的心肯定会更加不安。   池珂让宗扬扬把这些尸骨收拾起来不要被百姓看到,好在他只说了有东西跑出来,没说那东西吃人,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一出去池珂便看到了人群中神色黯然的钟促,在看到自己的瞬间钟促眼底闪过一道期许的光芒,池珂对着他微微摇头,钟促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凶兽逃出对魔族百姓的冲击是巨大的,尤其宗扬扬那个傻子还让人把他们聚集起来,年轻人是斗志昂扬,却忽略了一些老幼病残,他们没有什么战斗力,是此时最为惶恐的一群人。   “是什么凶兽逃了出来目前暂且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体型较小,没什么伤害性。”宗泗刻意隐瞒了发现尸骨的事情,“大家平日里注意着些,若是发现了奇怪的脚印或是陌生的痕迹,一定要及时上报,如果遇见了陌生的面孔,也要上报。这段期间我们会带人在界内搜捕,一定会早日把那东西揪出来。”   宗泗又说了些安抚的话,那些百姓有的听了,也有些人看上去丝毫不畏惧这个新共主,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嚷嚷着要进禁地一探究竟,随着一些男人的附和,现场乱得一塌糊涂。   “你若是想进去,就别再出来了。”宗泗语调一转,阴冷的语气眼神将男人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宗泗命人打了他五十鞭作为扰乱秩序的惩戒,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人群中也再也没有了异议。   他想做个和善的共主,但是对于这些只会使用蛮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也该有些惩罚手段。   百姓这边处理好了,接下来便是要找到那只妖怪。   有鹤迁和池珂在这里,可是说是事半功倍,凭着鹤迁对凶兽的了解和池珂的追踪能力,他们很快便确定了凶兽的活动范围,并推测出他还在魔界境内。   “那是只异化的饕餮。”   众人到达那东西的窝点,钟促其他几个朋友的尸骨都在那里,还有一地鸟兽的残骸,骨头上的牙印,地面上畸形的脚印,以及空气中留下的腥臭味,无不印证着鹤迁的观点。   “它体型小打不过蛮荒的其他生物,这么些年肯定是饿坏了。”满地的残骸触目惊心,从骨头的新旧来看,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停止过觅食,“等它把附近的飞鸟走兽吃光,就要开始对百姓下手了。”   魔界的飞鸟走兽本来就少,但由于这些时间的黑雨,宗泗以为他们是躲起来了,从没往这方面想。   那东西在魔界待了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从有裂缝开始就出现了?   宗泗越想越头大。   ☆、第四十八章   池珂帮钟促找到了他的朋友, 虽然只带回来残缺不全的尸骨,但好歹也能给他一个交代,让这些人入土为安。   钟促小心翼翼地将几具尸骨包了起来, 打算埋在后院的树下:“我们的父母都战死了,我是他们唯一的朋友。”   少年强忍着泪水,向池珂道谢:“姑娘你放心, 我不会把怪物吃人的事情说出去的。求你们早日抓到那个怪物,为我的朋友报仇。”   “我们会的,你节哀。”   对于一个刚刚知道朋友噩耗的人, 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池珂只是向他保证会抓到那个怪物, 简单宽慰了几句, 便转身离开留他自己独处。   刚刚踏出小院的瞬间, 背后传来低声呜咽,池珂脚步一顿, 终究没有回头。   鹤迁在院外等她,见她精神萎靡, 便主动走到她身旁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尽早抓到那个东西才是对死者家属最大的宽慰。   “那只异化饕餮的情况还未知, 宗泗拒绝了我让天兵来帮忙的提议,现在只能靠我们几个了。”   宗泗的拒绝无可厚非,一旦有天族人插手, 百姓肯定会觉察出端倪,到时候局面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   鹤迁又道:“我们摸清了他主要活动的区域,离村落较远,但是有逐渐靠近的趋势, 郊外可以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可能不久他就会向魔族百姓下手了。”   “那便多找些人在村落附近守株待兔,按照饕餮的食性,他开过一次荤,就肯定不会再任由自己饿着,早晚要过来的。”说着,池珂又向鹤迁道歉,“是我邀请你同来的,结果却害你陷进了这场风波中。”   “你这话有两个错处。”鹤迁动作自然地将她一缕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第一,是我主动要来的,第二,不是我陷进了这场风波,这本来就关乎六界,我作为天界之主,在履行我的义务。”   鹤迁还是陈鹤迁的时候就喜欢和她讲道理,挑出她话里的错处一条条反驳她,有时池珂觉得他这样将来和女子相处时肯定会遭人嫌弃,但鹤迁对她的反驳都恰到好处,甚至还带着经意或不经意地撩拨。   不过当时她不知道那是撩拨,只觉得鹤迁耿直与可爱兼顾,说不定会更招女孩子喜欢。   现在回想起来,这人那个时候就开始给她下套了。   池珂不禁有些想笑,鹤迁问她怎么了,池珂道:“我这趟是来找宗泗要信物的,现在才想起来信物还没要到,还替他办起事来了。”   说起她的信物,鹤迁皱起眉,他去找宗泗时提起过此事,但是宗泗拒绝给他。   “她哥哥说了,一定要等到池珂决定好了要相伴一生的人才能把这东西还给她,若是现在随随便便就给她了,万一丢了或者被别人骗走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和她哥哥交代。”   宗泗显然是池珂身份的知情者,但他据不透露,鹤迁也不能明强——大不了过几日他自己再来一趟,与宗泗一战后再讨论此事,或许他会比现在好说话。   “他不给那就不要了吧,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池珂找了这么些年也是怕自己把信物弄丢了不好跟交代,既然有人替她收着,她只要确定那东西安好就行了。   “用不到?”鹤迁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瞬间拉下脸来,语气也有些委屈,“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   池珂顿时头大。   “我现在失忆了,我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池珂压着声调,努力不在鹤迁面前吼出声来,转而问道:“万一你诓我怎么办?”   鹤迁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目光紧跟着她,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就算你不记得当时的事情,那现在呢?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   这真是个送命的问题,池珂揉揉脑袋,保持自己的清醒:“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因为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也不敢妄下结论。”   她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只要不恢复记忆,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   鹤迁却从她的回答中听出了希望,他眸中漾开一丝笑意:“那便不想了吧,等你恢复记忆再做定夺。”   池珂松了一口气,没有避开鹤迁帮她揉太阳穴的手,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她的思绪平静下来,随着鹤迁的动作,脑中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异化的饕餮、气味、被吃的少年……   “坏了!”   脑中灵光一闪,理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池珂拉着鹤迁便往回走。   两人刚离开不久,钟促的小院已经变了个样子,原本破旧便整洁的院落变成了一片废墟,所谓的要‘埋在树下’地尸骨被随意地丢弃在碎石堆下,钟促已经不知所踪。   “我们中了它的障眼法。”池珂气愤又无奈,她若早些觉察,刚刚就能把那妖怪当场抓住。   “我都陪他骗了,十几万年的修为不是说说而已。”鹤迁倒是冷静得多,问池珂是怎么发现钟促就是那只饕餮的。   池珂道:“气味。”   她的鼻子要比其他人更灵一些,第一次见到钟促的时候,她就觉得钟促略微不同于其他魔族人,不管是因为他长得白净,他身上的气味也要比其他人更淡一些,让池珂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性,所以选了他带路。   几人在追查到饕餮老窝时,除了血腥味,池珂还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但是那味道过于淡了,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直到刚刚又见到了钟促,池珂再次捕捉到了那股味道,可她只顾着同情安慰钟促,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池珂又找了上次来魔界的时见过她的几位百姓,才知道她和钟促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那间小院,这一切不过是钟促做出来试探她的。   那些人对钟促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只记得是个文静秀气干活很勤快的少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在那里定居的,没人有什么记忆。   得知了真相的池珂气得直跺脚,她难得如此尽心地帮一个人,到头来却是被对方利用了?   “等我找到那个东西,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宗泗听闻后没有像以往一样嘲笑她,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钟促从那时起便混进了魔族,那这些日子因为打架身亡失踪的百姓,是不是都和他有关?   造出茹毛饮血的假象故意误导他们,实则早就混迹潜伏在百姓中间,依靠着魔界战后的秩序混乱,猎杀无辜百姓,满足自己的食欲。   而他们这些管理者,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察,蛮荒的凶兽并非都像郯坞那样头脑简单,这种手段残忍心思缜密的才是真正危险之人。   宗泗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发誓一定要把那东西揪出来,大卸八块远远无法解他心头之恨,他要捏碎那人的魂魄,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确定了钟促身上的味道,找起来方便许多,宗泗命人封住了魔界的所有出口,派出五支魔族精锐部队,就算把整个魔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   彼时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端坐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天真无邪地叫着“钟促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玩啊”。   钟促微微一笑,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用哄小孩的温柔语调道:“有人在找我们呢,哥哥送你回家。”   接到有个四岁小孩失踪的消息时,宗泗的狂躁情绪达到了顶峰,小孩的母亲在他脚下流着眼泪,声称以往这个时候带孩子出去玩的钟促都会把小孩送回来,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担心两人遇到了危险。   宗泗不敢告诉她钟促就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只安慰她让她先回去等着消息,他们会全力去找。   宗扬扬骂了句脏话:“****!连孩子都不放过!”   被发现之后的钟促似乎更加疯狂了,为了尽快找到他,池珂想尝试冻结空气,这样能使他的气味更加清晰,但是范围太过广泛,她担心会对其他百姓有影响。   鹤迁也不希望她用这个方法,这样对元气的损耗太大,为了个早晚能找到的妖怪这样做不值得。   宗泗骂鹤迁没有同情心,鹤迁冷静道:“那是你们魔界的人,不要把责任强加到别人身上,池珂刚替你们加固了结界,受不起这么大的法术消耗。”   宗泗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叫替我们加固了结界?!结界为什么会设在那里,魔族为什么要靠着危险无比的蛮荒居住,难道这都是我们想要的吗!”   鹤迁的语调近乎冷漠:“不是你们想要的,但是你们自取的。”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对战,宗淙也正是此时冲了进来,告诉他们那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钟促他主动投案自首了。   再见到钟促时,他已经卸下了文静无害的伪装,笑吟吟地看着池珂,眼底带着一股子邪气,那两排尖利的牙齿让池珂十分不适。   宗杨杨上前去给了他两拳,钟促吐出一口血,但还是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们。   这使得宗扬扬更加生气,但在他要再动手时,宗泗拦住了他。   宗泗压抑着怒火,问他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怎么逃出来的,逃出来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失踪的那些百姓是不是都是被他杀的。   钟促意料之外的配合,笑道:“我在这位姑娘来的前几天就出来了,不过那时我可老实得很什么都没做。若不是那些人来挑衅我,我也不会吃了他们。”   那时他实在太饿了,便连骨头一起吞了下去,又吃了些飞鸟走兽才勉强不那么饿,再后来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把硬邦邦的骨头都扔掉了。   钟促说得云淡风轻,像点评饭菜一样点评着那些人的口感味道,连池珂都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啊……从洞里钻出来的。”钟促掀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后背的伤痕,“那结界烧的人真疼啊……”   但为了自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出来了,出来之后他还特地修补了那一块结界,防止里面的其他凶兽出来。   “这样算起来,其实我也是功过相抵了。”钟促嗤嗤的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池珂又问他为什么不想让其他人出来,结界上那道裂缝是怎么来的,钟促却不说话了。   他将手腕并起往前一伸:“你们把我抓起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宗泗看了鹤迁一眼,似乎在等他做决定,但鹤迁依然是一副‘你们魔界的事情自己决定’的表情,宗泗无奈地收回目光,思考起该如何处置钟促。   虽然他说过要把钟促大卸八块让他魂飞魄散,但是他真的落到自己手里,他却不能那么做。   这只异化的饕餮一看便是族中的小辈,如果被饕餮一族察觉到他们杀了他,一定会引起蛮荒的骚动,毕竟饕餮一族在凶兽当中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似乎是料到他们不敢杀自己,钟促的表情愈发猖狂:“你们又不敢杀我,抓我有什么用呢?魔族的牢房那么破,根本困不住我。何况我在这里吃腻了要换地方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未落,手腕便捆上一股黑绳,那股黑绳犹如蟒蛇一般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捆住,钟促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看到鹤迁波澜不惊的脸。   他勾唇一笑:“天君殿下,您这是要插手魔族的事情了?”   “魔族的牢房关不住你,天族的可以。”鹤迁手中动作,钟促身上的绳便收紧,将他裹成了一个蚕蛹。   钟促还是在笑:“我也想试试,天界的牢房关不关的住我。”   “那你就去试试吧。”   池珂直觉钟促有点不太对劲,这样主动送上门来的多半是另有所图,尤其当他看向自己时,黑色的眸子中是明显的不怀好意,让池珂怀疑他一开始找上自己就是有目的性的。   鹤迁和宗泗并非没有觉察到不对劲,但是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考虑到多种因素,把钟促交到天界是最为稳妥的,毕竟天牢的坚固六界闻名。   最终还是由鹤迁带走了钟促,宗泗则继续调查林挽宁的身份以及结界被破坏的原因,之前以为是年份久了出现的裂痕,钟促的出现预示着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池珂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钟促一路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跟着鹤迁回了天界,天界大会还未结束,正在畅饮的众仙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们天君殿下就带了只凶兽回来。   有人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一众人哗啦啦全跑了出来,围观新鲜的被裹成蚕蛹的钟促。   任钟促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多神仙妖怪对自己指指点点,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问道:“你们吃什么呢,给我也备一份,我饿了。”   我饿了,是要吃人的,不过神仙好像也不错,虽然肉老了点,但是可以增进修为。   钟促看着他们露出满足的微笑,像是看着一块块肥嫩的五花肉。   “把他关进天牢,只给他素食。”鹤迁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但是颇为仁义的告诉他这里的饭绝对管饱,不会让饿肚子。   钟促打了个嗝,伸出被绑住的手隔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粲然一笑:“我可没那么容易吃饱。”   直到他被守卫押送走,众仙家才如梦初醒,鹤迁的一个侍从古易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这只饕餮又是从何而来。   鹤迁道:“蛮荒结界破损,你带些人去协助魔界共主彻查此事。”   “殿下您去了魔界?”古易惊道,“属下失职,没有陪同。”   “不需要你陪着。”鹤迁抬眸,淡漠的扫一眼还在状况之外的众人,目光精准地锁定早已躲进人群的池珂,勾起唇角。   平日里的威严冷漠被打破,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聚在他的身上,在那浅笑的点缀下,鹤迁愈发璀璨耀眼,让这群多年来以神仙自居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天神下凡’的震撼   身旁的孔雀公主绿琴发出一声低呼,又惊又喜,殿下的目光像是在看着她,眼底只有她一人。   池珂却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鹤迁收回目光,也收敛笑容,语气寡淡但字句都是重磅:“本座要成亲了,迎娶天妃的事宜从今天开始准备着吧。”   ☆、第四十九章   鹤迁给还未完全清醒的众仙又扔下一个难以消化的事实, 也不解释他要迎娶的人是谁便潇洒离去,留他们自己讨论。   这绝对是几万年来他们过得最刺激的一场飞升大会了,树妖醉醺醺地跟池珂八卦道:“咱们真是撞大运了, 刚来就能看到天君娶妃,几十万年几百万年才有一次的盛大景象哩!”   池珂脑中乱作一团,嘴上不留情道:“也说不定, 万一天君还要纳小妾,咱们还能再见到。”   树妖夸她:“你可真会开玩笑。”   听着两人的谈话,陈展鸿忧心忡忡, 情绪都写在脸上。   自打在天上见到他,池珂就没见他笑过, 眉毛皱成川字, 总是有叹不完的气。   池珂忽然怀疑, 陈展鸿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和鹤迁的事情。   陈展鸿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叹气:“亏得你能问出这句话来, 不光是我,你去问问康元则, 问问宋策,问问你们亲近的这些人,谁不知道?”   “那我在去魔界之前, 和鹤迁发生了什么?”   “我不清楚。”陈展鸿回忆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鹤迁当时很生气很落魄, 你更是连夜逃出了陈国。”   池珂的心又凉了半截,陈展鸿都这么说了,估计她真的做了什么事触到了鹤迁的逆鳞。   那他现在做的这些,是在报复吗?   ……   鹤迁当众宣布他要成亲, 虽然没说新娘是谁,但与司命一同关注着天君历劫的这几位上仙却猜到了。   襄汾上仙将司命堵在南天门,挥舞着手里的木棍,誓要把司命敲成肉泥扔进南海喂鱼:“瞧瞧你干的好事!殿下现在要娶那个身份不明的小妖怪,这可是会让整个天族蒙羞!”   司命辩解道:“她现在不是妖怪了,经历了飞升大会她便是天族的一员了。”   “我可去你的吧!”襄汾上仙撕破司命的谎言,“你能给她天族的身份,但是她没有神格,注定了她只能是个妖怪!”     襄汾本来也不过是山间的一朵杜鹃花,在山间汲取了多年的日月精华,又修炼了上万年,但这远远不能让她能成为真正神仙,她是经历过三百多道天雷,历过两次情劫,才摆脱了妖怪的身份拥有了神格。   她池珂只是陪着天君度了几年的劫便能成为神仙?就算经历过磨难的众神答应,天道也不答应!   “她现在只有一千岁,历劫还遥遥无期,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天君娶一个妖怪吗?”   说着襄汾眼里蓄起了泪水,她知道天君不在乎这些,但是他毕竟年纪尚小,多得是不服他做六界之主的人,现在娶一个妖怪,不仅落人口舌,还给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可乘之机。   她这一掉眼泪,司命的态度立马软下来:“咱们天君的功绩,那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南海与北海的鲛人内战多年,多少次闹到老天君面前都没能解决,最终不还是咱们天君出马平定了内乱?天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我当然知道咱们天君有勇有谋是天降奇才,但是……”襄汾猛地跺脚,愤愤道:“就算他娶鸟族公主我都没意见,可那个池珂就是不行!”   司命问道:“为什么池珂不行?”   “女人的直觉。”   这给司命逗笑了:“你们女人所谓的直觉,就是在看到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女人时,本能的带上了防备和警惕,说到底还是你们嫉……”   襄汾一个眼刀扫过来,司命哂笑着住了嘴:“池珂的身份确实有些可疑,但丸山上住的多得是无父无母的妖怪,你总不能让我给她变一个出来吧?”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她可疑。”襄汾眼珠一转,招司命凑近,在他耳边细语两句。   司命皱起眉:“我不想见他,一见到东平上神我就发怵。”   襄汾瞪着他:“你不去也得去,必须得把他老人家请来,制止这桩婚事。”   ……   天界大牢中,钟促正盘膝坐在专门为他定制的牢房中,面前摆着两大锅的饭菜,青青白白的素菜让他根本提不起食欲。   “我要吃肉。”钟促对牢门外的鹤迁道,“就算没有人肉,你给点其他肉也行。”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鹤迁此行是来逼问他逃出蛮荒的契机,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还要得到最终的确认。   钟促扒了两口饭,味道出奇的难吃:“你们天界的厨子做饭这么难吃,你是怎么忍受的?”   “不是天界的厨子做的。”鹤迁道,“你池姐姐看你在牢里辛苦,亲自为你下厨。”   鹤迁又道:“这是常人没有的待遇,你不要不识抬举。”   钟促眉头皱了起来,不光因为诧异一个长相美貌的女子居然有这样令人无语的厨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鹤迁说着话时的神态表情,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居然真的有那么几分羡慕在里面。   果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饭菜的味道虽然奇怪,但也填补了钟促的饥饿,他在蛮荒饿了太久,普通的食物对他来说也是难得。   钟促边吃边心不在焉地‘忏悔’:“我本来不想吃那些人的,但是你知道的,我太饿了,他们又故意挑衅,我一时没有忍住。”   鹤迁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那个帮助钟促逃出来的人是谁,事实绝对不可能向他说的那样。   钟促吃饭的动作慢下来,歪着头思考,半晌后,他问道:“听说你要和池珂成亲了?”   “有这个打算。”鹤迁耐心地回答他。   “哈!猜对了,我就知道是池珂。”钟促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那些守卫都在猜测你要娶的人是谁,我一下子就猜中了池珂。你们会让我参加你们的婚礼吗?”   “不会,你是即将接受审判的犯人,不能离开天牢。”   钟促托着脑袋思考:“那我会受到什么惩罚呢,你们会杀了我吗?”   “你伤害的是魔族人,要等着魔族共主一同来决定。如果不出意外,你的后半辈子或许就在天牢里度过了。”   “魔族共主?你说宗泗呀……”钟促嗤嗤笑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他也喜欢池珂?我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那时候我每天都蹲在结界边上,观察着魔界的景象,我是看着池珂长大的。”   鹤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池珂极少向他讲述自己的幼年,因为她觉得那时在宗泗身边过得不自由,每每想起魔界那昏暗的天空,心底就像压了块石头。   但鹤迁对那段时期是很好奇的,不仅如此,他对池珂的所有过去都好奇,她离开魔界后的短短几百年里,过得比他这几万年都要精彩。   “我刚刚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有这个高,脸又圆又嫩,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纯洁,她身上有一种冰雪的凛冽,让人觉得她将来肯定是个冰山美人……”   钟促记起自己趴在结界边上,看池珂把宗泗的脚冻在魔族大殿前,她笑得天真烂漫,干的却不是什么好事,宗泗当时已经是六宫中名望最高的宫主,却连一个未过百岁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池珂是特别的,她的来历成谜,性格也成谜,你永远不知道这小丫头有多少坏心思,可她又会在你伤心失意时给你变出一片圣洁的雪,堆个雪狮子在你门前哄你开心。宗泗对她又无奈又宠爱。   说到这里,鹤迁打断了他,表示自己不想听了。   钟促愣了愣,哈哈大笑着问道:“殿下,她难道没这样哄过你吗?那几百年里池珂可是堆了不少雪狮子,都被宗泗保留下来放在库房里呢。”   “……”   在陈国的时候,池珂只在某年雪天堆过一个石狮子在武中殿院中,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便被那些玩闹的宫人砸坏了。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鹤迁心底升腾,连眼前这个亲眼见过池珂孩童时期的人都让他十分不顺眼。   见鹤迁要走,钟促急了:“你不是来问我怎么出结界的吗?”   鹤迁冷眼:“本座今天不想问了。”   “别走啊!”情况超出了钟促的预料,他趴在门前把鹤迁叫回来:“我说,我现在就说!”   “我和宗强做了交易,我帮他找到一个人,他帮我打开蛮荒结界。”   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钟促偏偏要做那么多的铺垫。   鹤迁立马便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冷笑道:“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不在天牢。”   “我失望什么,又不是我要找。”钟促扯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现在想明白了,宗强他不过是个在外逃亡的丧家犬,与其和他交易,不如找一个更强大的。”   他抬起头,眼里带着并不真诚的笑意,鹤迁想也没想就拒绝:“我不会打开结界让你们出来为非作歹的。”   “你会的,早晚有一天。”钟促重新盘膝坐了回去,吃着剩下的炒饭“我把话放在这里了,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知道的事情很多,你肯定会用得到我。”   钟促清脆的声音哼着不知名的古调,伴着鹤迁走出天牢,门口的侍卫对他又敬又怕,垂首站在一旁,不敢看他。   “这人伶牙利齿心思缜密,不要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侍卫连连点头,第一次见到天君亲自‘关照’犯人,不由得对钟促有些好奇。   但他更好奇的还是天君要成亲的对象,是天界哪位女上神,还是哪族的公主女王?   他们不敢问,目送着天君离开天牢,又聚在一起讨论起了天君的婚事,以及牢中那个很难吃的少年。   ……   司命被襄汾逼着去请东平上神,但东平上神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找不到人,只能先去劝鹤迁。   他这种小仙,按理来说在天君面前是说不上话的。   但既然是他找了池珂,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媒人,司命如此便有了底气,在宁青宫外七景园边等起了鹤迁。   鹤迁没等到,先把池珂等来了,而且池珂是特地来找他的。   她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挂名的神仙,面色不善地来找司命对质。   “你当时说会帮我免了这些劫难直接让我位列仙班,都是忽悠我的?”   司命辩解道:“我当时是说了帮你位列仙班,却没说一定能免了那些劫难……”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池珂黑了脸,对司命失望透顶,“神仙做成你这个样子,真是丢人!”   司命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感到心虚,嘴上却还硬撑着:“我已经让你来了天界,吟荷池底也刻上了你的名字,你将来要历劫,我也一定会帮你,只是时间早晚的事罢了。”   他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反正池珂的劫难还有几千年,到时候他的修为足以帮她度过天劫。可司命没想到天君看上了池珂,还要和她成亲。   事情一下子就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觉得你能帮我度过天劫吗?”池珂完全不信任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时就不该答应你,做什么劳什子神仙,还不如我的丸山自在!”   池珂愤愤地抬起了手,司命缩起脑袋:“你往另一方面想,至少你认识了天君不是吗,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缘分!万一将来你真的做了天妃……”   “呵,难道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吗?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天妃!因为我是妖怪,就要心甘情愿地被你们欺骗利用?!”池珂一掌打在白色的围墙上,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蜿蜒到墙根。   “下次再让我见到你,这巴掌就打在你身上了。”   池珂阴沉着脸转身,身后站着错愕的鹤迁。   “你的手……”鹤迁低下头,眼底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这次池珂没有理睬他,径直在他身侧走过,鹤迁的手悬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鹤迁呆在原地,像一尊雕像,司命不敢去看他的神情,颤颤巍巍地跪下来请罪:“殿下,是小仙处理不周……”   “本座日后再和你算账。”鹤迁的声音让司命脊背发麻,跪在那里动弹不得。   反应过来的鹤迁立马转身去追池珂,但池珂走的飞快,他追到天门,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放心   ☆、第五十章   自打池珂去帮鹤迁渡劫, 丸山便少了个做饭人,山顶的府邸也许久没再飘过炊烟和香气。山下小妖虽然都对她那难以下咽的饭菜有了心理阴影,但是那么久没在池珂的威逼利诱下去品尝, 倒也有些想念。   于是当山顶府邸再次升起炊烟时,他们喜出望外,齐齐地朝山顶跑去。   池珂正在她那小厨房中, 左手抡着大勺,翻炒锅里的菜,勺子碰撞着锅的四周, 叮当响个不停。   辋川缩在角落,看池珂像在打仗一样地做饭, 他的心也跟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起砰砰跳个不停。   “池、池姐姐……菜要糊了。”辋川一开口就酸了鼻头, 厨房里的烟雾熏得他只想流眼泪, 他带着哭腔道,“池姐姐你怎么了, 你正常点,我害怕……”   说话之间池珂的菜已经出了锅, 虽然糊了一点点,但是不影响它颜色鲜艳香味扑鼻。   池珂左手拿勺,指着辋川, 像在教训晚归孩子的母亲:“把这盘菜端出去,喊他们来吃饭。”   辋川欲哭无泪,颤抖着把那盘菜端到院中的亭中, 厨房里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烟雾缭绕,各种调料的味道混在一起,辋川终究没敢进去。   ‘砰砰砰——’传来敲门声, 辋川带着发红的眼圈去开了门,门外的八夕带着一串的小尾巴,一起趴在门前张望:“池姐姐呢?好香啊~”   辋川指着厨房:“正好你们来了,一起吃饭吧。”   听到他这句,门外的小妖又有些发怵:“这么些年了,池姐姐不会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池珂没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她端着另外一盘菜出来,面带微笑把他们全部叫了进来:“好久没做饭了,来尝尝我的厨艺进步了没。”   小妖们你推我我推你,一路小碎步走了进来,在亭中刚好做了一桌。   他们的心情是忐忑的,桌上的菜色香俱全,却唤起了他们不好的回忆,厨房里的池珂似乎哼起了小曲,飘到他们耳边,犹如催命的咒语。   八夕猛地站起来:“我忽然想起来,我娘让我回家吃饭!”   一众人向她投来不信任的目光,但八夕还是硬着头皮往外跑,刚打开大门,她‘砰’的一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不动如山,八夕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谁啊你……”八夕抬起头,见到了那个几年前就死了的陈国国君,脸色骤变,“鬼啊——!!!”   这一嗓子惊动了其他人,还是辋川眼疾手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敬地叫了声‘殿下’。   “他不是之前池姐姐那个……你叫什么殿下?”   辋川不敢抬头,低声道:“这是天君。”   众人哗然,后知后觉地想要行礼。   鹤迁无暇顾及他们,开门见山的问:“池珂在哪儿?”   辋川抬手指向厨房,池珂正端着第三盘菜走出来,瞥一眼鹤迁,又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这么猖狂是不是有点不妥?   鹤迁当着众人的面快步走向池珂,辋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两人。   “你手没事吧?”天君弯下腰低着头,牵着池珂的右手放在手掌心,声音低沉又温柔。   “没事。”池珂不咸不淡地地回他,辋川却在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鹤迁把她的手放在左手掌心,又把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池珂没有躲开。   他在池珂耳边低语些什么,池珂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点了点头,委屈都写在脸上,鹤迁轻摸着她的头,牵着她绕到后院,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辋川哪见过这种阵仗,也没见过这么乖巧顺从的池珂,他紧紧盯着两人的背影,膝盖跪疼了都忘了起来。   其他人的惊讶不比他小,几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带着同样的表情,愣愣地待在原地。   “你刚刚说那人是谁?”八夕在他肩膀上轻怕一把,拍醒了辋川,“他和池姐姐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辋川看着虎狼般好奇地围过来的众人,不觉又酸了鼻头,“我真的不知道。”   ……   “这事是司命做的不对,我会罚他。”   池珂冷哼:“你能怎么罚,难道你们天界还有关于‘欺骗妖怪罪’的处罚条例吗?”   “这倒没有。但若他欺瞒天妃,这罪过可就大了。”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天妃。”池珂半是赌气半是真心,“我也不想在整日在七景园里待着,那些花全都一个颜色,无趣。”   鹤迁道:“我把你安排到那里是为了能时时见到你,你若不愿意不去就是了。”   在七景园里初遇时,鹤迁装作不认识她,还拿了枚玉佩试探她,池珂想起了有些好笑,问他当时意欲何为。   “我当时在赌气,气你把我扔下这么些年。”鹤迁坦诚道,“但后来看到你和那个树妖谈笑风生,我更生气了。反正你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赌气气到的是我自己。”   “我哪里没心没肺了?”她当时以为鹤迁喝了汤忘了她,还挺伤心的呢,“我要是真的没心没肺,刚刚那一巴掌就该落到司命身上,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了他。”   鹤迁笑道:“我看出来了,你能想着我,我很开心。如果那一巴掌打在司命身上,我怕是要找个新的司命仙君了。”   想起被自己拍裂的围墙,池珂有些难为情:“我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嗯,是我天界的围墙太脆弱了。”鹤迁完全顺着池珂的话往下说,池珂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襄汾告诉她不能和鹤迁成亲时,池珂心底无感   做了几道菜,她也消了气,只是一想到自己还要历劫,她便感到十分头疼,虽然她觉得几道天雷不算难事,但她也不想去跟他们硬刚。   鹤迁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我会陪着你。”   池珂抬头看他一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殿下,我连自己的天劫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万一那时咱们已经分道扬镳了,我可找不到你。”   鹤迁皱眉,认真地再重复一遍:“我将来是要娶你的,何来分道扬镳一说?”   “我现在可是妖怪,你又不能娶我。”池珂抬手揪着后院的梨树叶子,笑道,“离我历劫说不定还有几千年呢,我可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娶别人。”   “我要娶你,谁能拦我?”   池珂又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天妃,而且我现在没有记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那我便等着你恢复记忆。”鹤迁无奈一笑。   池珂又试探性的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鹤迁顾左右而言他,又把话头扯回到司命身上:“司命此事做得确实不妥,你历劫时我定会把他带过来出一份力。”   纵使是龙族历劫,在三位上神的庇护下也能毫发无伤,他会把能找的人都招过来,绝对不会让池珂在历劫时出现任何差错。   池珂没放在心上:“我和他的账以后再算,我现在只有千年的修为,历劫还远着呢。”   掌心的梨树叶子被池珂碾得粉碎,她犹豫再三,有些忸怩地向鹤迁表达了自己在天界没有理会他的歉意。   “你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切实体会到心碎的感觉。”鹤迁半是调侃,眸底却有着丝丝不安,“那时我真的以为,你又一次扔下我离去了。”   池珂心头一紧,有些心虚回应道:“你少得寸进尺了。”   鹤迁笑道:“那些小妖怪还在外面等着呢,走吧。”   院外亭中,八夕正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述着池珂与鹤迁的爱恨情仇,从千年之前的惊鸿一瞥池珂对鹤迁情根深种,到后来她为了接近鹤迁特地去他历劫的皇宫找他,说的有板有眼,让人不得不感叹她真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八卦真传。   那些小妖听得聚精会神,池珂轻咳一声,他们转过头来看到两人,仓皇跑到位子上低着头坐好,余光却不时地瞥向两人。   池珂揪住正欲逃窜的八夕的衣领:“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池姐姐……”   八夕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池珂不领情,抬起拳头在她面前扬了扬,“这些年你们到底编了多少个故事,那头的黑熊精见了我都能说上几句?”   “这样不全是编的嘛,至少你和那小皇子……也就是咱们的天君殿下,真的结成了一段良缘。”   八夕将目光转向天君,她这话很合天君的意,对方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神,但并没有她预想中那样替她求情,而是专注地看着池珂的背影。   池珂数落她两句便把她扔下去,去厨房添了一双碗筷,招呼鹤迁落座。   对这些小妖怪来说,池珂强势归来的第一顿饭,他们吃的身心都不舒服,不仅要忍着天君在这带来的压力,还要看着他与池珂不时低语,饭还没吃便觉得有些饱了。   最绝的还是天君殿下的反应,他吃的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不仅不觉得饭菜难吃,还能面不改色地对池珂的手艺作出评价,譬如这个多放了盐,那个少放了醋,池珂也虚心的听着。   这让八夕在内的小妖一度怀疑池珂的手艺真的有了长进,抱着尝试的心态动了筷……   啧……一如当年。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   是夜,辋川趴在他的猫窝中,看着院中的灯火,听着池珂与鹤迁之间争执不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要在丸山与你同住。”   鹤迁神情严肃地像是在下发公文,池珂直接跳脚:“回你的天界!我丸山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当我是来视察的。”   “那也不行。”池珂用身体堵在门前,“我这地方这么小,没有客房,从来不留客。”   鹤迁把目光转向静静趴着的辋川,悠悠问道:“那他呢?”   “……”   辋川哈欠打到一半,嘴还没合上,便看到两人的目光齐齐向自己射过来,于是默默地把身体缩成一团。   “他是我家养的猫,而且他的猫窝就那么一点不占地方。”池珂道,“你要是能睡猫窝,我留你也不是不行。”   鹤迁沉默了片刻,径直向辋川走来,围着他的小窝转了两圈,查看着尺寸。   “变化一下,勉强可以容身。”   辋川:“……”   池珂:“……”   也是没想到,堂堂天君居然脸皮厚成这个样子。   拗不过鹤迁执着,池珂只得收拾出一间客房来,鹤迁欣然走了进去,怕她耍赖似的躺在床上不肯下来。   池珂倚在门上:“殿下打算何时回去?”   “不急,肯定会在大婚之前回去的。”   鹤迁侧身,一只手托着脑袋与她讲话,长发散在身侧,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摄人心魄。   池珂心道原来‘风情万种’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子,再开口时语气也软了半分:“你一直赖在我这里,他们肯定会来要人的。”   鹤迁语气笃定:“他们不敢。”   司命刚刚犯了事,现在保不齐正焦头烂额的想着补救办法,襄汾就更不必说了,她是拉司命下水的人。   其他人宴饮的宴饮八卦的八卦,不会有人特地来寻他。   “我可以在这里待上很久。”鹤迁盈盈笑道,“我想看看你在这地方都是这么生活的,也想知道你一直所说的万蛇窟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在这里还能如何,不过是摸鱼爬树做饭洗衣,在树上躺上一天,望着天空出神罢了。”   山里太过无趣,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山下游玩,几百年里下山无数次,将中原大地逛了个遍。   不过他既然提起万蛇窟,池珂很乐意带着他去查看。   那所谓的万蛇窟就在她府邸的不远处,步行五六百里的地方,原是个巨大的坑洞,后来不知被哪里来的蛇妖占了做窝,生了一堆小蛇,几百年的繁衍,慢慢形成了万蛇窟。   洞里也只有几百条蛇,但因为他们这一族脾气不好又有毒性,为了防止那些小妖怪不小心惹到他们,便说万蛇窟中满是毒蛇有去无回,不让他们靠近。   确实把小妖怪唬住了,但也因此那些蛇妖更不招人待见,久而久之也就不见他们出来活动,万蛇窟也成为了丸山的一个‘禁地’。   “其实这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危险,顶多是那些脾气不好的蛇妖会把你赶走,但是他们从不伤人……”   池珂信誓旦旦地说完这句话,带着鹤迁去到了万蛇窟,但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万蛇窟中挂着一具尸丨体,数条小蛇在他身上缠绕游走,那具尸丨体血肉模糊,腿部以下已经不见了踪影,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瞪着眼睛惊恐绝望地盯着上空。   这张脸两人都很熟悉,正是当年与陈鹤迁争夺皇位,后来去了东北封地的陈正青。      ☆、第五十一章   尸丨体出现的时机正好, 仿佛算准了两人来的时间,除了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尸体尚未腐烂, 甚至说被保存的极好,以至于两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陈正青。   鹤迁也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陈正青了,当年他带着废后去了东北安安稳稳地做着他的王爷, 除了先皇忌日回来祭拜,其他时候鹤迁都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今日再见,却是以这种方式。   池珂招来洞里的小蛇妖, 他嘶嘶的吐着信子:“今天早上就出现在这里了,不是我们干的, 我们可不喜欢吃人肉,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们正愁着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呢, 要是被山上其他人看到了,我们可能要被驱逐了。, 池姑娘,这真不是我们干的。”   蛇妖极力撇清他们和这具尸体之间的关系, 池珂选择相信他们,因为她已经在尸体的伤口上发现了端倪。   熟悉的气息让她想起了当年被松大所伤的姜过,陈正青尸体上的伤口, 很可能也是出自魔族之手。   认识他并且知道他的栖身之处的,池珂也只能想到‘林挽宁’一人。   她能想到的鹤迁自然也能想到,他道:“他们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两人把陈正青破损的尸体从万蛇窟中移走, 在蛇妖的帮助下找了个地方安葬下来,鹤迁取走了他随身的一枚玉佩,他的尸体不能入皇陵,便让这枚玉佩代他。   池珂招来了丸山的小妖, 让他们去通知各家,虽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丸山妖怪,但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做完这些,鹤迁对池珂说他要回一趟陈国。   “他们做这些,或许就是为了让我回去。”他紧握着手里的玉佩,陈正青于他而言不过是渺渺众生中有过短暂交集一个人类,但他还没铁石心肠到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却无动于衷,“我若不回去,他们会杀更多的人。”   那些在历劫时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会有危险。   ‘林挽宁’一伙就是想看看,高高在上的天君,会不会为了几个凡人的性命,走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显然,鹤迁不会坐视不管,但他也没有因为他们肆意的挑衅就乱了阵脚,不仅回天界找了他的侍卫古易去通知宗泗,还把陈展鸿一同带了回来。   当夜,三人便出现在了陈国皇宫中。   夜半三更,乾康殿还亮着灯火,新帝陈经赋正坐在桌前,对着高高的奏折叹气,他身旁的宋策依然有了当年的太监总管成四海的气势,低声提醒他要注意休息。   “年关将近,各地事务堆积,陛下也不必急于一时。”   陈经赋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从小便被当个懒散皇子来养,没有皇后对陈正青的培养,也没有陈鹤迁治国的天赋,皇兄去世后没有留下子嗣,他这个皇弟便在众位朝臣的劝说下临危受命。   别人眼里他是走了大运不费任何功夫就当上了皇帝,但只有他和亲近之人知道他在这名不副实的位子上做的有多么难受。   靠着父皇和鹤迁两代明君的建设,陈国还处在繁盛之中,但陈经赋自觉没什么天赋,生怕陈国的基业会在自己手中断送。   他又拿过来一份奏折:“朕不累,宋公公若是累了,可去那边歇着,让小鼓子来伺候吧。”   宋策闻言,暗暗抹去眼角的泪:“陛下,先皇的身体就是累垮的,就算这事务再多,您也不能累着您自己。”   主仆二人想起陈鹤迁,又是一阵唏嘘,悲伤的气氛在整个乾康殿蔓延开来。   “当年我一走了之,全部的重任便都交到了陈经赋身上,他懒散习惯了又怎能担得起如此大任,想来还是有些亏欠。”   “锻炼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池珂见到他这样倒有几分想笑,“陈经赋其实也很聪明,只是性子稍微懦弱了一点,对自己没什么自信。”   从陈经赋的状态来看,显然还不知道陈正青已经失踪死亡的消息,东北离这里有一个月的车程,等消息传过来,陈正青估计已经投胎转世了。   两人商议着要不要现身告诉陈经赋他皇兄的死讯,低语之时宋策却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但这边一片昏暗,除了两张小桌子一盏昏暗的灯,连个人影都没有。   宋策把目光收了回去,池珂他们也已经离开皇宫去了下一个地方,陈展鸿不放心自己的妻女,现下正在她们的府中保护。   没有人知道林挽宁一伙会不会再次出手,也不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和当年的鹤迁有关系的人都要留意着。   鬼使神差,池珂提出去看看林挽宁的父亲林穆安。   结果出乎两人意料,在林穆安的府中,两人又见到了林挽宁,按理来说宗泗派出的人应该已经来了寻安城,鹤迁却久久没有收到他们的抓到林挽宁的消息。   现在林挽宁更是完好的站在这里,未免让人宗泗是不是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对林挽宁下手。   抛开这些事情不谈,池珂倒觉得林挽宁在这里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她还有一封信在林挽宁的手中。   觉察到两人的到来,林挽宁支开下人,独自在院中等他们现身。   见只有池珂一人,林挽宁怔愣片刻,自嘲的笑道:“殿下当真不愿见我?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   池珂嘲讽道:“你省省吧,这句话说了那么多次,你看他想理你吗?”   林挽宁没有被她激怒,面色平和道:“你来这里,是为了那封信吗?”   “既然知道,把信还我吧。”   林挽宁摇摇头:“信我已经扔了。”   “你……”明知她可能是在骗自己,池珂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信里的内容你也看了?”   “我说没看你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林挽宁假惺惺地道歉,“私拆你的信件,我很抱歉。当时那小妖怪把信给了我,我以为是写给我的,便拆了,没想到不是。”   这纯粹就是在胡扯了,池珂一个字都不信:“你还记得信里写了什么吗?”   林挽宁抬眸,故作惊讶道:“这信不是池姑娘的写得吗,现在居然还来问我?”   “年代久远,忘了。”   “巧了,后来那封信丢了,内容我只匆匆瞥过一眼,我也不记得了。”   “……”   池珂能耐着性子同她聊这么多已经是极限,尤其她这个做作的样子,让池珂尤其不爽。   没等她发作,林挽宁又道:“池姑娘不会是要在这里杀我吧?林丞相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在皇陵待了那么些天才回来看一眼,若是在他府中死了,林丞相怕是会伤心至极。”   池珂低估了她厚颜无耻的程度,趁她不备直接一手刀拍晕了她。   就在刚刚两人谈话之时,她已经感应到了那封信的所在,这次意识到自己当时应该在上面加了封印的,除了鹤迁其他人都不能打开。   如愿在林挽宁房间的暗格中翻到了自己的信件,要拆开之时池珂却犹豫了:能让她特地加上封印,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万一鹤迁询问自己该怎么办?   犹豫再三,池珂把那封信收了起来,在林挽宁身上下了追踪咒,便离开林府去找鹤迁。   鹤迁果然问起那封信,池珂坦然地说信被林挽宁藏起来了自己也找不到。鹤迁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追究。   他道:“我思索许久,还是要告诉陈经赋他皇兄的死讯。”   如果他们不说,这些凡人可能永远都找不到陈正青的下落了。   “那就去告诉他吧。”池珂提出了一个较为温馨的方式,“托梦。”   陈经赋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皇兄鹤迁,还是那副少年模样,只是多了几分威严和凌厉,他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年岁,哭着抱上去:“皇兄,朕好想你……”   当了皇帝之后,他才知道当年在父皇和皇兄的庇护下他生活的有多么快乐闲适。   鹤迁礼貌地安慰他两句,告诉他陈正青已被奸人所害,尸骨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枚玉佩。   “陈正青早年虽然作恶无数,但在东北也是励精图治,我将玉佩留在这里,代他葬入皇陵。国务繁忙,你须得注意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君。”   交代完这些,鹤迁不顾陈经赋的哭喊,转身走入一片白雾中,陈经赋醒来时眼含热泪,果然瞥见床头放着一枚玉佩,正是陈正青尤其钟爱那一枚。   宋策听到动静忙拉开床帐,陈经赋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手中的玉佩泛着青色的光。   他又失去了一位皇兄。   听到陈经赋的哭声池珂有些于心不忍,催促着鹤迁早些离开,鹤迁沉默着看向自己曾经的皇弟,看他鬓间染上的风霜。   他刚刚犹豫过是否要告诉陈经赋小心寻安城的魔族,但一想起半夜三更他桌上摞起的一叠奏折,还是没忍心。   人间的君主管好人间的事务,其他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来吧。   红日初升,天边泛起鱼肚白,陈经赋在蓝弋的劝解安慰下缓缓入睡,池珂与鹤迁也悄然出现在罗青山府中。   习武之人的习性使然,罗青山已早起在院中练武,只是这次他的枪法中带着几分急切烦躁,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没等池珂问鹤迁为何要带她来这里,鹤迁已经现出了真身朝着罗青山走去。   见到这位已经故去的先帝,罗青山并没有害怕,端敬地朝鹤迁行礼,目光落在了池珂的身上,眼底似有笑意。   池珂一愣,鹤迁挡在她的面前:“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罗青山收回目光:“殿下、大人……我前几日收到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你和池姑娘会回来。”   他把信件拿出来,是陌生的字迹,内容却让人惊心。   写信之人不仅狂妄的承认自己杀害陈正青的事实,更是威胁罗青山向鹤迁传达信息,如若不照做,便每日杀一个寻安百姓。   罗青山:“我本来只当成是无聊的玩笑,直到昨日在街头偶尔遇到了两位,才知道这信中所言属实。”   池珂当时忙于游玩逛街,竟没注意到他们已经暴露在罗青山面前。   罗青山又道:“今日凌晨,在城北发现了一具乞丐的尸体,死状凄惨,绝非人为。”   鹤迁细细看完那封信:“除了这封信,寄信人还让你告诉我什么?”   罗青山:“如若三日之后没有见到殿下,他定会取池姑娘性命。”   池珂冷笑一声,鹤迁神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  宗强:您的找死吗订单已接单。   ☆、第五十二章   信件为宗强所寄, 池珂与鹤迁的关系应该是从林挽宁口中听说,他这般苦心孤诣想要见到鹤迁,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但两人还是决定见他。   池珂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说出这样的威胁, 而鹤迁则想将他碎尸万段。   敢威胁他,还是池珂来威胁他,下十八层地狱都是便宜了他。   今日便是他所说的第三日, 两人一同去了他挑好的地方,离丸山不远,四周长满高大的树木, 两人在这片密林中穿行,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动, 发出簌簌的响声。   宗强在暗处观察着两人, 脸上刀疤纵横, 一双眼睛透着恶毒卑鄙的光。   他没有现身,待两人走入他提前布好的陷阱, 一声哨响,几十个魔族从天而降将两人包围。   宗强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好久不见啊池珂,没想到你居然勾搭上了天君。”   池珂回道:“你也不赖,连天君都敢威胁了。”   宗强:“区区一个天君, 老子就没放在眼里过。”   又蠢又坏,一如当年。   池珂冷哼:“你打算怎么取我性命?”   宗强:“你们这不是来了吗,我就大发慈悲, 饶你一命。”   宗强已经嘚瑟的忘记了眼前的是六界最尊贵的男人,千岁时便独自斩杀北海的异化蛟龙,后来更是铁腕打压魔族,曾经风光一时的魔族现在只能蜗居于那一方天地, 与黑暗危险为伍。   鹤迁:“你要见我,为了什么?”   宗强晃着脑袋:“老子想跟你做个交易。”   鹤迁:“不做。”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的拒绝,宗强黑了脸,周围的魔族也面有愠色,进一步把两人包围。   宗强:“你不怕我杀了那些百姓?”   鹤迁:“只要你敢。”   宗强:“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我把你旁边那个女的给……”   话还在喉中,鹤迁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宗强甚至不知他是何时拔的剑。   鹤迁:“我本来,没打算动剑的。”   可这人太过狂妄无耻,简单地用法术弄死他实在不解气。   鹤迁:“我会用这把刀,一块一块切开你的魂魄,将它们沉在北海,埋在戈滩,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脆弱肮脏如蝼蚁,也敢口出狂言?   有对池珂不利的心思,必须死。   反应过来的小兵顺速围上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池珂已经先他们一步,一道蓝色身影闪过,小兵顿感身体冰冷僵硬,动弹不得,似乎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池珂将食指放在唇边,俏皮可爱:“别乱动哦,小心碎掉。”   有心急不信邪者奋力挥动着自己的胳膊,只听‘嘎嘣’一声,拿剑的胳膊从身上脱落,掉在地上像冰块一样碎成了渣,却不见有血流出来。   池珂叹气:“都说了别乱动,这下可接不回来了。”   她又转向宗强,讽刺道:“你连宗泗都打不过,还妄想伏击我们?”   众人眼中满是惊恐害怕,再也没人敢动弹。   宗强带来的‘精锐’,短时间内全军覆没。   鹤迁转头,眼底没有诧异,对池珂的实力很是欣赏。   池珂在自己面前懒散惯了,他都没有仔细注意过池珂的实力,不过能补好蛮荒结界的人,就算在六界横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能保护好自己鹤迁就放心了。   但这仍不能减轻宗强的罪孽。   鹤迁把宗强带离池珂,离开人群的宗强立刻怂起来,跪在地上求着鹤迁饶他一命。   宗强:“大人、殿下,我是一时糊涂!”   本以为池珂只不过是个靠宗泗作威作福的野丫头,却没想到这两人加在一起,竟有如此大的气场。   宗强浑身冰冷颤抖不止,这次行动是他草率了。   但他不怕,他还有王牌。   宗强:“殿下,我这次是真心想和你做交易的,我我我我知道巫阳大人在哪儿!”   鹤迁瞳孔一震,宗强在他的反应中窥的一分生机。   宗强:“他就在蛮荒之中,只要你打开结界,我就能帮你找到他。”   以为自己有了底牌的宗强说话硬气起来,正自得意,只觉脖间一凉,鹤迁冰冷的眸中映着自己错愕的脸。   没能再开口说一句话,宗强倒在鹤迁脚下,眼睁睁看着刀刃上的血被吸收般迅速消失,魂魄在一刹那四分五裂。   那把剑……   “我要你破碎的魂魄在六界游荡,永远无法安宁,告诉所有觊觎池珂的人,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神谕降临的声音低沉威严,宗强的尸体瞪大双眼望着天空,他的残魂在头顶盘桓,如四射的流星向八方飘去。   池珂无聊的拿起胭脂在那些冰人身上涂画,鹤迁从林中缓缓走来,青衣上不染一丝尘埃。   池珂:“宗强呢?跑了?”   鹤迁没说话,池珂就当他是默认了,对着冰人们笑道:“你们跟着他叛乱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他丢下你们逃跑的一天吧?”   池珂:“你们现在回魔界好好跟宗泗认个错,说不定他会原谅你们。虽然魔界破落,但好歹是个家,还有人在等你们呢。”   太阳慢慢烤着法术就会化开,丢下这一群形状各异的冰人,池珂蹦跶着鹤迁回了寻安。   池珂:“宗强拿什么信息跟你交换让你放了他?”   若不是什么天大的消息,他估计也不敢这个鲁莽的来威胁六界主君。   鹤迁道:“你知道巫阳吗?”   池珂愣了片刻,脑中慢慢冒出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巫阳这个名字,是刻在历史上的。   天界第一战神,单人可挡魔族十万大军,曾与击败绝杀魔界战神宗岱,把凶兽穷奇养成宠物……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太多太多,他是传说中的传说,丸山的每一个小妖都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对他的事迹如数珍宝。   池珂:“他也是天界的,你们不会……”   鹤迁:“他是我叔叔。”   哦呼……   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鹤迁:“他失踪许久,我父君,我,找了他许多年。”   巫阳的故事确实停留在数千年前,池珂以为他已经陨落了,没想到是失踪。   鹤迁:“刚刚宗强告诉我,巫阳在蛮荒。”   池珂想说宗强的话也能信?但转念一想他虽然蠢但也不至于蠢到拿个假消息就敢来威胁天君的人。   于是道:“你要去找他?”   鹤迁摇头:“不去,他想出来,那里困不住他。既然不想出来,就让他在那里住着吧。”   ……   好歹是你亲叔叔。   嘴上这样说,鹤迁还是急于求证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回天界便奔着天牢里的钟促而去,池珂不想那么快回去显得很没面子,便独自回了丸山。   少年始终没停止过咀嚼:“啊这……我不太清楚啊。”   能容纳那么多巨兽,蛮荒肯定也不小,他一个小小饕餮,哪里去过那么多地方。   钟促:“我很弱的,只敢在我们的地界活动,其他地方不敢去。”   从他的话里,鹤迁了解了蛮荒的概况:蛮荒内部三分天下,一方以饕餮族为首,一方唯穷奇马首是瞻,另一方比较神秘,钟促不清楚状况。   鹤迁:“你说的那个穷奇,有什么特征?”   钟促:“没注意过,不过长得贼丑,凶神恶煞的,可怕。”   ……   凶兽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   钟促:“那一方人马我没怎么见过,从长辈的描述来看,是很危险的人,穷奇去跟他们打过架,被揍了一顿,在洞里躺了三年都不敢见人。”   他的话给了鹤迁希望,那一方神秘的组织,或许和巫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鹤迁不急于找巫阳回来,知道了那人的藏身之处,什么时候需要他再去绑回来也不迟。   司命胆战心惊地来找鹤迁询问池珂的事情,以满头的秀发担保自己一定会帮助池珂渡劫,否则会留一辈子的光头。   鹤迁见他心诚,没有过多的责怪他,只让他自己去跟池珂说这些。   但一码归一码,和魔族联合起来给他喂毒药的账还得算,鹤迁大手一挥,罚司命去吟荷池喂三百年的鱼。   吟荷池的鱼都是有灵气的,又脾气大不好伺候,食多了少了都不满意,生气的时候还会跳上来拿尾巴甩你,司命只去喂了两次鱼,脖子上就被拍红了一大块。   司命小声威胁:“再跳上来就把你们炖了吃。”   “啪——”   一条金色大鲤鱼威武跃起,漂亮的鱼尾甩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在司命的脸上留下一个漂亮的红印。   ……   想吃鱼了。   金色大鲤鱼跳回水中,又探出脑袋来,口吐人言:“哎,老龙王来了。”   她的声音是软糯的女声,司命正惊讶中,一阵又咸又湿润的拂过他的脸颊,眨眼间北海龙王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龙王脸上带着伤,鼻孔呼呼的喘着气,胡子都被气得抖了起来。   “天君呢!我要见天君!”   见到鹤迁,北海龙王摸着胡子高声控诉:“那个魔族的宗泗来我北海抢地盘,老夫不允他便对老夫大打出手,魔族猖狂至此,天君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   池珂回了丸山,又见宗泗蹲在自己门前戳弄辋川,辋川敢怒不敢言,气得直掉毛。   池珂:“别戳了再戳就秃了。”   宗泗这才收手,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伤。   池珂:“你咋了?”   对方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被螃蟹钳了。”      ☆、第五十三章   魔界的黑雨下的越来越频繁, 宗泗一人已然支撑不起那么大的结界,眼见房屋腐蚀百姓不敢外出,宗泗决心寻点别的出路。   宗泗:“我听闻北海有一处荒岛, 被一片暗礁包围,虽然危险但是面积辽阔。”   池珂:“所以你就去找北海龙王了?”   “……”   池珂:“你可真是个人才,得罪了人家不知道躲着, 还上赶着往上撞。”   北海龙王和宗泗结过仇。   当年宗泗带着池珂去北海抓鱼,鱼没抓到,抓出来一条龙, 是北海龙王的二女儿,当时她只有两千岁, 在龙族中算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情窦初开的年纪, 明眸皓齿,腼腆可爱。   宗泗好死不死地去撩拨人家, 害得小姑娘芳心大动,带着宗泗就要回龙宫见家人。   但宗泗只是来旅行顺便抓鱼的, 结果可想而知。   二公主在龙宫痛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走出来,甩了宗泗一筐螃蟹当分手费, 然后就要出家。   北海龙王劝了三天三夜,二公主才放弃了出家的想法,转而在龙宫修行, 并立下了终身不嫁的誓言。   从那以后,宗泗就被禁止进入北海境内。   池珂:“你还是没挨够骂,伤谁打的?”   宗泗:“老龙王不愿意把地方租给我,我便没再强求, 临走前随口问一句二公主近况,老龙王就怒了。”   ……   说句活该不过分吧?   六界无人居住的地方那么多,偏偏要北海那一块,活该被打。   宗泗:“其他地方我都勘探过,大多都与别族相邻,魔族风评不佳,怕是会生事端。”   所以就选了一个最容易生事端的。   北海偏远,除了海鲜一族和龙族没有其他族群,人口稀少,环境适宜,如果没有和北海龙王的矛盾,池珂也会选择那块地方。   若是想办法解开恩怨,北海龙王也不是好斗之人,或许还有机会。   池珂:“你和龙王打起来了?”   宗泗:“没有,但他打我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石头上了。”   ……   更没希望了。   午时,北海龙王带着鹤迁找到了丸山,站在池珂门口放狠话。   龙王:“妖女,把宗泗交出来,否则我就水漫了你这丸山!”   池珂打开门,与鹤迁眼神对视,竟有些许心虚。   龙王:“呵,宗泗呢!”   宗泗从池珂身侧走出门,两人脸上都带着伤,且明显宗泗伤的更重些。   池珂不满龙王叫自己妖女:“我前两天就转正了,现在已经位列仙班了。”   龙王:“当着天君的面也敢胡说!大胆!”   鹤迁径直走向池珂与她并肩,把宗泗挤到了门前:“龙王没赏脸飞升大会,或许不知,这是未来的天妃。”   “……”   龙王抖动的胡子像是在扫地的扫帚。   宗泗嗤笑:“这才短短几天,都要成亲了?”   鹤迁:“届时一定邀请你。”   宗泗眼眸一沉,敛起笑容。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老龙王又声讨起宗泗:“你害我女儿还不够,如今又要侵占我北海土地,还打伤老夫!”   宗泗:“那是你自己……”   龙王怒目圆睁,宗泗闭上嘴,保住了他的面子。   想起自己那在龙宫中修佛数百年的女儿,龙王心酸落泪:“可怜我家锦儿正值芳年……都是因为你这登徒子!”   一朵巨大的乌云从北方缓缓朝这边飘来,雷声轰鸣,似乎是要下雨了。   池珂:“龙王你别哭了,我院子里还晾着衣服呢。”   龙王:“你闭……就算你成了天妃,老夫也不会忘了你和魔族是一伙的。”   池珂冤枉,她当时还认真的劝过宗泗,除了替他送过两次花,其他的什么都没干过。   碍于她身旁的鹤迁,北海龙王没有发作,仍把目标对准宗泗:“你想要我北海的小岛,除非哪天老夫死了!”   宗泗:“我只是想租借一段时间,会给你钱的。”   老龙王听不进去这些,两人又陷入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争执中。   鹤迁:“你为何不问我为何要来这里找宗泗?”   池珂:“为何?”   ……   天君嘴角微微抽动。   鹤迁:“我猜到他会来这里,也知道他是为了魔界百姓。”   至于宗泗是来池珂这里寻求安慰,还是想借池珂接近鹤迁,他不得而知。   池珂敏锐的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你不要误会,这件事情真不是我和她商量的。”   鹤迁:“……我知道,你这几日都和我在一起。”   那边争执不休,经鹤迁调节后,老龙王才安稳下来认真地听了宗泗的陈词,知道宗泗所为的原因之后也有些许的动容,但仍严词拒绝。   抛开其他不谈,若是大批魔族在北海定局,北海居民定然也会人心惶惶,毕竟他们为非作歹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也不能拿自己的人来赌。   龙王向鹤迁这个中立方寻求意见,鹤迁尊重他的想法,宗泗向他道歉,并承诺择日会去他的龙宫拜访。   宗泗:“我还欠二公主一个道歉。”   龙王冷哼一声:“你最好去负荆请罪,好好地把话说清楚,我女儿还有数万年要走,我可不想让她折在你手上。”   临走前,龙王告诉宗泗,北海再往北的地方有一片雪原,那里是真正的无主之地,如果魔族不怕冷,倒是可以考虑。   闻所未闻的珞山雪原也激起了池珂的好奇,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宗泗没有意料中那么惊喜:“那地方我去不了。”   池珂:“为何?珞山雪原是什么地方。”   宗泗:“那里寒冷无比。”   鹤迁:“珞山雪原在最北方,被万年冰雪覆盖。”   它确实像老龙王所说,是真正的无主之地,从未见过那里有任何的生灵。   池珂:“那种地方不能住人的吧,龙王真的不是在报复吗?”   鹤迁:“珞山雪原极寒,但并非是绝地,其中似乎有隐藏的山谷,温暖宜居。只是鲜少有人寻到,寻常的仙家能待上三天已是极限。”   池珂:“我不怕冷。”   鹤迁:“知道你不怕,但你不能去。”   ……   小心思怎么就被看穿了呢?   两人低语之时,宗泗已悄然离开。   如果找不到合适居住的地方,便只能想办法进入蛮荒,斩杀那只梵熊。   门口争执的人变成了鹤迁和池珂,池珂想进入珞山雪原,不单单是为了找寻那一片温暖宜居的山谷。   池珂:“我曾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洁白的雪原上,躺在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   鹤迁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池珂:“……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应该是个女子。珞山雪原,有种莫名的熟悉。”   或许和她的身世,她丢失的记忆有关。   凝视她许久,鹤迁松口,但必须让他陪她同去。   鹤迁:“你这次也算是为了宗泗,须得让他立誓,若找到了那片山谷,他要归还你的信物。”   宗泗没走出多远,就被两人追了回来,耐着性子看两人在自己面前有默契地一唱一和。   他知道山谷在哪儿,也知道那里确实有池珂身世的秘密,但他没有告诉池珂,却也阻挡不了她去找寻的脚步。   宗泗:“我答应你,找到那片雪原,把信物还给你。”   北海偏远,且越向北温度越低,靠近珞山雪原的入口时,鹤迁已经唇色苍白。   池珂:“我原以为神仙妖怪都是不怕冷的。”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红豆大小的珠子,扣入鹤迁腰间那枚玉佩的孔隙,珠子泛着焰红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寒意。   鹤迁:“这种程度的寒意尚可忍受。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此珠名为火翼珠,由火翼鸟孕育而得,这小珠子虽不起眼,但火翼鸟珍贵,能孕育火珠的火翼鸟更加稀少,天界宝库中仅有的一颗还是万年前火翼鸟族赠与巫阳的。   池珂:“我不记得了,有记忆时身上便带着了,我还有两颗,不暖和的话可以跟我说。”   ……   难怪不怕冷。   珞山雪原的入口是一座高大的方形石碑,朱砂刻着‘珞山雪原’四个字,以石碑为界,外部寒冷但是尚可见到花草灌木,雪原内却是白茫茫一片,凛冽寒风卷着雪花,如刀子般从身上划过,走过的脚印瞬间便被冰雪覆盖。   偌大的雪原,入眼皆是白色,前路漫漫,几步之后更是连来路都找不到。   池珂却像是飞入天空的鸟,潜入池里的鱼,信心满满地带着鹤迁肩并肩走在雪地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踏在松软的雪地中,留下片刻的印记。   鹤迁:“你认识路吗?”   池珂:“不认识。但我觉得应该这么走。”   耳边飘来那一阵熟悉的歌谣,忽远忽近,空灵缥缈,像在指引她前进。   池珂:“你听到了吗?”   鹤迁摇头,进入雪原之后便像进入了池珂的领地,他不自觉地收起感官,任由池珂带着他。   池珂:“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鹤迁:“多年前随着叔叔来过一次,那时他带着我找到了山谷,不过当时年纪尚小,记忆不怎么深刻了。”   池珂:“说起来,殿下您多大了?”   ……   雪簌簌的下着,覆盖上鹤迁的肩头,顷刻又化成水,打湿他的衣裳。   池珂:“殿下您不会真的向他们说的那样,有几万岁了吧?”   鹤迁:“本座三千八百岁,只比你大了两千八百岁。”   池珂满目狐疑,他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比了个‘三’:“三万三千八百岁。”   噗嗤——   三万三千八百岁,在天族其实也算是年纪小的了。   池珂:“殿下年少有为。”   池珂:“若你收起笑容,认真说这句话,我或许会相信。”   池珂放声大笑,鹤迁特地把自己的年纪说少了三万岁,怕是还记得自己当年说天君年纪大的事情。   当年她可是说了当着天君的面说了他不少坏话,不知道鹤迁还记不记得。   鹤迁:“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透了她心思般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吓得池珂收起了笑容。   她都说过鹤迁什么来着……   “尤其是我们天君,看着衣冠楚楚高雅斯文,其实是伪君子一个,心机深沉不说,还特别记仇,睚眦必报……”   忽的想起这么一句,池珂顿时腿软了。   乖乖,她居然这么说过鹤迁。   鹤迁目光深沉,掸去身上的雪,拉住了池珂的手。   在雪地中行进这么久,他的手还是暖的。   鹤迁:“我虽然衣冠楚楚,但其实特别记仇,睚眦必报。”   他果然想起来了!   池珂心虚,放弃了把手抽出来的想法。   鹤迁:“你的手为何这么凉?”   明明看上去一点也不冷。   池珂:“可能是因为我心冷吧。”   口嗨一时爽,谁又料到天君会记那么久?   池珂失了兴致,蔫蔫的跟在鹤迁身后,耳边的歌声慢慢清晰起来,她给鹤迁指了个方向。   往那边走,就能走到山谷。   鹤迁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她。   池珂疑惑,鹤迁抬手指向天空:“你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   莫非鹤迁也听到歌声了?   池珂抬起头,发现头顶飞舞着一群发着光的生物,像是萤火虫,颜色却是蓝色的,在两人上方飞舞盘旋。   没等她发问,巨大的轰隆声灌入她的耳膜。   鹤迁大喊小心,将她抱进怀中。   大量积雪从山坡崩落,如乳白色的湍急河流,伴着雷鸣般的响声朝着两人站立的地方飞速扑来。      ☆、第五十四章   事发突然, 两人来不及反应便被积雪掩埋,冰凉的雪花灌入池珂的口鼻,她重重地咳嗽两声, 鹤迁将她的头按到自己怀中。   再一转眼,鹤迁带着她来到另外一处高地,两人身上都带着不少的白雪, 脚下的积雪还在往前奔涌,刚刚的山坡却不见了踪影。   池珂又咳了两声,喉间有些发冷。   鹤迁:“是幻术。”   他在池珂额上点了两下, 示意她再往下看。   刚刚还奔涌的积雪已不见了踪影,雪安静地下着, 覆盖了来时的脚步, 似乎在嘲笑着两人的愚蠢。   池珂:“真的是幻术吗?我有些冷。”   不自觉地靠近鹤迁, 他身上的热度让池珂找回了些许的理智。   她从来不觉得冷的,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即便是用上了火翼珠,寒冷依然刺着她的心。   鹤迁道:“或许是因为, 我们马上就要回到你出生的地方了。”   池珂越来越冷,最后不得不钻进了鹤迁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现在又困又冷, 意识渐渐消散,她听不清鹤迁说了些什么,只想抱紧身旁的小火炉。   半梦半醒之际, 池珂扯开了鹤迁的衣领。   “……”   远处忽的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声:“大胆登徒子,放开我家姑娘!”   ……   好好看看,谁才是那个登徒子!   池珂暖暖的睡了一觉,梦里有那首熟悉的歌谣, 有看不清脸的父母兄长,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鹤迁。   鹤迁被一群大人围在中间,绷着脸抿着嘴,明明很嫌弃却强忍着不肯说出来。   她像个老流氓一样拉着鹤迁不让走,看着他憋红了脸,池珂嘿嘿的笑出了声。   “她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做梦了?”   耳边有陌生的声音,将池珂从梦境拉回现实。   脑子还是钝的,她有了意识,却睁不开眼睛,鹤迁和那陌生人的谈话内容都灌入池珂耳中。   那人的声音雌雄莫辨,鹤迁态度从容,两人似乎聊得很投机。   鹤迁;“或许是做了美梦。”   陌生人:“还是在自己家里睡得香。”   家?他们这是来到了哪里?   意识慢慢恢复,池珂缓缓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是一块黑色云纹布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布料池珂熟悉的很,鹤迁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个材质的。   鹤迁:“醒了就起来吧,我腿麻了。”   ‘唰——’的一声,池珂红着脸端坐起来。   池珂:“这是在哪儿?”   面前一个带着白色高帽的长发男人对她笑道:“姑娘,这是珞山雪原。”   几人处在一座木屋中,林间常见的那种木屋,多被猎人樵夫建来用以打猎砍柴时落脚,屋内东西不多,但打扫的十分整洁,中间有个小火炉,炉上烧着热水。   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木屋,是怎么在风雪中存活下来的?   池珂凝神,发现屋外并没有呼啸的风声。   男人解释道:“姑娘,这是珞山雪原中的山谷,我叫都寺,是守原人。”   守原人,就像土地神一样,但他们是集天地灵气所生,世代守护着这片雪原。   都寺的眼眸比冰雪还要纯净:“姑娘,欢迎回家。”   独守千年,他终于等到了这片雪原的主人。   但他的主人好像并不认可他的说法。   池珂:“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可不会把我给冻死。”   都寺:“……那是因为您太久没回来了,这片土地感知到你的归来,有些激动。”   池珂:“所以就先弄了个雪崩来吓唬我,又偷偷降低温度想要冻死我?”   ……   这是意外。   雪崩是他干的,他只是想吓走池珂身边那个外人,没想到池珂离开的太久难以适应,险些伤了她。   都寺打算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话虽如此,池珂还是对这片雪原的一切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她甚至知道木屋外就是一颗参天的古树,再往里就能看到一片长满鲜花的平原,雪水汇聚而成的小溪贯穿点缀其中。   她默默地看着都寺,等他说出更多关于她身世的秘密。   炉子上的水开了,都寺给两人倒上茶,被泡开的茶叶在沸水中翻滚,茶水被染成浅绿色。   都寺:“珞山雪原的故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得你自己去探索寻找。”   ……   听听,多么悦耳的废话。   纯净雪水泡成的茶,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更香醇些。   都寺不肯说池珂的身世,却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原本是雪原中的精灵,在雪原中独自生活了万年,赶走那些不怀好意来雪原企图找到山谷的人。往往不用我出手,那些人就因为耐不住严寒而离开,直到十万年前,你的族人闯进了这里,他们找到了山谷,成为了雪原的主人。”   池珂:“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是因为他们心地善良,所以你也赞许他们入住雪原吗?”   都寺看她一眼,愤懑不平:“因为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不怕严寒,在这片雪原如鱼得水!”   ……   抱歉,强到你了。   池珂一族在这里生活了十万年,这里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头顶看到的那群蓝色萤火虫,也是他们带来的。   池珂:“但是我感受不到我族人的存在,雪原上除了我和鹤迁,只有你一个人。”   她的眼神变得锋利又危险,毫不掩饰自己对都寺的怀疑。   都寺:“天地良心!我一个小小的守原人,我连你都打不过,哪来的本事害你全族!”    ……   佯装无事喝一口茶。   一旁沉默的鹤迁忽道:“冰蓟族。”   熟悉的名字,池珂的心有一瞬的悸动。   鹤迁接着说:“传闻冰蓟族外形似鹿,头上晶蓝色双角,似龙角。”   池珂默默回忆着,自己的本体确实是这样的,虽然只有一只角,但也是晶蓝色的。   没错,是她,她就是这个族的。   鹤迁:“但是冰蓟族已经销声匿迹万年了,一场暴风雪之后,珞山雪原人去楼空,从此再没听过冰蓟族的名字。”   都寺眸底染上伤心之色:“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场暴风雪持续了七天,山谷也被波及,天然的屏障加上冰蓟族最引以为傲的结界都没有起到作用;雪停之后我去山谷看望他们,炉上的水还冒着热气,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为自己终于夺回雪原的所有权而开心,但不到半天他开始感到孤独失落,那些人陪了自己数万年,眨眼便消失了。   等了一万年也不见有人回来,只有他们留下的蓝色精灵为伴。   池珂:“我在千年前被哥哥送到魔界,再没听过父母的消息。”   许是被都寺的悲伤所感染,池珂竟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梦里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女人,会不会是她的母亲呢?   都寺:“蓝色眼睛,有啊,族长他夫人是本族唯一有蓝色眼睛的……你你你,你是小珂啊!难怪我觉得你眼熟。”   认识我?   池珂脑中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甚至他的声音都是陌生的。   都寺:“呜呜小珂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当时你只有几岁连话都不会说,呜呜呜小珂大侄女,让叔叔抱抱!”   “啪——”   他的手伸到池珂面前,被另一只手拍了下去。   鹤迁:“别乱动,男女授受不亲。”   都寺:“我呸,你个登徒子!你刚刚解衣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   谁?!   谁解衣裳?解谁的衣裳?   鹤迁这个混蛋不会乘人之危吧?!   鹤迁:“是你觉得冷,扒了我的衣裳。”   “……”   可以不要用‘扒’这个字吗?   显得我很像女流氓。   端茶起身,池珂站到窗边看风景,佯装无事发生。   都寺:“小珂父母来的时候她哥哥已经两千岁了一点都不可爱了,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再生一个,我还以为能陪着小珂长大呢,呜呜呜没想到你就那么失踪了!”   等等……   她的族人是在万年前失踪的,她是在一千年前被送到魔界,在那里长大。   都寺怎么会认识她?   难道她其实已经一万多岁了吗?!   池珂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凭空多了一万岁,任谁能受得了?   都寺:“这一万年你都待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比你还想知道!   被年龄所困的女人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都寺识趣地停止了追问,他还有很多其他的谜题需要池珂帮忙解答。   首先便是冰蓟族从雪原上消失的原因。   当时那么大的暴风雪,就算他们不惧严寒,又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的举族消失?   都寺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池珂也想知道。   池珂:“你问我这些没有用的,我只会比你还好奇,况且我当时只有几岁,你指望一个几岁的小孩记得什么?”   都寺:“你不记得,但是你父亲可能记得。”   池珂:?   都寺:“你父亲他会把族内发生的大事,以及他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录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也会被记录上。”   池珂:“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看?”   都寺:“他把这些东西都记录在密室中,我用了两千年的时间突破了重重机关……发现迷失的门只有你族的人才能打开。”      ☆、第五十五章   池珂终于意识到, 自己来这一遭,只不过是来帮都寺开门的工具人罢了。   她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印象,那时才几岁, 怕是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娃娃。   窥探老父亲日记什么的,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在都寺的带领下,她参观了这个陌生但又莫名熟悉的山谷, 房屋是传统的村居样式,朴实中又带着雅致,通过窗户可以瞥见里面的生活用具, 锅碗瓢盆一样不缺,看上去和人类的房子无异。   都寺说这些植物建筑都还是以前的模样, 因他时常打扫修剪。   鹤迁走在她身旁, 沉默不语, 偶尔看到姿态奇异的花草,会有片刻的驻足。   池珂的家在山谷中央, 看上去要比其他的房子更大些,门口长着一颗及膝的伞状大蘑菇。   都寺:“你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蘑菇, 有时一整天都躺在蘑菇上睡觉晒太阳,来往农作的人都喜欢戳戳你的腮帮子。”   ……   她不想听。   冰蓟族过得是传统的农耕生活,想来族人也是淳朴善良, 生活的温馨快乐。   都寺打破她的幻想:“冰蓟族的战斗能力能和熊族魔族抗衡,只是他们不好战罢了,他们号称是为了躲避战乱才来的山谷, 其实是因为一次战斗中打伤了熊族大半的族人,怕他们报复。”   从池珂来看,冰蓟族怎么也不像是淳朴善良之人。   都寺来到那棵大蘑菇前,轻松一提便把伞盖摘了起来, 原来那伞盖和伞柄并没有长在一起,中间有明显的切割痕迹。   转动伞柄,屋后的空地上出现一道深蓝色的大门,约有一人高。   里面便是都寺所谓的密室。   开启方法和位置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机关密布危险至极,所以都寺花了两千年才解开。   进门之后是一道昏暗狭长的小道,四周落满了机关器械的零件。   鹤迁忽的开口:“这些机关我似乎有些印象。”   不光是这些机关,还有那些房屋植株,以及门口那个那棵大蘑菇。   他都觉得眼熟。   池珂:“你之前不是跟你叔叔来过这里吗?进来过也说不定。”   鹤迁:“或许吧,当时年纪小,记不清楚了。”   都寺问:“你叔叔来过?他是谁。”   鹤迁说出巫阳的名字。   都寺惊讶道:“阿耶!你叔叔是巫阳啊!那你不就是那个小天君了吗?你也长这么大了。”     白聊这么久了,连身份都没搞明白。   他的反应坐实了鹤迁来过这里的事情,池珂好奇,问他们当时来这里做什么。   都寺:“不清楚,那得是两三万年前的事情了吧,说起来当时冰蓟族和天界关系还不错,巫阳也来过很多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暗自皱了下眉。   池珂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过道之后是一扇冰雕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都寺:“瞧瞧,连个钥匙扣都没有,砸也砸不开,烤也烤不化,可是愁坏我了。”   与其说这是一扇门,倒不如说是一堵墙,池珂观察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尝试着去控制砌墙用的冰也没有效果。   折腾半天,池珂转而去研究门上的花纹。   上面雕刻着一只雄壮的‘鹿’,四肢细长,头上有一对小巧的角,雕的栩栩如生,让人可以感受到他眼中的熊熊烈火,昂扬斗志。   都寺:“这是你爹的雕的他自己。”   ……   池珂瞬间就不想欣赏了。   鹤迁:“你原形也是这样的吗?”   他眼中有浓厚的兴趣,池珂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害怕哪天鹤迁会忽然让她变回去看看。   池珂:“……我原形丑陋,比不上我爹。”   自打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角后,池珂再也没有变回过原形。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来就少了一只角,还是后来弄丢了,只觉得头上那角一点都不对称,看起来十分奇怪。   鹤迁:“在我心里,你无需和他人比较。”   明目张胆的表白,池珂应当觉得为难,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把手贴在她爹雕像的眼睛上,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那眼睛忽的一亮,接着池珂的手便穿透了那扇门。   都寺:“开了!”   刚刚还显得异常厚重的冰门变得只有薄薄一层,轻易就能穿过。   都寺伸手一摸,还是一道冰门,他重重地砸上一拳,拳头红了,门丝毫不动。   都寺:“你爹做的这个密室果然是用来防我的!”   池珂往前一步,轻易穿过了那道门,她试着牵着鹤迁,顺利把他也带了进来。   都寺看傻眼了:“我也要,小珂把叔叔带进去!”   手还没碰到池珂,又触到了那扇门,都寺眼睁睁看着与自己一墙之隔的两人,痛心疾首道:“你们一家真是我的克星!”   池珂:“我先进去看看,出来告诉你。”   都寺:“……”   造了几辈子的孽,让我遇到这一家人?!   进门之后仍是一条密道,不同于门外的昏暗,这条路明亮宽敞,两人并肩走着也不觉得拥挤,两侧点着长明灯,尽头亮着白光。   将要面对自己的身世,面对冰蓟族消失的秘密,池珂开始忐忑起来。   这么些年池珂对父母的概念尤其模糊,如今知道这些,心底也只有一句‘哦,原来我也是有父母’,她没想过父母让自己独自长大的苦衷是什么,心底没有怨气,只有激动。   恍惚中,鹤迁再次牵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迈向那道白光,以及光芒后隐藏的秘密。   池珂她爹的记录方式别具一格。   光后是一间不小的房间,大小不一的冰球飘在半空中,每一颗上都刻着飘逸有力的字体。     池珂随手看了几颗:   [抵达珞山雪原,守原人都寺,弱,不堪一击,毕]   [定居山谷,搭屋建舍,毕]   [谷诏调皮,损坏开垦好的田地,打一顿,毕]   [夫人嫌我碍事,委屈,毕]   她爹热衷于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打了她哥哥多少次用什么打的都记录下来,池珂嘴角带笑,通过这些文字可以想象出他们在山谷中的生活。   [巫阳来访,鹤迁伶俐聪敏,博学多识,吾欲与巫阳结亲,毕]   [夫人有孕,结亲心愿或可实现,毕]   [得女池珂,精灵可爱粉雕玉琢肖其母,不舍将她嫁人,结亲事宜再议,毕]   从飘逸飞扬的字迹中池珂感受到自家老爹激动的心情,对自己的喜爱。   鹤迁也想起了自己当年来到山谷的场景,他记不清岳丈的脸,但是记得当时岳丈很喜欢自己,把他抱在怀里让他背了十几首诗,一旁的谷诏脸气得通红。   他不喜外人触碰自己,但是那次没有挣脱。   或许那时就注定了他和池珂的缘分。   鹤迁:“看来岳父他早就想让我做他的女婿了。”   池珂怀疑这些是他自己瞎编的:“你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娶也不是娶我。”   鹤迁不以为意:“岳父有这个心,我便满足了。”   白他一眼,池珂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内容却让她的心情从悠闲变得紧张起来。   [与巫阳商议要事,与六界命运相关系,毕]   [暴风雪将至,携吾族人离开此地之日将近,愿都寺顾及十万年情谊,留我房屋,毕]   [蛮荒路远,即日启程,毕。]   他们居然去了蛮荒?   那巫阳在蛮荒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身体短暂地僵硬,池珂恢复了冷静。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魔界了。   鹤迁也看到了这里:“他们和巫阳所商议的要事,就是同去蛮荒?”   听上去像是长辈们心血来潮的一次旅行,没有说明目的,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悄无声息地走,一走便是万年。   都寺的呼喊声不断传来,两人转身往回走。   “你们在里面看到什么了?他是不是写我坏话了?”都寺急切地问道,看两人的神情,猜测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池珂:“他们去了蛮荒。”   “蛮荒……那是什么地方?”都寺从未出过珞山雪原,对外界的了解也都来自池珂族人的讲述。   但一听到这个名字,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池珂道:“那里很危险,凶兽潜伏,暗无天日。”   都寺还是不解:“他们究竟是怎么离开雪原的……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池珂也急需一个人来告诉她答案。   都寺又问道:“你要去蛮荒找他们吗?”   池珂摇头:“蛮荒危险,他们把我送出来,就是不希望我待在蛮荒。我不应该回去让他们担心。”   话虽这么说,实则已经动了去蛮荒的心思。   只是进入蛮荒势必要打开结界,若是那些凶兽趁机逃了出来,她不好和父母和六界百姓交代。   鹤迁看出她的犹豫:“岳父岳母在蛮荒的情况未知,此事可回天界再议。”   “岳父岳母?”都寺提高声调,“你们两个已经成亲了?!”   鹤迁面不改色心不跳:“婚礼尚在筹备之中。”   都寺大惊:“小珂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吗?你叔叔知道吗?”   鹤迁:“若要举办婚礼,应当把几位长辈请过来。”   总结一句话,蛮荒是必须得去的,既然彼此的亲人还在人世,有他们的见证自然是最好的。   都寺摇摇头:“我可不觉得族长会同意你娶小珂,就算族长同意了,谷诏也不会轻易地就放过你。”   鹤迁:“我会让他们认可我的。”   都寺眼底有几分赞许的光,这人是天界天君六界之主,小珂嫁给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踮起脚拍拍鹤迁的肩膀:“叔叔看好你。”   池珂:“……”   能不能不要瞎胡说,我还在这儿呢?   鹤迁朝她投来目光,池珂摩挲着衣袖,想起自己藏起来的那封信。   她好像不能再逃避了,她和鹤迁之间的事情必须得做个了断。   都寺留两人在木屋中小坐,听他们讲万年里六界发生的种种,八荒战事,人界更迭。   都寺:“许久前便听谷诏说人界的生物不同于我们,他们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没有法术也没有神力,是六界最脆弱的生物。”   池珂:“但人类也是最神奇的生物,他们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过得精彩,他们极富创造力,虽然不能长生,但是代代传承。”   对池珂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人间,都寺心生向往。   但他拒绝走出雪原。   都寺:“我还要在这里看守着,万一我不在的时候这里被其他人占领了,你们回来可就没有家了。”   这是认定了池珂会把族人找回来。   池珂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会和他们一起回来的。”   离开雪原的时候又下起了暴风雪,有都寺的护送,两人轻易地便找到了出口。   都寺将一把通体晶莹剔透的伞扔到池珂手中:“你会用到它的。”   这把伞沉甸甸的,池珂把伞打开,有悦耳的银铃声。   池珂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老人家喜欢这种东西。”   都寺:“胡说八道!这是雪原上的宝贝,是伴着我出现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来雪原是为了找它吗!”   调侃归调侃,池珂郑重地朝他道了谢。   在都寺长辈般慈爱的目光中,两人走出了雪原。   走过出口的一刹那,寒气消失不见,外面还是艳阳天,驱散两人身上的风霜。   宗泗守在出口处,衣裳有些凌乱,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   见两人出来,他道:“你们去了三日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们在里面出了事。”   他问池珂:“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池珂点头。   “那样也好。我可以把东西还给你了。”他张开手,掌心躺着一枚蓝色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物体,“这是你的蛋壳。”   蛋壳?!!   池珂瞪大眼睛,原以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份更让她震惊的了。   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卵生的?!   宗泗坏笑:“别想歪了,这是你休养时用的蛋壳,在龙族借的。”   池珂把蛋壳接了过来,蛋壳认主似的在她手中分成两半,一只小角静静地待在壳中。   宗泗:“不知道都寺有没有告诉你,冰蓟族人在遇到自己的爱人之时,会把自己的一只角也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给对方,代表自己已经属于对方。同样的,只要对方手里有你的信物,无论他走到哪里你都能感应到他。”   难怪她只有一只角,看起来丑丑的。   ‘咻---’的一声,池珂头顶长出一只和手心里的一模一样的角来,池珂找到对应的地方,那只角便自己长了上去。   两个男人看着她头上突然的角,眼底都写满了好奇。   鹤迁:“不会疼吗?”   宗泗:“你这样放上去了难道不会自己掉下来吗?”   池珂耳尖发红,把角收了起来:“不疼!这角是可以自己取下来的,也会自己长上去!”   她很小就发现了这个事情,所以一直以为那只角是自己调皮拿下来玩的时候弄丢了,还因为内疚了好长一段时间。   池珂问宗泗:“你早就知道我是冰蓟族的人,为何不告诉我?”   宗泗:“我原先是不知道的。我与令兄相识于人界,莫逆之交从未问过他的身份,他把你送到我身边时我只当是你家里出了事,后来才从你的法术判断出你是冰蓟族人。”   从蛮荒入口看到谷诏的那一瞬间宗泗也是惊讶无比,但他行色匆匆,只来得及把幼年中的池珂交到他怀中,没说两句话便再次消失在结界中。   冰蓟族的消失在六界也引起过轩然大波,数千年之后再次出现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宗泗便把这个事情埋在了心底。   后来池珂在他身边安稳长大,他也不想再让池珂牵扯进这些事情。   但从蛮荒结界出现裂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件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池珂:“我找到了山谷,但是那里是我家,不能让你们居住了,如果双方都不介意的话,可以考虑挤一挤。”   宗泗:“你要去蛮荒了?”   池珂‘嗯’了一声:“不管他们是被困在那里还是自愿留下,我都要去。”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坚定,与她身旁的鹤迁如出一辙。   “那便去吧,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宗泗先两人一步离开,再次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作为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园丁,池珂时隔半月之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七景园中的植株生命力顽强,没人看管也开的茂盛,池珂很是欣慰。   这样一来她将来的工作会轻松许多。   鹤迁:“……就算你十年百年不管,它们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顶多会长满整个天界。   池珂疑惑:“那你让我做这个看管女仙做什么?”   鹤迁坦诚:“我想常常见到你。”   池珂:“殿下你这是以权谋私啊。”   来到两人同坐过的亭前,池珂背对着鹤迁,心底忽的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鹤迁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红色圆柱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   “以后不许叫我殿下。”鹤迁的目光一如池珂离开寻安前的那个夜晚,眼眸湿润,写满情丨欲,只是少了几分怒火,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从容。   池珂放低声音:“那殿下想让我叫什么呢?”   “叫我名字。”   “鹤,迁。”   池珂难得顺从,她声音低沉悦耳,像在刻意地引丨诱。   鹤迁再难以自持,俯身吻了上去,池珂勾唇,主动地回应使这个吻变得愈发热烈。   ‘我一直把殿下当成孩子来关爱,虽然殿下偶尔会撩拨我的心弦,殿下绝色无双,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虽然我也觉得殿下好看,但是我……’   ‘我有要事要去魔界,殿下先不要管那些名册,等我回来再议’   ‘我没有说殿下不好,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回看自己当时写的信,池珂觉得每一句都在说“我也喜欢殿下”。   一边骂着自己见色起意,一边在鹤迁的美色和陪伴中沉沦。   若是自己没有昏迷失忆,说不定已经和鹤迁在凡界厮守十几年了。   想来真是可惜。   池珂心不在焉,不小心在鹤迁唇角轻咬一口,对方一顿,紧接着动作更加激丨烈。   “等、等等……喘不过来了,唔~”      ☆、第五十六章   看到那封信之后, 池珂的记忆便差不多恢复,记起了姜茗被害、鹤迁的告白和在魔界的经历。   鹤迁问道:“你想起来我们为什么吵架了吗?”   吵架?   难道不是因为鹤迁告白之后她难以接受吗?   池珂有点慌,她怎么不记得这一段了。   鹤迁:“你让我娶妻, 还给我写了本官家小姐的名册,让我照着名册上的找,便能找到自己喜欢的。”   信里确实提起了名册, 但没细说是上面写了什么。   她、她居然做过这种事情吗?!   那时的鹤迁看到那份名册肯定要气死了。   池珂:“当时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你考虑。”   不嘴硬还好,池珂一狡辩, 鹤迁眼眸一沉,准备秋后算账。   大事不妙, 池珂迅速离开床铺桌椅等危险地区。   但鹤迁一伸手, 直接把她禁锢在怀里。   鹤迁:“写那份名册还需要了解每个人的家世性格, 很辛苦吧?”   池珂:“不辛苦,有康元则帮我。”   “……”   沉默两秒, 鹤迁忽的笑了:“小珂,我怀疑你在故意激怒我。”   池珂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殿下别误会, 我是实话实说。”   鹤迁佯怒:“不许叫我殿下。”     “殿下不觉得,这个称呼更有情丨调吗?”池珂盈盈一笑。   鹤迁立马败下阵来:“你都是和谁学的这些?”   池珂:“戏看多了,无师自通。”   池珂在他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轻吻一下, 趁着鹤迁怔愣的时候,池珂弯腰逃离了他的束缚。   摸着自己的脸颊,鹤迁笑得无奈。   自己真是被池珂吃得死死的。   鹤迁:“所以, 你愿意和我成亲了吗?”   池珂:“虽然我觉得天妃这个名头一点都不好听,但是谁让我喜欢你呢,我答应你了。”   一声轻笑,缠绵细碎的吻落在脖颈。   ……   两人正式成亲之前, 要去一趟蛮荒,并且要在不打开损坏结界的条件下进去。   对此,钟促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懂。   钟促:“恭喜你们成亲,但是我从结界出来是误打误撞,要想知道不损坏结界就能进去的方法,你们还得去问最开始设下结界的人。”   天族的巫阳,魔族的宗岱。   巫阳本身就在蛮荒之中自然无从告知,而宗岱现正在天界的某个只有鹤迁知道的角落。   但鹤迁不愿意去找他:“宗岱擅长蛊惑人心,曾诱多个修道者入魔,与他交谈,费心费力,而且此人谎话连篇,很难分辨真假。”   想在他口中得到进入蛮荒的办法无异于虎口拔牙。   钟促:“我不认识这个什么宗岱,但能被蛊惑的是原本就动摇的,你现在有身份有地位,他还能那么来蛊惑你?”   鹤迁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天牢。   “宗岱被你关了这么久,就算是问他估计也是不愿意说的。”池珂有些好奇,宗岱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鹤迁看向不远处喂鱼的司命。   池珂:“嚯!你把他关在吟荷池底下了?那前几天的飞升大会岂不是要被吵死。”   这下更不能去了。   池珂也是布置结界的行家,或许可以研究一下进去的办法。   只是那样须得再等一段时间。   两人商议过后决定把询问宗岱作为最后的办法,先由池珂尝试从外部进入结界的方法。   这就不得不在再去魔界。   守在结界附近的依然是宗扬扬,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变得小心许多,反复确认之后才放两人进去。   池珂随口问道:“林挽宁抓回来了吗?”   宗扬扬:“早就抓回来了,第一次去的时候她那个假父亲重病,宗淙还在那里守了一段时间,人死了就给带过来了。”   林穆安去世了……   他们没能问出林挽宁的真名,只知她是魔界一个孤儿,多年前曾见过鹤迁一面。   鹤迁让侍卫赠给饥肠辘辘的她一个果子,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平日没有机会见到鹤迁,听闻天君历劫,便想尽法子知道了历劫的地方,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魔界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认准了‘林挽宁’这个能和陈帝一起记在史册上的名字。   池珂听的有些发愣,问道:“她会有什么下场?”   宗扬扬:“她杀了人,这在魔界不算什么,但是干扰天君历劫,又与叛徒宗强为伍,会斩首或者关押万年。”   池珂忽然想去问问林挽宁是否知道进入蛮荒的办法,很快便摇着头笑自己傻。   宗强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又怎么会知道呢。   鹤迁解释道:“我与林挽宁相敬如宾,从未同榻而寝过。”   池珂:“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鹤迁:“怕你心里有疙瘩。”   池珂心底既感动又心酸,忍不住抱着鹤迁的手臂,在他耳尖落下一枚轻吻。   宗扬扬的铁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池姐姐,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池珂:“我们要成亲了。”   宗扬扬:“啊?!我大哥没机会了吗!”   又是“咣当”一声,铁锤倒了下去,宗扬扬抱着被锤柄砸到的脚嚎叫。   正巧结界内部还是郯坞在看守,他被声音吵醒,睁开眼便看到了几人。   郯坞:“你们怎么又来了?是要打开蛮荒了?”   池珂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他是饕餮那一方的人,谎称钟促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协议。   他们放钟促自由,换蛮荒一个秘密。   郯坞在他们身上吃过亏已经没有那么好忽悠了,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池珂:“你或许还不知道,穷奇那位已经谋划着出来了吧?”   这话戳中了郯坞,他嘴快反驳道:“不可能的,那些人不会告诉它出来的咒语!”   哦~原来进出还是需要咒语的。   还以为真的学聪明了呢,一诈就露馅。   从宗扬扬猖狂的嘲笑声中,郯坞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不由得恼怒,愤愤地坐到一旁,再也不肯跟几人说话。   但咒语只有设下结界的人才知道。   宗扬扬:“这样一来你们还是要去找宗岱大人,不如你们就把宗岱大人放出来吧,说不定他就告诉你们了。”   鹤迁:“把他放出来,不如直接打开结界。”   宗岱始终是天魔两族之间一个大矛盾,宗扬扬咬着牙,看向鹤迁的目光中满是怒火。   半晌后,他忽的松开双拳,无力地说:“你说得对,宗岱大人确实比蛮荒凶兽还要危险。”   宗岱曾说要带魔族称霸六界,结果却是把他们带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宗扬扬好战,崇拜当年这位能与巫阳抗衡的战神,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激进给魔族带来了灾难。   池珂思索道:“他们设下结界的时候,会不会有其他人在?”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和巫阳关系匪浅又擅长结界,说不定真的参与过设结界。   宗扬扬:“这我就不知道了,结界设下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池珂找人去往珞山雪原,看她父母有没有留下相关的讯息。   人是天界的神仙,襄汾上仙自告奋勇。   她从司命那里知道了池珂的身份,虽然还是不喜池珂,但专程来找她道了歉,毕竟冰蓟族曾经在神魔大战中帮过天族。   司命总是第一个知道各种八卦,好在他没有大肆的传播,只告诉了襄汾上仙。   鹤迁要成亲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六界,他们都在猜测新娘是谁,手忙脚乱地准备着贺礼。   彼时池珂与鹤迁正悠闲地坐在宁青宫,翻看着襄汾从都寺手中带回来的资料文献。   想要关住蛮荒那些凶兽普通的结界肯定是不可行的,那些上乘的复杂结界看起来又实在费解,看了一上午的池珂头脑昏沉。   把文献一扔,睡眼朦胧的趴在了桌上。   鹤迁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身去拿出几块布料出来:“看累了的话来选一下婚服吧。”   蛛族送的蛛丝布帛,花纹样式奇异多样,只是穿起来有些许的惊悚;   蚕族提供的天蚕冰丝,手感极好,只是裁剪起来有些许的困难;   ……   池珂看得眼花缭乱:“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么早就开始做婚服了?”   鹤迁不悦:“八字都快写完了。”   婚服工程复杂,现在开始准备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做好。   “我还没有历天劫,现在还算是个妖怪,如果我要在几万年后再历劫,这婚服就一直压箱底?”池珂掰着手指算,“更何况我父母还在蛮荒,见到他们之后还要再商议,按照人界的礼俗来,纳彩、问名、纳吉……”   话没说完,鹤迁握住了她的手指,声音沙哑:“几万年太久了,我等不了了。”   他掌心很烫,池珂下意识想抽出手指,低着头不敢看他更加炙热的眼神:“那、那至少等见到长辈之后吧。”   鹤迁松开她的手指,转而将她整只手握在掌心:“那便定在见到岳丈岳母之后吧。”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父母不同意我嫁给你呢?”池珂困意全无,同他开玩笑,“我们这么些年不见了,他们肯定不舍得刚见到我就让我出嫁。”   鹤迁道:“那我便每日去珞山缠着你,缠到岳丈岳母同意你嫁给我为止。”     池珂咯咯的笑起来:“如果他们一直不同意,我就和你私奔,把你带到丸山去,金屋藏娇。”   鹤迁应了声‘好’。   两人这一番对话给鹤迁提了醒,若是晚一日见到岳父岳母,他便晚一日能和池珂成亲。   彻夜难免后,为了早日娶到池珂,鹤迁打开了吟荷池上的机关。   时隔千年,他再次见到了宗岱。   偌大的地牢,阴暗空旷,四方都是深色的墙壁,没有窗子,阳光透不进来。   因为是建在吟荷池下方,可以听到头顶池水流动的声响和杂乱的脚步声,若有微风,亦可以嗅到七景园飘来的花香。   这里是特地为了宗岱所建,只住了他一人。   见到鹤迁,宗岱一点也不意外,他看上去是个三十岁左右人类的模样,及地的长发被打理的极好,面容整洁,从容不迫,看不出一点犯人的颓废。   宗岱率先开口:“地牢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当年的小孩都要成亲了。可惜你父母不在,见不到你成家的样子咯。”   他在地下待了这许多年,听的到头顶的交谈声,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但从外界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任他怎么嘶吼咆哮,只在牢房中回荡。   对鹤迁的恨意藏在满脸的笑容下,一见面便拿他去世的父母来刺激他。   好在鹤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急躁的少年,他淡定地回答道:“既然你知道我要成亲了,肯定也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不知道,不清楚。”宗岱无赖似的躺在了阴冷的地板上,“这里太黑太冷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老/共主死了。”   宗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去世百年,现在魔界的新共主是宗泗。”   地上的人沉默许久,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是宗泗那孩子啊……”   当年的宗泗看似玩世不恭放浪形骸,老/共主和他却都觉得他其实是个可造之材,他比其他人要聪明也能狠得下心来,六位宫主中,宗岱最不喜他,因他满心想着和其他族修好,与宗岱主战的想法相背而驰。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他能做这个共主,宗岱一点也不意外。   鹤迁又道:“宗强叛逃,和蛮荒的人勾结,试图将你救出去。”   宗岱坐起身来看着他:“那家伙能干成什么事,你把他怎么样了?”   鹤迁坦诚直言自己杀了他,宗岱眼眸一沉,眼底似有杀意。   宗强再无能,也曾是他的手下。   宗岱:“你比你父亲要狠心,将来肯定比他有所作为。”   鹤迁:“前辈谬赞,不敢比肩父皇。”   空旷的地牢中想起了铁链摩擦碰撞的声音,宗岱向他靠近,两人隔着一扇门,气势完全不输彼此。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们若是想出来早就出来了。”宗岱身上的杀气一瞬间收敛,他坐了回去,看上去人畜无害,“他们不出蛮荒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当时立下誓言,绝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小辈。”   鹤迁讽刺道:“看不出来,你也是个遵守誓言的人。”   “我若是不遵守誓言,你这小小地牢可关不住我。”   宗岱话里有话,鹤迁也不过多的强求:“你若是哪天改变了心意,可以让那条金鲤鱼告诉我。”   鹤迁笃定,不出三天宗岱便会来找他。   ……   池珂在天界遇到了个那位救自己出魔界的上神。   那人突然出现在七景园,她还以为是哪个迷糊的小仙误闯进来,转身才发现是位童颜鹤发的老人,池珂一眼便认出他就是自己的恩公。   东平上神也认出了池珂,笑道:“原来天君要娶的人就是你啊。”   池珂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这都是谣传’,但想到自己已经和鹤迁确定了心意,便改口道:“婚期还未定。”   “那定下来的时候要请老夫喝一杯。”   “一定一定。”   池珂如同学宫里不听话的学生遇到了最有威望的老师,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自觉地揪着身旁的一株花,反应过来时那花的叶子已经被自己揪秃了。   “上神。”鹤迁从身后走来,恭敬地对东平行了师礼。   他看了一眼满地翠绿的叶子,池珂默默地收回了手。   东平道:“司命跟我说你要成亲,我便从北境赶回来了。”   鹤迁道:“老师费心了,婚期还未定。”   “新娘定下来就好了。”东平微微一笑,“池珂在我身边修习过一段时间,这样算来,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也是缘分。”   鹤迁转过头来看池珂一眼,眼神交汇中明白了东平便是池珂的那位恩人。   数百年前,池珂受够了魔界整日阴暗不见阳光,向往有四季更迭的美好人间,便趁着宗泗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出来。   她刚逃出魔界时无依无靠无处可去,经过魑魅河时还被毒鳄咬伤,是路过的东平救了她把她带到丸山,还把自己的仙宅送给她居住。   宗泗对她很少管教也不甚在意,等宗泗发现时,她已经在丸山混的风生水起。   东平在那时给了她落脚的地方,让她能开启新的生活,这是一辈子的恩情。   池珂再三感谢。   东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是知道我救的是鹤迁未来的天妃,我可能直接把你带到天界来了。”   池珂脸上一红,对着自己尊重的前辈,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对池珂的身份,东平已然知晓,也从鹤迁口中知道了两人要去蛮荒的消息。   他却说让两人再等等。   “宗岱不肯开口,那就别急于一时。”他的目光落在池珂身上,语重心长道,“这几日你在天界待着,不要离开鹤迁身边。”   他似乎意有所指,鹤迁再问时,东平找了个借口便走了。   池珂与鹤迁面面相觑:“上神这是什么意思?”   鹤迁道:“可能是想让你多关爱我一下吧。”   池珂:“我对你关爱的还不够?”   鹤迁:“不够。”   说罢,鹤迁环上池珂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一扬,一阵风带起地上零碎的叶子,飘向远处。   ☆、第五十七章   鹤迁和池珂去蛮荒查探的那天, 林挽宁从魔界逃走了。   她在牢中听到他来魔界的消息尤其激动,偷袭了两名狱卒,夺了他们的武器, 逃了出来。   宗泗提醒池珂要小心些,她可能随着他们来了天界。   天界守卫森严,她一个魔族哪有那么容易混进来?   池珂这样说着, 鹤迁还是增添了人手在各个入口处。   林挽宁行事诡异,他们也不能保证她会出做什么。   总不能藏在暗处给我一刀不成?   天界守卫这么多,她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池珂再三安慰, 鹤迁硬是要贴身保护她,她不愿意住到宁青宫, 他便搬来小屋和她一起住。   有理有据的怀疑他是故意的。   池珂睡床, 鹤迁守在桌边。   天界的黑夜要比人间更为明亮些, 璀璨银河环绕在天宫附近,皎皎明月中人影飘摇。   鹤迁托腮阖眼坐在桌前, 呼吸平稳。   池珂赤脚起身,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确定他是睡着了,起身便要出门。   “外面凉,把鞋穿上。”   池珂心中一惊, 转身对上鹤迁明亮的双眼。   他把鞋拿过来为池珂穿上:“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两人同坐在银河天桥边,身边飞过几只喜鹊, 星河缓缓流动着,近在咫尺却又在指尖流逝。   池珂道:“我心底不安。”   鹤迁:“是为林挽宁,还是因为东平上神所说的话?”   池珂想说都有,但心底清楚一个林挽宁还不至于让她不安, 更多的还是因为东平。   他让自己在天界好好待着,池珂却想回丸山。   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池珂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丸山去,她想念丸山的伙伴,也想念自己不大却舒适的黄花梨床。   心底越是不安,越想回到自己的家。   池珂依偎在鹤迁怀中,强烈的不安感将她包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鹤迁柔声道:“明天我陪你回去。”   夜色凉如水,池珂环住鹤迁的腰,半个身子埋进他的怀中。   鹤迁的胸膛温暖宽厚,池珂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入眠。   人界已是初冬,丸山虽有结界,但山上树木也有了枯黄的迹象。   池珂回去的时候,丸山下起了雪。   几百年,除了池珂人工制造的,丸山只下过两场雪,一场送走了山腰上万年的红狐,另一场则是蛇族老祖宗的大限当日。   这场雪加剧了池珂心底的不安,她窝在自己卧房中,让辋川燃起了万年不用的火炉。   恍惚间又回到了在皇宫的时候,她和鹤迁也是这样依偎在火炉旁,不过这次讲故事的人换成了鹤迁。   他给池珂讲神魔大战,讲自己的父母,讲自己征战的那些年。   池珂静静地听着,忽而笑道:“我曾在丸山见过你一面,那时的你带领天兵经过,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地上这些跪倒的妖怪。”   “……我不喜欢妖怪。”   辋川打了个哈欠,默默地挪开。   鹤迁又道:“神魔大战中,一个小妖怪为了得到修为,将我父母的栖身之地出卖给宗岱,魔族偷袭,我父母为了掩护更多人撤离,死在了魔族的刀下。”   他能与妖族和魔族和睦相处到现在,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巫阳教导我不能冤冤相报,但是宗岱他该死,我可以原谅魔族其他人,不能原谅他。”鹤迁看向池珂,“我对妖族心存芥蒂,是因为他们曾经的背叛,而对你的朋友,我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一个人的错,不能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   池珂长叹一声;“当年他们告诉我你厌恶妖族,我可是难过了好一会儿,生怕到手的靠山就这么飞了。”   “我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回去要好好查查都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到手的媳妇差点就飞了。   鹤迁暗暗想道。   雪还没停,辋川蹲在窗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找个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在这里实在是太碍事了。   外面一片洁白,忽的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辋川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是魔族的气味。   他转身朝向腻歪中的两人:“池姐姐,林挽宁来了。”   池珂按住欲起身的鹤迁:“我出去看看。”   林挽宁不知道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持刀站在门前,携着一身凛冽的霜雪,她衣裳单薄,寒冷使得她浑身发抖,望着不断传出欢声笑语的明亮小屋,她目光阴沉。   池珂前脚走出门,便感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   丸山的结界真是太弱了,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心底感叹着,池珂冷静地看着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利刃。   还是太心急了。   池珂右手迅速出掌,夺过林挽宁的剑柄,林挽宁的身体已经冻得僵硬,来不及反应刀便到了池珂手中。   “你究竟想干什么?”    林挽宁没了武器还想空手肉丨搏,被池珂一脚踹到在地。   “我原本不想亲自动手的,可你偏要往我刀下钻。”   “我嫁给他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林挽宁嘶吼着,面目狰狞,“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怎么能成亲!”   池珂怀疑林挽宁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明媒正娶又怎么样?那时的天君没有记忆,他是陈鹤迁。戏已经唱完了,你也该醒了。”    “我不管!他是八抬大轿娶的我,我是他的妻子……”   泪珠一颗颗从她腮边滑下,透过那扇虚掩的门,林挽宁看到鹤迁的身影,他正注视着池珂,眼中只有她一人。   “我能杀了姜茗那个不知好歹的,也能杀了你。只要杀了你们……殿下就会看到我……”   林挽宁挣扎起身,争夺池珂手中的刀。   “说起姜茗,你还没为她的死赎罪呢。”池珂轻松躲过她的进攻,不急着反击,慢慢地消磨着她的体力。   她对林挽宁并没有太大的喜恶。   知道她成了皇后时,唏嘘感叹,但心底料定鹤迁对她没有感情;   得知她杀了姜茗和真正的林挽宁,池珂觉得这人心肠歹毒,却也没有厌恶到非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但是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和鹤迁,池珂是真的烦了。   “我和鹤迁将来是要成亲的,你这样纠缠不休,难不成还想让鹤迁收你为妾?”   林挽宁猛地一颤,池珂成功地刺激到了她:“我是正宫,我是皇后!你胆敢让我做妾?!”   “有些事情做做梦就得了,没必要奢求自己得不到的。”   池珂玩累了,抽出捆妖绳来。   就在她懈怠的一瞬间,林挽宁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   两人只有半步之遥,池珂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朝着她的心脏而来。   但没能近她的身,便被一股力量弹开。   鹤迁在池珂身旁站定,看林挽宁的眼神如视草芥:“早知你会成祸害,当时就该杀了你。”   林挽宁先是一愣,犹如那日在皇陵,她崩溃大哭:“殿下,你还记得千年前在魔界……”   “我不记得,也不想提起。”鹤迁示意池珂回房,他要亲自结果了她。   “殿下,你当真是狠心。”   林挽宁忽的笑出来,做出她最后的反击:“没想到我魔族那位战神,居然被你关押在吟荷池下方,日日被人踏在脚下。”   池珂心底一惊,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既然六界都看不起我魔族,那便让这位魔族战神,为我们讨回公道。”   话音刚落,一道巨雷从天而降。   鹤迁眼疾手快拉着池珂离开,待尘灰散尽,刚刚两人站立之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坑,林挽宁已经变成一具焦丨尸。   池珂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措手不及,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道巨雷又朝着两人劈下。   “你的天劫到了!”   天色昏沉,雷声轰隆,一道道闪电划破夜幕,在天空中留下可怖的痕迹。   迅速反应出眼前的局势,鹤迁带着池珂飞离小院,那些巨雷闪电也跟着他们一路移动,所经之地树毁草枯,一片狼藉。   鹤迁带池珂到达一处空旷的山坡,池珂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算上在壳里待的那一万年,她今年一万一千岁,但她满打满算只有一千年的修为,怎么这么快就要渡劫了?   真想看看这个天道到底是怎么个算法。   两人已经无处可逃,鹤迁做出结界罩住两人,挡住了几道天雷,但随着雷数的增加,天雷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强大,这结界不知道能支撑到几时。   鹤迁语速极快,告诉池珂他早就想好的对策:“妖族历劫一共九十九道天雷,中间十一道威力最为强大,那十一道交给我。你且先待在结界当中,这结界至少还能抵挡十道……”   “这是我的天劫,不会让你一个人扛。”池珂神色坚定,做出第二道结界来,“若是结界支撑不住,你一定要先离开。我自己的劫难,应该自己承受才对。”   鹤迁道:“笑话,我自己的媳妇,当然得自己疼。”   话语间一道巨雷劈在池珂头顶的结界上,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缝,池珂迅速巩固,却也感受到了压力。   这才是第十三道,威力明显增加许多。   越往后天雷劈下来的速度越快,池珂修补结界的速度开始变慢,一旁的鹤迁也有些力不从心。   第二十七道雷劈下来时,外层的结界破裂,强大的威压震得池珂单膝跪地,脚下已是一片焦土。   “鹤迁,我要撑不住了。”   池珂看向她的天君,她未来的夫婿,满目悲戚。   天劫来的措不及防,她甚至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   如果渡不了天劫,她便会化为一缕残魂在六界飘荡。   “如果我没有撑过去……”   “闭嘴!”鹤迁厉声打断她,“有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   说着,鹤迁侧目,目光在池珂身上流连:“我可能需要躺很久,你可不许去认识别的男人。”   他曾经独自承受过三十六道天雷,也不过是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而已,承接下这些,顶多再多躺几天。   “你要做什么?!”   池珂觉察到不对劲,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鹤迁又设了一个结界将她笼罩起来,把自己身上的结界打开。   “鹤迁!”   威力最大的一道天雷落在鹤迁身上,直接将他击倒在地。   “鹤迁!!”池珂无助地呼喊,拍打着结界却于事无补。   眼看着又一道天雷将要落下,池珂的心提到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了都寺送给自己的伞。   “哗——”   犹如冰块破碎的声音,池珂冲出结界,打着伞走到鹤迁身边,同他拥抱在一起。   这把伞抵挡了部分天雷,但也慢慢地出现了裂痕。   “我不能死,我们还没成亲呢。”池珂与鹤迁的唇纠缠在一起。   道道冰棱拔地而起,严丝合缝般将两人包围,巨雷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又摄人心魄的响声,冰棱被砸断,立马有新的长出来。   抚摸着鹤迁背上的伤痕,池珂心痛如绞:“你若是再做这种傻事,我就拔光你七景园里的花。”   鹤迁虽受了伤,却因为那个吻而精力充沛:“我的七景园也是你的,只要合你的心意,莫说拔光,就算是全部种上杂草也可以。”   池珂嗔怒,骂他这种时候还在油嘴滑舌。   静下心来,池珂突然发现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雷落在冰棱上了。   司命的声音传来:“殿下,池姑娘,小仙来了。”   不仅是司命,还有襄汾上仙、陈展鸿、东平上神……以及匆匆赶来的宗泗。   宗泗道:“你渡个劫倒是挺大的阵仗,连我魔界都连生异象。”   一边说着,宗泗挡下了两道天雷。   司命:“池姑娘,我答应了帮你历劫决不食言,此番过后,还请姑娘原谅小仙曾经的欺瞒。”   襄汾上仙啐道:“闭嘴吧你,就你那几万年的修为,还不乖乖到我身后来!”   “倒是许久没见到如此来势汹汹的天雷了。”东平上神摸着胡子感叹,丝毫没把天道放在眼中,“或许我该好好研究一下冰蓟族的历史。”   陈展鸿跟着附和:“想我当初飞升时也不过只有十一道天雷,没想到这次居然有这么多。”   言语之间,数道天雷落下,被几人合力挡住,鹤迁背上的伤口渗着血,也和池珂一起挡了两道。   池珂心底感动不已,明明是自己的天劫,有这几位朋友的帮助,她竟没有受到一丝的伤害。   天道似乎也是急了,最后十几道时愈发凶猛,每一道都精准地朝着池珂劈来。   众人凑过来想要帮她,池珂却把鹤迁推进了司命的怀中:“先给鹤迁治伤,最后这几道我自己来。”   池珂远离人群,来势凶猛的巨雷也一路跟着她,池珂站定,口中念动咒语,眼神坚毅勇敢,满是对天道的鄙夷。   就这么点东西还想来难住我?   尽管过来吧!   电光火石,飞沙四射,强光使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过后,天空恢复了寂静,再次落下了飘飘小雪。   灰尘散去,站在风暴中心的池珂手持冰剑,长发在身后飞扬,极尽美艳夺目。   众人怔愣许久,司命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恭喜。   越过飘雪,池珂与鹤迁遥遥对望,鹤迁面带笑容,无声地赞扬:恭喜你,飞升成功。   ☆、第五十八章   三日之后, 丸山大晴,暖阳当空。   司命提着药来池珂府上拜访,刚进门便听到自家天君耍赖。   鹤迁:“我不走, 我伤还没好,我得等养好了再走。”   跟着池珂略带怒气的声音:“你这伤每天擦药,一点都不见好, 你当我傻?”   “这才三天,能有什么效果。”鹤迁悠然道,“肯定是司命拿来的药不行。”   “……”   当员工当到这个份上, 实在是太卑微了。   默默把药交到辋川手中,司命哭着飞回了天界。   池珂扯着鹤迁的被子:“你转过来我看看, 这次涂完药你趴着睡。”   “趴着睡难受。”   “压着伤口不更难受?”   鹤迁喉结上下滚动, 狡辩道:“压久了就不疼了。”   “少废话, 转过去。”   池珂扯下鹤迁的衣服,把他推倒在床上, 露出背部狰狞的伤疤。   鹤迁笑道:“这、这不太好吧……”   池珂不回他,细心地将淡蓝色粉末均匀的涂在他的伤口上:“还是要快点好, 万一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鹤迁呼吸一滞,若是说疤痕,他身上倒是不少。   早期征战, 身上不留点疤痕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不会嫌弃我吧?”鹤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   抹药的时候池珂已经看到了他腰侧的伤疤,大约有一指长,看上去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伤疤了。   不仅如此, 他的小腹上也有好几道伤疤,最长的一道有池珂的小臂那么长,从左侧心口一直延伸到小腹。   池珂看着心疼,抹药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嘴上还是不饶人:“若是你为了你的小心思让这伤口留了疤,我当然会嫌弃你。”   “这么个嫌弃法?”鹤迁侧过脸来,眼中带着笑意,“难不成因为这个疤痕,你就不和我同\\房了?”   “……”池珂恼羞成怒,提高音调:“对,就是不和你同.房了!”   “那我乖一点还不成嘛。”鹤迁嘟囔两句,在床上乖乖趴好。   细手抚过背上凸起的伤痕,鹤迁不由得心猿意马,他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呼吸平稳。   但也是徒劳的,枕头上还有池珂身上的香气,愈发激起心底的欲.望。   鹤迁干脆把头一埋,不吱声了。   觉察到手下这具身体有些发烫,池珂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体温有些奇怪。”   说着便要去探鹤迁的额头。   “没发烧。”鹤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惹得池珂更加担心了。   鹤迁闷声道:“是因为你碰到了我……”   “……”   明白了他的意思,池珂也不再执着于他发没发烧,红着脸低头给他上药。   她尽力地让自己的动作更轻些,对鹤迁来说却是更加难捱。   蓦地,池珂的手指被人攥着,鹤迁转过来,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声音喑哑:“我自己来吧。”   池珂脸上一红,快速将药抹匀,默默退到床角:“你早说不就成了,早说我就让辋川来了。”   鹤迁直言:“我不舍得。”   池珂脸红如熟透的辣椒,低声斥他两句,便趴在他身边合上了眼睛:“不许乱动,我可看着你呢。”   鹤迁轻笑:“不敢。”   屋内一派缠.绵暧.昧的气息,房门外的辋川顿住脚步,看着手里的药瓶,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啊啊啊啊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听这些东西!   ……   池珂的天劫来的猝不及防,但鹤迁也没忘了宗岱。   他派人检查过吟荷池下的地牢,宗岱果然已经不在里面了。   虽然不知道林挽宁用的什么方法,但宗岱逃出地牢意味着放虎归山,若不早日处理,六界肯定势必会大乱。   “他会回魔界吗?”池珂若有所思,“若是他回了魔界,宗泗未必会供出他。”   毕竟是对他有教导之恩的师父,宗泗对宗岱肯定还是有敬重之情的。   鹤迁倒也不急:“魔界现在民不聊生,就算宗岱想东山再起,也要看看魔界百姓有没有那个心力。”   宗岱消失这许久,曾经臣服于他的部族也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那场神魔大战双方皆损失惨重,没人想重蹈覆辙。   鹤迁道:“我已经在熊族等族安插了人手,若是宗岱出现,我会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池珂问道:“那人界呢?”   “他躲到人界……”   鹤迁也没了下文,人界那么大,确实无从下手寻找。   “不过我觉得宗岱他不会逃到人界去的。”池珂分析道,“人界没有他需要的力量,他最有可能的还是回到魔界。”   确实如池珂所言,宗岱从地牢出来之后便回了魔界。   但他没有声张,除了魑魅河的毒鳄,没人知道他已经到了魔界。   魔界共主已经成了宗泗,以他对宗泗的了解,多半会在见到他的时候把他给交出去。   栖身于暗影当中,宗岱躲过宗扬扬一行的看守,来到了蛮荒的入口。   有了郯坞的前车之鉴,这次看守的是只小梼杌,虽然没有郯坞强大,但是胜在机灵。   他不认识宗岱,但也知道眼前的人来者不善。   “小东西,你父母呢?”隔着结界,宗岱的眼眸被晚霞染成深红色。   小梼杌打了个寒颤,努力保持着自己作为凶兽的威严:“来者何人!”   宗岱声音冷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仗着对方不能进来,小梼杌也有了底气:“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小小……魔族,也敢过问我父上母上!”   宗岱眼眸一沉,周遭杀气弥漫。   小梼杌暗道一声不好,拔腿欲跑,那人却已经半只手伸了进来。   “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在外要尊重长辈?”   宗岱声音平淡,听在小梼杌耳中却比来自蛮荒深处的穷奇要可怕万倍,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他的脖子。   双脚悬空,小梼杌奋力挣扎,却在那人的笑容中愈发绝望。   宗岱悠悠道:“看来我要好好的给你上一课了。”   血色弥漫,鲜血从宗岱的手臂滴落到蛮荒的土地上。   一脚踢开小梼杌的尸.体,宗岱邪笑着打量这片久违的土地。   浸了血似的红土异常松软,踏上去有悦耳的沙沙声,远处一座座小山重叠,山头泛着血色,回荡着野兽的嘶吼。   抬起头,太阳是诡异的暗红色,在宗岱的笑容中,薄雾慢慢将整个蛮荒笼罩。   让他好好找找,他的老朋友们都去哪儿了。   ……   赖在丸山的第七日,鹤迁的伤在池珂每日的照料下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色疤痕。   司命苦着脸拿出一个青玉小瓶,里面淡青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清香:“这个每日涂两次,半月之后疤痕就可以消掉了。”   天君之前从未用过消除疤痕的药物,伤好个六七分便能再次上战场。   如今主动向他要这个,司命心底不知该不该高兴。   要是这药达不到天君想要的效果,他该怎么谢罪呢?   思索间司命将自己的药箱拿到手边,将药瓶整整齐齐的摆放好,拿起一个黑色小瓶时,司命忽的发现瓶底似乎压着些什么。   他把药瓶都倒出来,一张手掌大小的纸轻飘飘地从箱底飘出来,落到了司命的手中。   上面的字极其潦草,司命细看过两遍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串咒语。   翻到另一面,宗岱的名字张牙舞爪的落在上面,附带着一句话“来蛮荒给你叔叔收尸”。   司命心底一惊,再次敲开鹤迁的房门,战战兢兢地将信纸递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七月十五是人界的中元节, 在蛮荒,这本是众妖狂欢庆祝的时候。   被困在这一方土地多年,他们从一开始沉浸于杀戮到现在能够和平共处, 心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但是杀戮嗜血的本性还在,每到七月十五,他们便要进行一次彻底的狂欢, 撕开伪善的面具,和平日的邻居好友进行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   死伤无数,便当是为后代腾出更多的生存空间;七月十五过后, 大家仍旧是共患苦难的‘狱友’,维持着表面和谐, 继续着在蛮荒百无聊赖的生活。   只是今年的十五有所不同。   自打三日前蛮荒被薄雾笼罩, 不知名的恐慌也爬上了蛮荒众妖兽的心头。   饕餮一族与他们的盟友是这蛮荒中数量最多分布最广的团体, 他们聚在蛮荒的血泉附近,簇拥着泉边站立的有着精灵般尖长耳朵的红眸少女。   少女名叫幸月, 是这些年来为数不多在蛮荒出生的孩子之一,机灵活泼的性格加上天使般的长相, 她在蛮荒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借着这次久久未散的薄雾,辛月试图制止众人血腥的狂欢。   这几日穷奇不见踪影,北方那些冰人也许久没有音信。   辛月怀疑这雾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目的就是想趁着他们自相残杀之后来偷袭。   她拱着娇小可爱的鼻子:“这雾的味道也怪怪的,说不定真的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辛月甜美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的体内躁动的杀戮渴望大大减轻。   郯坞一脸慈爱的笑容:“辛月说得对, 我们应该把活动延迟到薄雾散去之后。若这真是那些冰人或者穷奇搞出来的,咱们措不及防啊。”   有人附和着他,跟着说起这薄雾之后的种种异样,得出‘这就是他们搞出来想偷袭我们’的结论, 在辛月的笑容攻势下,众人很快放弃了这次活动。   辛月勾起一抹邪气可爱的笑容,眼眸如同她腰间短刀上的红宝石一样光彩夺目。   取消活动后的众人有些聚到辛月身边和她玩闹,一部分则是进了饕餮族长的巢穴中,与他商议应对薄雾和敌人偷袭的策略。   辛月打量着身边这些人,问道:“怎么不见小梼杌?”   “说起来也许久不见他了,是跑到哪里玩去了吧。”   “让他看着入口也不用心,这样怎么能成大事!”   “你也好意思说人家,被那边的耍了那么多次,我都替你丢人。”   他们又把矛头转向郯坞,数落起他被鹤迁池珂坑骗的事情。   郯坞低着头,眼底渐渐染上了鲜红,心口似有万只蚂蚁在啃噬,体内嗜血杀戮的欲.望在翻滚。   和平相处的久了,倒让他们忘了彼此都是世人眼中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凶兽。   在郯坞冲破心底的防线之前,辛月咯咯地笑着打断众人:“看守结界也很累啊,要看着外面那群讨厌的魔族人,而且我听闻九天之上的天君城府极深,郯坞防不过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辛月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天君的身上,听闻那天君是六界第一绝色,惹得无数女仙心驰神往。   她眼底闪闪的,有期许的光芒:“我也想看看这位天君的模样,一定是位大美人。”   郯坞是为数不多见过鹤迁的人,他道那天君虽然狡诈,但论起相貌确实是一顶一的。   辛月眼底的期许更甚,郯坞一跺脚,许诺道:“若是有一天咱们出去了,我肯定把那天君给你绑来做夫君!”   “那真是太好了!”辛月双手合十放在心口,想象着这位天君的模样,笑得如同三月里的桃花。   又醉倒了一片长相可怖的凶兽。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的鹤迁此时正与池珂一齐站在蛮荒入口处,踏着脚下颜色诡异的松软土地,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薄雾使得两人视野变窄许多,池珂有些担心:“这薄雾怕是宗岱所为,我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若是贸然进入……”   她想起可以让这薄雾凝结成冰的办法,但是被鹤迁否定,这样会打草惊蛇。   靠着钟促画出的潦草地图,两人在雾中摸索着前进。   以血泉为界,蛮荒分为南北两派,南方为饕餮一族与其盟友,北方被称为‘冰人’,应该就是池珂的族人。   至于独立于两方之外的穷奇,钟促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叮嘱他们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见到之后赶紧跑,跑不过就往身上撒点香料,这样吃起来比较香。   池珂原本打算直接去北方找她的父母哥哥,但若是想去北方,最快最简洁的办法便是穿过血泉。   饕餮一族的营地,便在血泉附近。   这些凶兽对于气味极其敏.感,经过时须得万分小心,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应付几十上百只凶兽。   池珂握住鹤迁的手腕,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身侧的温度让她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她暗暗探查着附近的地貌,每一处岩石,每一块凸起的小坡,慢慢在心底有了轮廓。   “等等。”池珂松开鹤迁的手腕,独自向右走去,白雾迅速将她的身影吞没。   “池珂……”鹤迁快步跟上去,看到在一块岩石后驻足的池珂,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岩石后方的土地。   一具完整的白.骨静静地躺在岩石后,一半掩埋在红土中,另一半有被啃食过得痕迹,从身形看还是个孩子。   两人一时难以判断是谁做的,但是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们,多半是宗岱所为。   “有这白雾笼罩,即便是少了人他们也很难觉察。”   以防他们被误以为是凶手,池珂拉着鹤迁离开这是非之地。   随着空气中血腥气的加重,池珂知道两人离血泉不远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照着宗泗的说法,凶兽们会在今日有一场狂欢,不分彼此不计后果的杀戮。   他们可以趁着他们战斗结束精疲力尽时想办法溜过去。   找了一处高大的岩石躲着,却迟迟没有听见意料中的咆哮厮杀声。   池珂有些怀疑:“是战斗已经结束了,还是宗泗骗了我们?”   鹤迁道:“或许是还没开始?”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太大的动静,甚至隐隐听到了笑声。   什么情况?   池珂想出去察看,被鹤迁拦住:“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他一转身,对上一双红眸,辛月眨着扇羽般的睫毛,看似清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邪气,她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着。   池珂脸色苍白,娇唇鲜红,少女的眼神让她十分不适,尤其当她的目光落在鹤迁脸上的时候,是明显的欣赏和喜爱。   下一刻,少女唇角缓缓勾起,娇俏的声音听的人耳尖发酥:“这两个人我都要了,带回去,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两更都很短小,但是加起来也很多了呢(叉腰)   ☆、第六十章   被一群女妖按着换衣裳的时候, 池珂心底是迷茫的,以至于她忘了反抗,愣愣地看着她们给自己套上暗红色的婚服。   一个脸上长着羽毛的女妖边梳理她的长发, 边赞叹道:“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秀发了。”   另外一个则有些不满:“你们就由着辛月胡来,这两人身份不明怎么能带进来!”   “郯坞不是说了那个是天界天君吗?”   “那岂不是更危险了!再说了,她要和天君成亲我能理解, 娶个女的是什么意思!”   “辛月还小,不知道这些,看到长得好看的就想成亲, 都怪你们没好好教她!”   “现在怪起我来了?你们该去问问那些臭男人是怎么教的她!”   “要不是你不管不问,能让那些人教她这些有的没的!”   战斗打响便一发不可收拾, 趁着两人吵架的功夫, 池珂偷偷地溜了出去。   远远遇上了同样身着暗红色喜服的鹤迁, 他喜服上有几道划痕,显然经历过一场战斗, 身后几个捂着伤的妖兽在追赶他。   “池珂。”鹤迁嗓音喑哑,将她揽入怀中。   刚刚看到池珂不吭一声的被带走他着实被吓到了, 担心池珂中了什么魔障。   其实池珂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搞懵了而已。   两人此时穿着同样款式的婚服,倒有种大婚的感觉。   池珂笑道:“殿下你看,没想到咱们第一次成亲居然是在蛮荒。”   鹤迁道:“什么叫第一次成亲?成亲只有一次。”   他要的是在九天凌霄大殿上, 给池珂六界最风光无上的婚礼,哪怕是最偏远的北海角落,提起池珂, 都要知道那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他愿意将整个六界最美好的一切都堆到她的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我们现在身处险境中,这不算是成亲。”   鹤迁试图让池珂抛弃心底的想法, 只记得他们将来的大婚便好。   身后追兵赶到,郯坞看着相拥着的两人,感叹道:“他们两个这一身,倒是有点大婚的意思了。”   鹤迁:“……”   闭上你的嘴!   他们被押到辛月面前,没有反抗。   少女身着鲜艳的红色衣裳,不满地嘟起嘴:“你们两个跑什么,嫁给我不好吗?”   池珂道:“姑娘,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女子是不能娶女子的。”   辛月把头扭到一边:“我才不管什么男子女子呢!我要和好看的人成亲,你们两个长得都好看,所以都要和我成亲!”   逻辑满分,纵是池珂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辛月目光清澈的像一汪泉水,只是那红眸平添了几分邪气,她望着池珂的脸,像在欣赏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鹤迁长得很好看,像独立于山巅的松柏。”她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让我想到……雪山上的桃花。你们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了。”   她没见过松柏没见过桃花,雪山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但心底觉得就该这么描述眼前的两人。   池珂看着她,眼底泛起同情:天天和一群奇形怪状的凶兽混在一起,审美没有变得畸形,真是不容易。   辛月铁了心要和两人一起成亲,对孩子过度宠溺的凶兽们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把两人绑了就送进了辛月的房间。   正合池珂的心意。   待到众人散去,房中只有辛月和他们时,池珂松开早已解开的绳子,拉着辛月坐到桌前。   小魔女倒是没有害怕,歪头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和我成了亲,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一副小孩子心性。   池珂附和她:“对,我们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鹤迁不悦:“你是我的。”   “闭嘴。”池珂瞪他一眼,又转向辛月,开始她的忽悠,语调温柔的像个熟稔的人贩子:“你为什么要和我们成亲啊?”   “因为你们好看啊。”辛月又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亮的。   “那你知不知道成亲应该是和喜欢的人一起?”   辛月皱眉:“我当然知道,你们好看,我喜欢你们,我又不傻。”   有点难缠……   “你都不好奇我们的身份吗?”   “我知道,你们一个是天界的天君,一个是……唔,是在魔界住了很久的小妖怪!”   鹤迁插嘴:“她是我的夫人,我的妻子,我的人。”   辛月显然对这几个词一知半解,但也感觉到鹤迁是要跟她抢人的意思。   立即反驳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人!”   再次把池珂的目的带偏,她拿起一旁的布堵住了鹤迁的嘴。   那人被封住了嘴,还能用眼神挑丨逗,池珂恨不得把他整张脸都蒙起来。   辛月对她的操作目瞪口呆,池珂趁机又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辛月摇摇头,她只知这两人能够打开结界,把他们放出去。   “那你,想不想出去?”池珂放缓语调,字字带着蛊丨惑砸在辛月心口,“去外面,看桃花松柏,真正的桃花盛开在春天,开满整个山野,把天空都染成粉色……”   辛月眼神闪烁,明显是心动了。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她喃喃道:“我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池珂适时抛出她的目的:“你带我们去北面找那些‘冰人’,我带你出去。”   听到北方和冰人,辛月清醒了些,眼中有些许警惕:“你们到蛮荒就是为了找他们吗?”   池珂没有否认。   这孩子看着天真,其实心思缜密,对于这种人,需要适当的坦诚。   小魔女托着脸思索片刻,烛光在红眸中不安分地跳动。   “我答应你们了。”辛月道,“不过你可得说话算数,找到他们之后要带我去看桃花。”   池珂应声‘好’,眼前的小魔女伸出了小指,她笑着勾了上去。   辛月:“要说话算数。”   “一定。”   三人对着钟促给的地图研究了一个晚上,辛月捏着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将小小一张地图改的面目全非。   提起钟促,她满脸的嫌弃:“那家伙记性不好的,这图错了好多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带着改好的图,三人溜出了部落。   蛮荒只有一小部分可以接受到阳光,再加上一直笼罩的薄雾,他们其实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知道那些凶兽都在休息。   经过血泉时,还有一只瘦骨嶙峋但头大如斗的凶兽睡倒在血泉旁。   池珂看一眼咕嘟咕嘟往上冒热气的血红色泉水,心里有些许的不适。   “小娘子你不要怕,这个虽然叫血泉,但其实里面的是泉水。”   辛月掏出一个木质的小酒杯,弯腰捞起一杯泉水,是清澈的。   真奇怪……池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得出一个不1日日寸珖怎么让人信服的假设。   或许下面有红色的岩石,才会使泉水看起来是红色的?   “这个泉水甘甜清洌,可以酿酒。”辛月把酒杯捧到池珂面前,“小娘子,你要不要尝尝?”   池珂克服不了心底的不适,摆手拒绝。   辛月也没强求,把泉水一饮而尽,继续在前面带路。   “她不能那么叫你。”鹤迁凑过来,幽怨写在了脸上,“我都没有那么叫过。”   “你还想跟着她这么叫不成?”   ‘小娘子’这个称呼总让人想起街头那些调丨戏良家妇女的浪丨荡登徒子、纨绔小少爷。   脑海中浮现鹤迁这样叫她时的模样,池珂打了个激灵:“你要是敢这么叫我……”   她伸出拳头在鹤迁眼前晃了晃。   却被鹤迁一把握住,拇指将她虚握的手指展开,掌心包裹着池珂微凉的手背,池珂的手慢慢变得温热。   两人陷入沉默,静静地跟在辛月身后,眼角是抹不开的笑意。   若是见到了她父母和哥哥,该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呢?   她父亲欣赏鹤迁,应当不会反对两人的亲事;   但她哥哥谷诏就不一定了,虽然对谷诏的印象不深,但池珂觉得谷诏或许是最难过的那一关。   池珂轻皱起了眉,掌心忽的被挠了一下。   她转头,与鹤迁四目相对。   然后……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皱眉作甚?”   “马上就要见到我父母和哥哥了,你不紧张吗?”   “不紧张。”   鹤迁嘴上说着,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别怕。”池珂被鹤迁的反应逗笑了,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她这么一提,本就是强装镇定的鹤迁愈发紧张了,手心冒出细汗。   这种感觉,连当时在北海与那万年水妖单挑时都没有过。   走在前面的辛月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有一瞬的迷茫。   “我也要牵。”辛月向后走了几步,站到池珂身旁,乖巧地牵起了她的手。   池珂:“……”   她甚至不敢去看鹤迁发黑的脸。   恍惚间,池珂有种带着孩子和孩子爹出去踏青的错觉。   辛月捏着她的手:“小娘子,你的手好软啊~”   鹤迁:……   我剑呢!!   池珂反手握住鹤迁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三人在令人窒息的氛围继续前行。   “往那边走,是穷奇的洞穴。”辛月指向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山顶发黑,似乎是不详的征兆。   “那家伙可吓人了,他吃人的。”   穷奇常年隐匿在他的洞穴中,辛月曾在洞口往里观察,黑暗中只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目光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这次要绕过穷奇的洞穴去往北方部落,需要的时间或许会长一些,但是胜在安全。   “要赶在他们发现我溜出来之前赶到北方部落,不然到时候你们可就惨了。”小魔女脸上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会以为是你们把我骗出来的。”   池珂顿觉头大: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那些凶兽心甘情愿在她面前做低伏小?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说我是在血泉附近捡的,那一段时间穷奇与部落之间纷争不断,死伤失踪许多人。”辛月皱着眉,又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或许我的父母已经被穷奇杀害了吧。”   她的语调是平淡的,因为她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概念,那些人也没有教过她。   “我不需要什么父母,他们都待我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池珂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对她的态度也温和许多。   辛月牵着她,许是觉得心情愉悦了,缓缓哼起了歌谣。   正是池珂在梦中听她母亲哼唱过得那首。   “你怎么会这首歌?”池珂瞬间激动起来。   “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这首歌。”辛月笑道,“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蛮荒……也会下雪吗?   “怎么不会!蛮荒不仅会下雪,还下过好大好大的雪,每年都要下好几次呢。”   辛月兴致勃勃地描述起蛮荒美丽的雪景,山头点缀白雪,交杂成黑白的画,雪花落在血泉中,顷刻便会融化,但是血泉周围会堆起积雪,像一座小火山,里面是翻涌的泉水,外面是静谧的白雪。   “每次下过雪,血泉的水喝起来就会更加的清甜。”   听起来……像是她族人的手笔。   说起下雪,鹤迁忽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松开两人的手,站到池珂面前,语气没什么温度:“听说你以前,会在宗泗生气的时候给他堆雪人?”   ☆、第六十一章   那一瞬间, 池珂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同的画面。   她惹宗泗生气了,给宗泗堆雪人;   宗泗惹她生气了,堆个雪人砸他脸上;   她开心的时候, 给宗泗堆个雪人;   宗泗不开心的时候,再给宗泗堆个雪人……   “啊这……这是因为宗泗他觉得雪人很有意思。”   池珂脱口而出,绝了自己辩解的后路。   鹤迁盘问的语气转变成委屈:“你都没有给我堆过雪人。”   有的, 她有的!   池珂据理力争:“那次我下了一场雪,隔日你就染了风寒,把我吓坏了, 之后就没敢再带你玩雪。”   “是我当时身子太弱了。”鹤迁轻叹一声,站回到她身边, 暗自神伤。   “……”   池珂道:“不就是一场雪吗, 以后我天天给你堆雪人!”   鹤迁看她一眼:“不要, 我不喜欢雪人。”   “这样啊,那打雪仗好不好?”   鹤迁又摇摇头。   池珂咬紧牙, 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个好办法。   她凑到鹤迁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立马变了脸色:“当真?”   “当然。”   “那说话算数。”   遂, 笑逐颜开。   “小娘子,你和他说了什么?”辛月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两人对峙了这半天。   鹤迁冷下脸来:“不告诉你。”   辛月冷哼一声, 对他做了个鬼脸,又牵起了池珂的手,果不其然看到鹤迁黑了脸。   她心情甚好:“走了走了, 要走到中午才能到呢。”   阳光对蛮荒来说总是难得的,只有那么一小段路,照进来的阳光驱散了迷雾,又匆匆离去。   前路再次变得昏暗。   “还要走多久?”池珂抬头, 天空一片黑暗。   辛月环顾四周,眼神也有些许迷茫:“按理来说应该快到了。”   头顶一阵风吹过,扬起池珂的头发,吹得她脊背发麻。   紧接着,又是一阵狂风,耳边有明显地扇动翅膀的声音。   辛月抬头看了一眼,与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睛对视,瞳孔骤缩:“是穷奇!”   ‘咚——’的一声,大地随之一震,一个长着翅膀的外形似虎的庞然大物在几人眼前降落,掀起一阵狂风。   池珂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淡金色的,和他额前那一双龙角一个颜色。   “好久不见啊,辛月。”他的声音沉沉的,嗓子里像是塞着沙子。   身旁的小魔女浑身一抖:“你要干什么!我要和我的朋友去北方。”   “呵呵呵……”他一笑起来更是可怕,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你要去北方,那些人知道吗?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穷奇垂下头,目光在警惕性极强的鹤迁和池珂身上停留。   池珂觉得那视线像是一把刀,在自己身上来回的划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辛月护在两人面前,“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穷奇收回目光,仍然严实的堵在几人面前,“听说天界那位天君来了蛮荒,特地来拜见。”   鹤迁呼吸一紧,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是把好剑,当年你叔叔巫阳就是用这把剑,伤了我的翅膀。”   那对黑色的羽翼,现如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光秃秃的皮肉裸露在外,他每次都要费很长时间梳理,用其他羽毛遮住那一道丑陋的伤疤。   这是来寻仇的?   池珂已经做好了和他交战的准备。   辛月瞪着他,小腿在微微颤抖,却坚定地站在原地:“如果你敢伤他们,我会杀了你。”   穷奇轻蔑一笑:“凭你?”   辛月没有开口,但坚毅的眼神代替了她的回答。   巨大的黑影将三人笼罩,穷奇张开翅膀,目光凶狠。   一个天界天君,一个深受其他凶兽宠爱的小魔女,还有一个……冰蓟族的人。   穷奇眼珠转动,似是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周身的杀气骤然消散:“这次先放过你们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穷奇已经展开翅膀飞向天空,扬起满地红沙。   他来的蹊跷走的匆匆,池珂有些摸不着头脑。   鹤迁松开手,剑没入剑鞘:“巫阳临行前把这剑留给了我,没想到是给我留了个祸害。”   “你不觉得穷奇来的有些奇怪?”池珂问道,“连那些人都还没觉察咱们离开,他倒先来了。”   “找到路了!”辛月指着前方道,“再往前一些就是他们的结界。”   ……   还是特地挑在这种地方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这结界……进不去的。”辛月忸怩地坦白,“我们最多只能走到这里了,你们要是想进去,就得……”   话还没说完,池珂已经打开结界走了进去。   还是自家的门开起来比较顺手。   辛月大惊失色:“小娘子!你是不是和那些冰人有什么关系?!”   池珂:“……”   她就是那些‘冰人’的一员。   结界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满地白雪堆积,踏上去也是松软的,却比外面多了几分圣洁。   辛月裹紧衣裳:“冰人的地方就是比别的地方冷。”   池珂取出一颗火翼珠别在她衣襟上,小魔女好奇地看了许久,脸色一变。   “我忽的想起来,两方部落似乎有过冲突……”   他们觊觎北方的土地和泉水,带着一堆人来挑衅,虽说那次冰人连面都没露只是他们单方面的宣战,但辛月不能确认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   她忧愁道:“我们向来不和,万一他们绑了我威胁其他人可怎么办啊。”   池珂问:“你所说的不和,是指什么?两方经常有冲突吗?”   “这倒没有。”辛月托腮。   主要还是他们那边时常来挑衅,冰人越是对他们爱答不理,他们挑衅地越勤快,直到那边忍无可忍将他们修理一顿,他们才会老实一段时间。   面对池珂震惊的眼神,辛月摆摆手:“没办法,天性就是好战。”   冰蓟族与他们完全相反,挑衅数年才露面一次,辛月只见过一个长着冰蓝色眼睛的男人出来应战。   “那个人长得也好看,只可惜打起架来太狠了。”   池珂猜测辛月说的是她哥哥谷诏,冰蓝色的眼睛……   和她母亲一样的颜色。   心底对这个哥哥有了些许的印象,池珂忍不住微笑,更加期待见到她的家人。   雪地上有杂乱的脚印,但都朝着一个方向,三人便顺着脚印一路向前,一座小木屋出现在他们面前。   屋顶覆盖着常年不化的冰雪,屋檐上挂着冰棱,外形和珞山雪原都寺那一间木屋如出一辙。   辛月第一次真正的进入到结界来,看什么都是新奇的,跑过去趴在窗子上向里张望。   “里面有火炉……还煮着茶,好香啊。”   她兴奋地对着池珂招手,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的俊秀男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冰蓝的眼眸像是山间未化开的雪,静静地看着辛月这个不速之客。   辛月吓得后退半步,躲到了池珂的身后。   那人的目光又转移到池珂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池珂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人……是她哥哥?   为什么她一点兄妹相见的激动都没有,明明刚刚还很期待的?   “你是……小池?”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肯定了池珂的猜想,“小池,我是你哥哥。”   被邀入木屋时,池珂还有些不情愿。   这个哥哥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或许是受了父亲日记影响,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个霸道自恋,又拽又欠的二世祖性格;   眼前这个儒雅孤傲又温柔的人……真的是她哥哥?   谷诏给她倒上一杯茶:“外面冷,喝杯茶驱寒。”   池珂犹豫地将茶捧在手中,迟迟下不了口。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出她的不适应,谷诏也懂得把握分寸,柔声道“当年我把你送出蛮荒,没想过让你再回来。”   池珂问出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为何要把我送出去?”   谷诏微微一怔,笑道:“蛮荒环境恶劣,不适宜你长大。”   ……所以就把她送到环境同样恶劣的魔界?   “彼时蛮荒正处于战乱中,各类凶兽互相残杀,蛮荒整日血流成河……你在魔界,至少能有个安稳的环境。”   这话倒是没错,但池珂仍觉得可疑。   辛月也皱着眉头,两人眼神交汇,在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感受。   “虽然蛮荒确实有过血流成河的一段时间,但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北方一派祥和,根本就不受战乱的影响。”   而且,早在三千年前,战乱已经停止了,饕餮带着他们在南方建起了部落,虽然偶尔有小纷争,但和初期比起来要安稳太多了。   不早早地把她送出去,反而到和平的时候才把它交到宗泗手中?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谷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外部虽然已经平息,但冰蓟族内部出现了问题。”   他没有细说,但池珂看出了他在强装镇定。   这个‘哥哥’,很有问题。   又问了几个问题,谷诏对答如流,连她曾在龙族的蛋壳中休养也知道的清楚。   “你生下来身子便弱,父亲便向那龙王借了他大女儿留下的壳。”谈起池珂小时候的事情,谷诏脸上有怅惘的神色,“若是我们还在珞山雪原便好了,一定不会让你被蛮荒浊气所伤。”   “当年你们走的悄无声息,害得都寺等了上万年。”   谷诏顿了顿,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池珂笑道:“哥哥不会连都寺都不记得了吧?可难为他等你这许久。”   对面轻笑一声,连连摇头:“是我对不起她,耽误她这大好年华。”   池珂鹤迁对视一眼,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她把茶杯放回到桌上,细碎的茶叶在杯中翻滚,刚刚还觉得清冽的茶水,似乎飘着缕缕红丝。   池珂端坐,凝视着对面的男子:“你不是谷诏,你是谁?”   “小池你何出此言?”   那人还想辩解,鹤迁反手把茶水倒在地上,木质地板发出‘滋滋’的声音,茶水迅速蒸发,只留一片红色的污渍。   眼看事情暴露,男人撕破伪装,露出一张布满刀痕的脸,瞳孔也变为普通的褐色。   “千三盗!”辛月惊呼出声,“你居然还活着。”   “我不仅活着,我还进了结界!”千三盗望着池珂,狞笑道:“看看我这张脸,我一定要杀了谷诏那个狗东西!”   池珂语塞,看来不光巫阳招仇恨,她那个哥哥也给她招了不少仇家。   辛月问道:“你投靠了穷奇?不怕他吃了你吗?”   难怪穷奇出现的如此巧合,原来是为了趁机把千三盗送进来。   “就算最终变成穷奇的腹中餐,我也要杀了谷诏,报我的毁容之仇!”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千三盗眼底近乎要滴出血来,“我可是蛮荒第一美男子,就这样被他毁了容,我怎么能忍!”   “噗嗤——”   池珂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激怒了千三盗,他‘哇呀呀’的叫着,提起炉底藏着的刀冲着两人砍过来:“你是谷诏的妹妹,你也该死,你们全族都该死!”   他的刀很有力量,一刀下去劈开了地板,露出下面的白雪。   只可惜他再强也不过是个修道入魔的凡人,纵使身上有着凶兽的血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有被捶的份。   不用池珂出手,鹤迁三招就搞定了他,把他绑在了柱子上。   “狗贼!放开我!”千三盗表情愈发狰狞,那张脸也越发可怖。   辛月嘲讽道:“你的容貌是怎么毁的你自己最清楚,整日怨在谷诏身上,也不觉得害臊。”   “你闭嘴,你就是觉得谷诏长得好看才向着他!”   池珂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么多事情的?”   刚刚还震怒的千三盗哑了火,低下头不再搭理众人。   池珂又问:“是不是宗岱告诉你的,他在穷奇那里对吧?”   这次不用他开口,池珂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你去给宗岱报个信,既然我们已经来了蛮荒,他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池珂伸手要去给千三盗松绑,还未触到绳索,便被一股力量弹开。   顷刻间,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男子从天而降。   他眼眸冰蓝,携着一身冷意,犹如这漫天的风雪。   谷诏一掌拍断千三盗身后的柱子,周身冷意转成怒火:“丑东西,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五六章完结hhh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大师姐她只想种树》沙雕x话痨,你值得拥有 《她祸害了整个娱乐圈》一个欢脱的娱乐圈文~   ☆、第六十二章   池珂的母亲房蕴, 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她梦里的那样清澈美丽,温柔地注视着她, 握着她的手,像大多数母亲一样,说着些体己的话:   “你在外面这一千年, 偷偷成亲了?”   池珂端坐在桌前,头都不敢抬一下。   温柔什么的都是假象,慈父严母才是这个家的常态, 她小时候肯定见过不少次母亲训父亲和哥哥的画面,现在见到母亲愠怒, 本能地缩起脑袋做出乖巧的模样。   谷诏在炉边扎着马步, 眼中含泪, 不屈又倔强:“那人真不是我杀的,他自己乱喝药。”   “在结界内动手, 该罚。”   谷诏呜的一声,把辩解咽进肚子里。   鹤迁在池珂的旁边, 正襟危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自觉的吞咽。   池夫人的目光在两人转了一圈:“什么时候成的亲?”   “我们……”   “昨天!”辛月强先回答。   池夫人的茶杯险些没拿稳, 横眼扫过来:“你们是特地在成亲之后回来的。”   辛月又抢答:“也不全是,要是早知道您就是池珂的母亲,我们肯定要来征求你们的同意的。”   池夫人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辛月无辜:“她是我娘子啊。”   “……”   她可以解释的。   池夫人扶额, 池爹在一旁低声安慰。   鹤迁憋不住了,一声‘岳父岳母’出来,又给了两人会心一击。   局势变得更复杂之前,池珂语速飞快, 三言两语解释了她和辛月的关系。   “原来是那个小魔女。”池夫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池爹问道:“那鹤迁呢?你是来找你叔叔的?”   “不……”池珂拼命给他使眼色,鹤迁轻轻点头,字正腔圆道:“岳父大人,小婿此番,除了找寻叔叔,还是来提亲的。”   “……”   好家伙,一开口就这么狠。   谷诏道:“这不行,我和你叔叔拜了兄弟,你要是娶了我妹妹,这辈分不就乱套了?”   池夫人瞪他一眼:“回去蹲着。”   谷诏:呜……   鹤迁已经坦白,池珂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挺直腰板道:“父亲母亲,我和鹤迁是认真的,打算从蛮荒回去就完婚。”   池爹面无表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就打算成亲?婚姻可不是儿戏。”   池珂道:“我们已经认识六年了。”刻意不提两人是因为鹤迁渡劫才认识的。   如果算上那段时间,两人真正心意相通才不过是这半个月的事情。   不,这绝对不能提。   “六年……你在魔界,他在天界,你们如何相识?”   池夫人一针见血,池珂有些慌张:“我几百年前就从魔界搬出去了,在丸山住着。”   “丸山啊……”池爹似乎对这个地方颇为熟悉,“东平之前就住在那里吧。”   “嗯,我住的地方正是东平上神所赠。”   池珂与他们聊起自己在丸山那些年,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听到池珂说自己刚刚过了天劫,池夫人有些失态:“你自己挨得那些天雷?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池珂莫名红了眼,“鹤迁和那些朋友,帮了我。”   池夫人又牵着她好好看了几圈,确定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我们本打算这几年便从蛮荒出去,正好能保护你度过天劫,却没想到你的天劫提前来了。”   她转向鹤迁:“谢谢你,在外我们不在的时候保护了我们家池珂。”   鹤迁道:“这、这都是应该做的。”   池珂问道:“你们既然打算出去,当时为何要到蛮荒来?”   池爹轻叹一声,将谷诏未讲完的故事补齐。   宗岱有了凶兽和血泉的帮助,一路无人能挡,各族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商量对策。   冰蓟族在珞山雪原隐居数万年,极少出现在六界面前,但为了避免宗岱处理完其他族将魔爪伸向珞山的惨剧,池爹去参加了那次声势浩大的六界大会。   带头的正是鹤迁的父母和巫阳。   但宗岱也没闲着,他四处搜罗有上古血脉的妖兽,使用各种卑鄙的手段诱骗控制他们,宗岱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甚至于某天直接攻到了天界。   众人负隅顽抗,天空昏暗了一十四天,终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宗岱回魔界疗伤,各族布置许久的战线功亏一篑,死伤惨重。   就在众人以为六界就要落入宗岱手掌心之时,一个人的出现带来了转机,他告诉了众人血泉的存在,并说出魔界除了血泉外还有另外一眼泉水,宗岱真是靠着这两眼泉水的共同控制着凶兽。   商议之后,谷诏和巫阳趁着宗岱疗伤时潜入了魔界,找到了另一眼泉水。   池珂从窗户向外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一处与血泉差不多大小的凹陷,冒着腾腾热气。   “那便是另外一眼泉水,我们叫它白曲泉。”   白曲泉位于魔界的最北方,看上去与人界的泉水,但是泉口大小和泉底的岩石几乎和血泉一模一样,只是泉水的颜色是清澈的。   血泉可以激发凶兽的魔性,白曲泉可以抑制魔性,宗岱就是在发现这一奇效之后,才发动了大战。   得到白曲泉的位置后,谷诏将这一发现带回到天界,继续埋伏在魔界的巫阳却遭到了宗岱的袭击。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未可知,巫阳最终是回来了,只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咬伤,一回来便陷入了昏迷。   池爹和鹤迁父王连夜研究那白曲泉水,试图找到解除宗岱对妖兽控制的方法。   告诉他们血泉存在的那人此时又冒了出来,不仅利用白曲泉的泉水治好了巫阳的伤,还告诉他们这场大战马上就会结束,宗岱会毁在自己的手中。   后来的事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凶兽的数量越来越多,宗岱渐渐无法控制,却还是要发起第二次进攻,结果就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凶兽挣脱了宗岱的控制,彻底被激发了魔性。   敌我不分,对魔族大打出手。   宗岱被打成重伤,魔族溃不成军,早有准备的天族提前撤离,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到半天时间,魔族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魑魅河水被染成红褐色,河里的毒鳄各个吃得肚滚腰圆。   宗岱已经是穷途末路,却不肯投降,以血肉之躯与皮糙肉厚的妖兽抗争,魂魄几乎都要被撕碎。   拖着半残的身躯,宗岱斩杀了十几头妖兽,但妖兽成百上千,宗岱已是有心无力。   给他们透露消息的魔族趁机偷袭了宗岱,将他打晕带出了妖兽的包围圈。   池爹和巫阳共同设下结界,将魔兽困在了结界当中,并封锁了魔界。   这便是蛮荒的由来。   鹤迁问道:“不是说结界时魔族和天族共同设下的吗?而且,父君他是在神魔大战中……”   池爹看他一眼,满是怜惜:“你父皇陨落,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第一次神魔大战,我们节节败退,赢得也不光彩,老一辈的人都刻意隐瞒了那段历史。”   妖兽突然失控,一是因为宗岱的能力有限,无法一个人控制那么多凶兽,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在血泉中动了手脚。   后来宗岱养好了伤,表面上在天牢痛心悔过,背地里却还想着东山再起。   谋划多年,一朝逃离天牢,卷土重来,策划了第二次大战。   他们最后悔的便是没有直接处死宗岱。   那些魔族人也是拎不清,第一次大战被他害成那样,却把罪名都安在了六界其他族头上,经过宗岱那么一挑拨,又二话不说的跟着他一起发动了第二次战争。   这次他们没有了凶兽的协助,便用了更为卑劣的手法,潜伏在各族内部,下丨毒、挑拨离间,将各族搞得一团乱,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宗岱这次没有张扬,等到天族觉察之时,已经有好几个小族被魔族攻陷。   更丧心病狂的是,宗岱居然还想着把结界打开,放出里面的凶兽。   谷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宗岱一身白衣站在蛮荒结界前,身后是无数虎视眈眈的凶兽,数年的残杀,他们已经面目全非。   宗岱宛如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脸淡然地拿剑刺穿了一个小妖的心脏。   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四处冲撞,激起了凶兽嗜血的本性,他们嘶吼着、狂舞着,一次次冲撞着结界,直到那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他们更加欢欣鼓舞。   回忆起当时,谷诏仍觉得头皮发麻。   天君夫妇被刺杀,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出了凶兽,后果不敢相信。   愤怒和绝望充斥着整个心房,谷诏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闭上眼睛,耳边是凶兽的冲撞到结界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碎裂声。   如果六界难逃此劫,他们愿以自己渺小的身躯拖延片刻的时间,换得一线生机。   谷诏和池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界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破裂,冰凉的雪花落在谷诏的鼻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场雪落在魔界,也落在结界内的蛮荒,熄灭了凶兽们的熊熊欲丨望。   他们陷入了久违的平静中,多年来初次恢复了理智。   宗岱被眼前的情形震惊,谷诏趁机和巫阳一起抓住了他。   那场由白曲泉所化的大雪,终结了第二次神魔大战,只是这一次的代价更为惨痛。   天君夫妇陨落,留下独子鹤迁,几个小族被灭族,后人所剩无几。   池珂气得浑身颤抖:“为什么不杀了宗岱?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错事,为什么还要留他到现在?!”   身旁的鹤迁一直低头沉默,像一潭死水。   “是我,没有杀他。”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高大的男人携着一身未尽的风雪,缓缓朝鹤迁走来,“兄嫂遇难,我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杀了他让他解脱,把他关在吟荷池下,是为了折磨他。”   他对外宣称宗岱已死,实则把他关押在吟荷池下,让他日日被人践踏在脚下,看着外面的仙人春风得意,他却只能永远在这个地方,逐渐被人遗忘。   巫阳留着他,是在等鹤迁长大。   让鹤迁手刃宗岱,报他的父母之仇。   ☆、第六十三章   其实巫阳想过要杀了宗岱这个祸害。   但他用邪术把自己的一缕残魂封藏起来, 肉身死后他还可以借着这缕残魂重聚魂魄。   死对他来说反而是另外一种解脱。   所以他选择封闭了宗岱的五感,让他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像个木偶一样永远待在地牢中。   宗岱被关押的地方, 巫阳只告诉了鹤迁,若是找到了宗岱藏起来的那一缕残魂,鹤迁可以随时杀了他。   “宗岱会知道蛮荒结界的咒语, 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交换。”巫阳解释道,“我告诉他咒语,他把白曲泉的秘密告诉了我。”   白曲泉和血泉的岩石原是同一块, 只是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块,一块落在北方形成白曲泉, 另一块蕴含着千万年积淀下来的魔气, 形成了血泉。   只需要把两块石头合在一起, 便能把魔气再次封印。   巫阳是个守信之人,告诉了宗岱咒语。   “天界和魔界共同设下结界的说法, 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后传出来的,或许是魔族为了修复和各族的关系编造的。”   他诚实, 宗岱却不守信。   巫阳尝试之后才发现,将两块水底巨石合二为一根本不可能,两块石头彼此排斥, 甚至会放出更重的魔气。   思索之后,他找到了池珂的父亲。   拥有幻化风雨的能力,又比较闲的, 好像也只有他们这一族。   池爹在门口的蘑菇前蹲了一个晚上,托着腮帮子做出了他的选择。   六界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咸鱼了这么久, 也该为六界做点贡献了。   池爹本打算自己进入蛮荒,但又放不下池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争执中被族人知道了此事,他们便嚷着一起跟过来。   然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池珂问道:“你们为何不告知都寺?他在雪原等了万年。”   池爹惊讶:“我给他留了信息的,就写在他门口的台阶下,是不是被风雪盖住了?难怪不见他来找我们。”   满堂寂静。   果然是一家人,送信从来都送不到人手中。   这一小插曲使得氛围缓和许多,池珂倒掉鹤迁杯中已经凉掉的茶,给他倒上新的。   茶水冒着热气,飘在叔侄之间。   虽然都寺没有看到,但池爹还是给他留了话地,但是巫阳,却是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叔侄俩一个比一个闷,巫阳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鹤迁始终没有动过,茶凉了池珂就倒掉,在续上新的。   池爹伏在池夫人耳边,心疼着他的茶叶。   池珂也在担心着巫阳,她凑到鹤迁耳边道:“你叔叔这样一直喝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刚落,巫阳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暗流汹涌,池珂一家默默地出去,关上了门。   池珂的手被鹤迁握着抽不出来,便坐在他身边,摆弄着他的手指。   “我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冲动跟随。”语重心长,像多数说着‘我是为你好’的长辈一样,“天界需要你。”   “你就算告诉我你要来蛮荒,我也不会拦着你。”有池珂的家人在这里,鹤迁的语气还算客气,但字词间还是夹枪带棒,“对你这天界战神来说,区区蛮荒又何足畏惧。”   “你继任天君之时,我曾回去看过你。”那时的鹤迁众星捧月,身边围满了道贺的仙人,巫阳远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很有你父君当年的风范。”   鹤迁并不领情:“叔父倒是隐藏的极好,我这九天神宫,竟没有一人发现。”   他的手掌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委屈;池珂把自己另一只手覆了上去,在他手心写字‘别生气’。   巫阳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苦笑一声,又端起了茶杯。   池珂在鹤迁耳边低声道:“你叔叔已经这样妥协,你就算心底有怨愤,也该给他个台阶下。”   鹤迁先是沉默,接着陈叹一声:“怨愤倒是没有,只是这么些年未见,忘了该怎么和他相处。”   许多年前叔侄两人一直便是吵吵闹闹冲突不断,有时说着便站起来比划两招,多是鹤迁落败,巫阳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几句,再教他如何破解他的攻击。   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巫阳也比从前更加沉闷,曾经那么亲密的叔侄,现在倒像是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的仇人。     池珂则没有这样的感觉,许是脑海深处对他们的记忆和本能,她一见到自己的家人,便自不自觉地和他们亲近。   她劝鹤迁:“你若是一直和你叔叔僵持下去,婚书还签不签,我们还成不成亲了?”   效仿人类的习俗,司命给两人拟了份婚书。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鹤迁要将那份婚书刻在七景园的日月石上,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在他的计划中,两人的婚礼高调到了极点,让一向自诩张扬的池珂都忍不住咂舌,婚书只是其中小小的部分。   但这小小一部分必须得有长辈的参与,鹤迁的父母陨落,这婚书要由巫阳来代劳。   为了这份婚书,鹤迁再次坐回到巫阳面前,直言道:“我要和池珂成亲了。”   巫阳刚刚便在注意着池珂,扯出一个笑容:“池姑娘秀外慧中,甚好。”   池珂心底‘咯噔’一下,鹤迁这个叔叔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鹤迁没有发现池珂的异常,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蛮荒?”   “少则四五年,多则八丨九年。我们将白曲泉化作冰雪,每月三次降在蛮荒,与血泉水相融合,稀释着其中的魔气。”   从一开始的神志不清只知屠杀到现在能够安稳的生活,再过几年,便能将妖兽身上残留的血泉药效祛除的差不多了。   鹤迁别扭道:“婚期将近,还要劳烦你写一份婚书。”   “简单,我会为你做好。”   冰川开始融化,巫阳脸上也出现了真心的笑容。   池珂在鹤迁手心乱画着,还在想着巫阳刚刚的反应,那个勉强的笑容。   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吗?   直到晚饭时这个答案才揭晓。   池珂回归,池爹设下晚宴,篝火在雪地中燃起,将灰蒙蒙的天照的透亮。   思索之后,池珂直接去问巫阳,是不是对她和鹤迁的亲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无数小妖的偶像,昔日的天界第一战神巫阳,因她这番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池珂心中忐忑,不安像是面前那堆篝火,不停地在她心底跳动。   在她近乎要难以呼吸之时,巫阳长叹一声,面露难色道:“我和你兄长是结拜过的,你和鹤迁成了婚,是该随他叫我叔叔,还是随你哥哥叫我兄长?”   “……”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池珂松了一口气:“没事,到时候我管你叫叔,我哥管你叫哥,我俩各叫各的。”   巫阳一皱眉,又钻起了牛角尖。   得到答复的池珂蹦跶着篝火旁,坐到鹤迁身边,心情甚好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到这一幕的池爹捶胸顿足,被谷诏拉着去另一边。   “你和叔父说了什么?”   “说他和我哥是兄弟,以后我和我哥各叫各的。”   鹤迁轻笑一声,把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抚摸。   几个族人向他们跑过来,看到两人亲昵的模样又停住了脚步,低语几句后意味深长地笑着离开。   “我好久没见他们了,虽然离开蛮荒时没有什么记忆,但一见到他们就很亲切。”   “有血脉牵绊,不免如此。”   鹤迁一顿,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池珂的眼睛。   池珂:“怎么了?”   “你哥哥说……”鹤迁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你的眼睛也会变成蓝色。”   池珂:?   她怎么不知道?   鹤迁问道:“你有没有很生气的时候?”   有是肯定有过的,但是也没人告诉过她眼睛会变色。   “看来不是生气的时候。”鹤迁默默把这个猜测划掉。   “谷诏怎么知道的?他见过?”   鹤迁点头:“他说你们刚出生时眼睛都是蓝色的,随着年岁的增长才慢慢的变回了黑色。”   谷诏的眼睛会在情绪激动尤其是生气时变成蓝色,那池珂呢?   鹤迁心底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以前我亲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闭着眼睛的?”   池珂:?   “试试。”   说干就干,鹤迁抬袖遮住两人,含住池珂娇嫩的双唇。   池珂瞪大眼睛,鹤迁的瞳孔闪闪的,携着几分笑意,如愿在池珂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蓝色。   “看来还是不够。”   鹤迁把胳膊放回到腿上,语调漫不经心,耳尖透红。   池珂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肩膀上落下一拳:“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无碍,没人看到。”   众人在篝火附近载歌载舞,两人离得远,几乎隐没在黑暗中。   好像确实没有人看到。   池珂胆子大了,遮也不遮,‘吧唧’一口亲在了鹤迁的脸颊上。   鹤迁一顿,宠溺一笑。   还是抵不住她。   两人卿卿我我,被谷诏几人尽收眼底,池爹恨得牙痒痒,向池夫人哭诉:“这小子当着我们的面就如此放肆,以后还能了得!”   池夫人安慰他:“习惯就好,女儿终究是要嫁给他的。”   谷诏扫一眼母上大人周身凌厉的杀气,觉得这话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辛月咬着点心,也气得牙痒痒:“他们不是和我成亲了吗!怎么又能和别人成亲呢!”   谷诏低下头,看向这个红眸尖耳的少女:“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辛月点点头。   谷诏抬抬下巴:你说。   “成亲就是,把好看的人带回家,以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果然不是很懂。   “你白跟了他们那么些年,他们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教不了你什么……”   谷诏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入蛮荒的?”   辛月歪头:“我一直就在这里啊,我是在蛮荒出生的。”   “你父母是谁?”谷诏觉得自己的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一个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等待被验证。   “我没有父母……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好像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她的父母。   “你……”谷诏眼神复杂,最后一个问题在嘴边打转。   但还没等他问出来,天空中传来的巨响打算了这场欢腾的聚会。   结界被打碎,一只长着翅膀的庞然巨兽在众人头顶盘旋,脚下大地在震动,不远处传来万兽奔腾嘶鸣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篝火也跳动地更加剧烈,池爹迅速反应过来,呼唤大家聚集到一起。   头顶,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第六十四章   宗岱天生反骨。   幼时曾见自己的族人被外族欺辱践踏, 他便提剑斩了那外族人,把那人的尸骨切碎喂了魑魅河里的毒鳄。   他觉得自己在帮自己的族人。   可那人不仅没有感谢他,还用一种惊恐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宗岱比那个欺辱他的外族还要可怕。   宗岱不解,想问那人为什么,可他拔腿就跑, 一不留神撞倒在了地上。   地插放着一把刀,正中那人眉心。   因为这件事,宗岱被共主罚去魑魅河面壁半月。   但他出来之后, 共主对他关爱有加,甚至亲自教导他。   半年之后, 魔族与蛇族对战, 宗岱初次领军, 一战成名。   自此,魔界第一战□□声慢慢被六界所知, 魔界从一个偏远卑劣的小族,成为一个毒刺般的存在。   宗岱不在乎这些名声, 他只知道战胜的感觉非常美妙。   看着那些人在自己刀下苦苦哀求,那绝望的眼神,让他有着莫名的快丨感。   为了满足自己增长的欲丨望, 他鼓动自己的族人,发起了神魔大战。   那场战争,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将所有人都践踏在脚下的快丨感。   但是他失败了, 因为有人背叛了他,那些凶兽失了控,险些将他咬死。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便卷土重来发起了第二次神魔大战, 但是他再次失败了。   那人囚禁了他,封了他的五感,甚至连自尽的机会都不给他。   被段日子里,宗岱心底邪念滋长,更甚于以往。   他要杀了那个天界第一战神,当着他的面,屠杀整个六界。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在五感全封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而现在……   宗岱居高临下的看着雪地上渺小的众人:这就是他屠杀六界的第一步。   结界乍破,失了智的妖兽犹如洪水般涌入。   “好好享受吧,我们久别重逢的礼物。”宗岱嘴角挂着冷笑,目光落在巫阳的身上,“我还特地把你的侄子叫来,让你在临死前还能来一场叔侄重逢。”   “呸,嚣张至极。”池珂被鹤迁抱在怀中,不忘嫌弃宗岱。   鹤迁柔声道:“夫人,知道你看不起他,但我们现在在逃命,要有逃命的人该有的态度。”   面前是几十上百头进入狂躁状态的妖兽,池珂的族人合力设下一道结界,暂时将它们阻挡在外。   虽不知宗岱用了何种方法能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变成这样,但有白曲泉的存在,他们很快便能控制住这些妖兽。   宗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趁着众人抵抗妖兽时,他来到白曲泉旁,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白色瓷瓶中的液体倒进了泉中。   “这块岩石,是上古时期某位上神用来封存魔气的,他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和魔气封在了一起。”宗岱慢悠悠地道,“蛮荒每降一场雪,他的魂魄便会弱一分。”   宗岱倒进去的是斩杀百只小妖后取得的魂魄,与那位上神的魂魄交缠在一起,削弱了他魂魄对魔气的抑制。   “你们就算是把所有的泉水都化成雨雪,也未必能让他们恢复理智。”     宗岱有备而来,瞬间打碎了众人的信心。   他们不如宗岱了解得多,自然也不知道这层,心里一松懈,结界便有了突破口。   一时间,妖兽涌入,池珂族人纷纷变出武器迎战。   曾经能打败熊族的冰蓟族也并非是任人欺辱之辈,激起斗志后也勉强抵御着妖兽。   只是妖兽数量过多,没过多久便开始体力不支。   那只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的郯坞朝着池珂他们袭来,瞳孔泛白,速度惊人。   辛月被谷诏护在身后,无助地呼喊着让他们冷静下来,但即使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也没有任何作用。   那些养她长大的妖兽如今把她当成猎物,若不是谷诏护着她,她已经死在了郯坞的爪下。   池珂持剑,斩断郯坞的一只手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吼叫着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这些妖兽没有痛觉,身上的皮肤坚硬犹如盔甲,池珂、鹤迁、谷诏三人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控制住一只郯坞,可立马就有另一只甚至更多的妖兽扑过来。   极其消耗体力。   池珂抬头看一眼遮住大半个天空的穷奇,逆着光看不清宗岱的脸,但能猜到他肯定是带着笑容,观赏着这一出期待已久的画面。   擒贼先擒王,池珂与鹤迁一个眼神,鹤迁明白了她意思,轻轻摇头:“太危险了”   宗岱不光精于算计,实力在六界也是极强的,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个穷奇护着。   “眼下先带着族人撤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从长计议。”   但宗岱不会给他们从长计议的机会。   穷奇口中发出怪异的曲调,那些妖兽顿时实力大增,变得更加疯魔,局势瞬间变得严峻。   有几个人受了重伤,几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也暴露在凶兽面前。   池爹被饕餮一爪划出一道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烧灼着谷诏兄妹的双眼。   谷诏咬着牙:“就算老子今天死在这儿,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眨眼间,他已经冲到了空中,凌厉剑气携着风雪朝宗岱袭去——   穷奇挥动翅膀,轻易抵挡。   谷诏没受影响,抬手又是一剑,万年修为驱动剑气,穿透穷奇的翅膀,在宗岱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呵,之前倒没有发现,还有你这号人物。”宗岱轻笑,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也对,房蕴和池涂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差。”   “就是不知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谷诏瞳孔一缩,眼前之人快到他完全反应不急,像一道疾风冲着地面的池珂飞去。   来人带着凶狠的笑意,池珂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待她抬手想要防备之时已来不及。   滚烫的血滴在她的脸上,鹤迁扶着流血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   那道伤口极深,隐约可以见到血肉下的白骨。   “鹤迁!”池珂嗓中一哽,完整的音调都无法发出。   宗岱笑道:“想不到,你对她还挺深情。”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反应过来接住他的剑,假以时日不会比他叔叔差多少。   只可惜,活不过今天了。   宗岱将自己的披散的长发绑到身后,打算将他们一个个斩杀。   先从鹤迁开始。   “我说了,要在巫阳面前杀了你,让他好好尝尝……”   尖锐的冰人从脖颈间划过,宗岱匆忙躲闪,仍感到一阵刺痛。   池珂低着头,眼神冰冷,九尺寒冰尚不能及。   宗岱竟有一瞬的愣神。   “呵呵,看来你也不赖,巫阳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外援。”   池珂不同他废话,白道冰刃在她身后像翅膀一样展开,齐齐射向宗岱,承载着主人的怒火。   宗岱嘴角含笑,身后的内力将这些冰刃震得粉碎。   但随即便有新的一轮,像源源不断的弓箭,且一次比一次坚硬。   当一道冰刃再次划过他的脸,宗岱终于收起了笑容,杀意在眼底聚集。   “你们一家人,真是让人心烦。”   非亲非故的,却偏偏要站在巫阳那一边和他作对,若是好好在珞山雪原待着,说不定他心情一好便会放过他们。   “只可惜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忍了你们万年,这次便一并把账算了吧。”   池涂已打算带着族人先撤退,转头看到自己的儿女正面对宗岱,便把带领族人撤退的任务交到自己的属下手中,他和池夫人一同前去支援。   宗岱冷笑:“正好,送你们一家上路。”   趁宗岱和池涂几人对战的时候,池珂从储物袋中逃出药来帮鹤迁包扎伤口。   鹤迁道:“宗岱的剑是九尺寒冰下的千年玄铁所制,这药不管用。”   池珂眼睛一红,眼泪快要掉下来:“那怎么办?”   “无妨,你不要哭,我不会有事的。”鹤迁额头渗出汗水,唇色惨白,勉强扯出笑意,“你若是答应与我永结同心,永不离开我,这伤可能就好了。”   池珂斥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虽然我们已经确定了心意,你却从没说过甜言蜜语,我时时担心哪天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鹤迁虚弱的笑着,说的却都是自己心中所想。   池珂向来从来不把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当回事的,她自觉行动比语言更能证明真心。   但没想到鹤迁会因此担心她的真心……   真要开口说这些话时候,池珂觉得脸上发烫:“未来数万年,沧海桑田,我只和你在一起,心底只有你一人。”   鹤迁眼底迸发出光芒来,起色也好上很多,他牢牢抓住池珂的手,有种再也不放开的架势:“我也一样。”   池珂唇角止不住往上扬,可还没等她露出笑容,鹤迁手一松,倒在了她的怀中。   “鹤迁!”   池珂的手抚上他的后背,才发现他的衣裳上满是血迹,眼泪奔涌而出。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天劫鹤迁也是这样倒在她的怀中,同样是为了她。   她真是没用,每次身处险境都要鹤迁为她受伤。   池珂无声地哽咽,泪水模糊中,几道不同的剑气在空中厮杀。   宗岱眼眸猩红,又有穷奇相助,池涂等人已处于劣势。   万般无助之时,耳边忽的传来一声“小娘子”。   辛月没有虽他们一同撤退,悄悄留了下来:“你把鹤迁交给我,去帮他们吧。穷奇的命门在腹部,那里没有鳞片也没有羽毛。”   少女眼眸闪烁,眼底隐隐有着悲痛,语气听着像是在同她告别。   池珂来不及细究,含泪给鹤迁输了一半的修为止住他的伤口,做了个结界护住两人,便飞身加入战斗。   眼泪未干,却不妨碍她已经被激发出强大的潜力,池珂与谷诏合力对付穷奇,只是它防备心极强,两人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攻击它的命门。   两人便转变了策略,一人吸引,另一人趁机去攻击它的腹部。   多次尝试后,数根冰刃穿透穷奇的腹部,他顿时泄了气,眼底怒气翻腾,却碍不住腹部的剧痛,张牙舞爪地着攻击几番,被越来越多的冰刃贯穿。   “啊——!”   穷奇怒叫一声,终于重重地摔到了地面。   宗岱一人敌池涂房蕴巫阳三人,听到动静后也只是往地下看了一眼,骂了声‘废物’。   在吟荷池底的这数万年,他修炼心法,功力更上一层楼,面对三人的进攻也能从容面对,甚至出言挑衅。   “巫阳,你在蛮荒这些年可是松懈了,不过估计你也没想到,我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巫阳冷哼一声,攻势更猛,暂时解决穷奇的兄妹两人也加入到战斗中,宗岱稍显吃力。   但他丝毫不慌:“别忘了我还有一丝残魂,你们杀不死我。”   众人不做言语,只是握紧了武器,将他包围起来。   宗岱轻笑,释放自己的气场,打算做个了断,众人也拿出十二分的斗志来。   但没等众人进攻,宗岱眉头一紧,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错愕的看着自己沾着血的双手:“怎么会……”   池珂也是一愣,再转头看向谷诏和父母,他们皆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这是反噬?巫阳,你对我做了什么?!”宗岱提剑愤愤地朝着巫阳刺去,“你们自诩正道,用的却都是这些背后伤人的手段!”     谷诏嗤笑:“你怕是被关了万年关傻了?论起阴谋诡计背后伤人,可没人能比得上你,这顶多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巫阳冷眼:“你倒是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魂魄放在白曲泉中滋养。”   宗岱心一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逃不掉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巫阳低下头,看向地面的辛月,她缩在结界中,用自己的修为给鹤迁疗伤,受伤的穷奇在结界外虎视眈眈。   他没有回答宗岱的问题,而是返回去救鹤迁。   魂魄受到重创的宗岱相当于失去了万年的修为,再加上操控凶兽的反噬,池涂房蕴轻而易举地将他拿下。   池珂守在鹤迁的身边,看巫阳给他注入修为疗伤。   辛月坐在一旁,穷奇离她咫尺,挣扎着想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弱点告诉他们!”   “对不起……”辛月满脸泪水,“我不想让你伤害我的朋友。”   “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穷奇的语气变得虚弱,“我只把弱点告诉了你一人。”   初次遇到这个红眸少女,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救赎,即便两人处在不同的阵营,还是在吵闹中做起了朋友。   “你居然为了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伤害我!”穷奇趴在地上,发出能让大地颤抖的暴怒之声。   辛月流着泪,不停地道歉。   宗岱半跪在池涂刀下,脸上是轻蔑的笑容:“就算你们杀了我,那些凶兽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们会冲出蛮荒,即使不能摧毁,也能重创六界。”   池珂道:“你未免太天真了。出了蛮荒,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魔界。”   “那又怎样,一群懦夫,死了便死了吧。”宗岱语调平淡,“你们要杀我便快些,现在不去阻止,那些凶手可就要杀光整个冰蓟族了。”   虽抓住了宗岱,众人却没觉得任何轻松,外头那些凶兽才是最大的威胁。   池珂深吸一口气,拔出剑来:“我们暂时控制不住他们,但是可以先解决你这个祸害。”   “小娘子……”辛月叫住了她。   池珂回过头去,见她满脸泪痕,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她心底一沉,忽的有些担心。   “若是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埋在桃花树下?”辛月开口,含泪一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快走两步,撞上穷奇的利爪,腹部被整个贯穿。   “辛月……”穷奇呼吸粗丨重,试图抽出手。   为时已晚,辛月的血顺着他的胳膊留下,竟是冰凉的。   穷奇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将辛月包裹起来:“我不恨你了,你别死……”   血流的越来越多,滴落雪地上,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汇聚成一滩。   “我想起来我的身世了,我没有父母。我在泉底待了万年,耐不住寂寞逃了出来,失去记忆变成了辛月……我要回去了。”   辛月的声音渐小,在穷奇的掌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万籁俱静,她滴落的血还在继续汇聚,慢慢沸腾。   池珂忽的明白了她当时那个眼神的含义,她催动法术,将辛月的鲜血引入白曲泉。   外面的凶兽似乎有所觉察,纷纷折返回来,在他们踏入结界碎片的瞬间,池珂默念咒语。   血色的大雪纷然落下,势必洗刷所有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第六十五章   陈正青死后被埋在了丸山, 未散的魂魄集天地灵气,一年之后竟然生成了山灵。   睁开眼时身边有只肥胖的橘猫,一双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而后, 那猫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少年,冲着他灿烂一笑。   陈正青顿时吓倒在地, 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死了——路上遇到被一个奇怪的黑衣人,再醒来时便死在了那人刀下。   血液流干之前,恍惚听到那人说要拿他给鹤迁做个警告。   笑话, 鹤迁不早就死了吗,他的好弟弟, 为了一个女人, 连这大好河山都不要了。   等他恢复神智, 那猫变成的少年已经围着他转了两圈:“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山灵, 难道因为埋葬你的是天君?”   天君?那又是谁。   “不过你既然已经活过来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池姐姐和天君的婚礼?”   辋川心底打着小算盘, 这人前世是个王爷,肯定珍藏着很多宝贝,骗两件去个池姐姐当贺礼。   池姐姐?   陈正青想起来了, 眼前这人他在池珂身边见过,池珂说是她的远方亲戚。   原来池珂真的不是人类……   他忽的有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你说的这个天君,是谁?”   “鹤迁啊, 他之前历劫的时候,你们还是兄弟呢!”   轰——陈正青脑袋裂开,即便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起来他那个弟弟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万一他要整自己可怎么办?   在辋川的忽悠下, 陈正青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封地,两人潜入密室中拿了一包裹的宝贝,辋川带着他上了天宫。   天君娶妃,该是相当热闹,饶是陈正青锦衣玉食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一排女子抱在一起,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前面有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教育着她们:“就算你们伤心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世间长得好看的男人多得是,但是天君娶亲只有这一次,要是因为你们的眼泪坏了这喜庆日子,天君发起火来我可劝不了了。”   几个穿得奇奇怪怪的男子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仙风道骨。   莲花池旁站了个着紫衣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和那日绑架他的人极像,那人一杯一杯地饮着酒,脸上带着笑,眼底却不见喜色。   陈正青站在众人之外,一时间竟觉得无处可去。   辋川过来拉着他朝一旁走去:“走吧,天君娶亲六界同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陈正青环视四周,不见鹤迁和池珂的身影。   辋川道:“别管他们了,谁知道他们又去哪里卿卿我我。”   ……   时隔一个月,池珂终于迎来了她和鹤迁的婚礼。   她心底倒是没有多么的激动,两人已经见过了双方长辈,在三生石上结了契,早在一个月前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但因为鹤迁的伤,迟迟没有举行婚礼。   鹤迁非要追求一个仪式,这一个月来两人分房而居,不管鹤迁在她房里留到多晚,最后都要回到自己房里睡觉,任池珂怎么明示暗示,鹤迁恪守原则,绝不越界。   “这怎么能算越界呢!难道结了契还不算是夫妻吗!”她不懂为何鹤迁偏偏在这件事情上死脑筋。   “还没成亲,没有昭告六界。”   鹤迁面不改色从她房中离开的时候,池珂总会怀疑……他是不是某些方面不太行。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半个多月,她特地去翻了司命的话本子。   那方面不太行的男人,夫妻之间可能会不和睦。   可她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嫁给鹤迁,毕竟她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对着那话本子惆怅了一个下午,池珂决定要给鹤迁更多的关爱,就算两人以后只能做对相敬如宾的灵魂眷侣。   三族共同织出来的婚服繁杂华丽,正红直襟,玄纹云袖,外头罩着两层薄如蝉翼的浅红细纱,灵动又不失庄重,腰间扎着金丝云纹腰带称出池珂纤细的身材。   看着厚重,穿着倒是挺舒服的。   穿着婚服绣鞋,池珂在七景园里转悠。   外面宾客喧嚣,鹤迁去珞山雪原接她的家人还没回来,池珂在园中独享一份宁静。   园内多了处泉水,约莫有圆亭的二分之一大小,坐落在凉亭旁边,池珂朝着泉水走去,辛月忽的探出头来,把水溅到泉边。   “你们居然要成亲了!我还在这里呢!”她鼓着腮,眼睛却是笑的。   辛月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下半身隐没在水中。   一个月前她耗尽了精力,将要魂飞魄散时巫阳护住了她一缕残魂,她现在要依附着泉水才能生存。   曾经仙人的一半魂魄转世成了人,还吞噬了宗岱的一缕魂魄,最后又化作风雪,净化了发狂的凶兽……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切实发生了。   辛月懒懒地靠在泉边:“你今天真好看,这一身可比蛮荒里那一件好看多了。”   蛮荒现在已经不能称作蛮荒,那些凶兽恢复理智后,明白他们这么些年的浑浑噩噩全来自宗岱,愤怒之下撕碎了宗岱的魂魄,分而食之。   如今他们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巢穴,虽然凶兽的名声还在外飘着偶尔出来做点坏事,但至少不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失控。   蛮荒又重新变成了魔界的一部分。   池珂撩起裙子蹲在泉边:“你成形之后去哪儿?是回魔界还是留在天界?”   “不知道,或许回魔界看看,也可能去他们的巢穴中暂居一段时间,再或者,我会去人界。”结界已破,没有什么能再束缚她了,“不过就现在这个样子,我可能还要千百年才能有肉身。”   整日泡在泉底实在是无趣,不过好在还有池珂来陪她说话,还有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司命,拿很多人界的玩意儿来给她解闷。   可惜池珂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那个天君肯定天天缠着她,她们说话的时候就少了。   辛月托着腮,叹气道:“小娘子,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陪我玩”   “咳咳……你说什么呢。”池珂的脸几乎要和她的衣裳一个颜色,她压低声音,“我和鹤迁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啊?”   “这个……我不告诉你!”   辛月歪着脑袋,池珂转头不看她的眼睛。   为了鹤迁的面子,这种事情不能乱说。   辛月好奇地望着她,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池珂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   话还没说出口,辛月忽的把脑袋缩了回去,水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池珂起身,宗泗站在她身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笑道:“新娘子怎么躲在这里呢?”   “吉时未到,鹤迁还没回来。”   池珂脑中闪过一个关于他的疑问,又将它压了下去。   宗岱已死,曾经的恩怨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原来是新郎把你扔在这儿了啊。”   “他去接我的家人了。”池珂拿出一个蓝色荷包,“这是之前答应你的种子,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你。”   宗泗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几乎要要撑不下去,他伸手把荷包接过来,将“那要不要跟我走”这句话咽了回去。   小孩都要嫁人了,这种玩笑不适合开了。   “魔界的环境变好了许多,你可以回去看看,毕竟也算是你的半个娘家。”   宗泗扔过来一枚晶莹小巧的玉雕,刻的是只长角的小鹿,窝在蛋壳中。   “新婚礼物。”魔族共同的贺礼已经送了上去,这是他单独给池珂做的。   池珂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她把那玉雕捧在掌心,冲宗泗笑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养你这些年,总得有点表示。”   宗泗转身离开,辛月也探出头来,看着他单薄脆弱的背影。   她对感情向来敏锐,从池底偷听两人谈话时,她感觉宗泗的声音带着哽咽。   “小娘子,鹤迁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会赶在吉时前回来的。”   七景园中刮起一阵微风,带落一地的花瓣,池珂脚下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入鹤迁怀中。   他身上夹杂着珞山冰雪的清冷,池珂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去换喜服?”   “不急。”鹤迁的头埋在她颈间,温热的鼻息带来阵阵酥麻,“你今日甚美。”   “那可是,做了三个月的婚服,当然好看。”   “我说的是你。”鹤迁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枚轻吻,喑声道“我娘子什么时候都是美的。”   辛月早已缩进泉底,池珂推着鹤迁进了宁青宫:“先换衣裳,吉时要到了。”   “娘子要帮我换吗?”   今天的鹤迁似乎有些不一样,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上扬的眼尾透着莫名的色气。   池珂替他更衣,指尖抚过他背部的肌丨肤,热的发烫,侧目可以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脸有些烫,指尖也跟着升温,加快给他穿衣的速度,系腰带时手一紧,只听鹤迁闷哼一声。   桌上燃着人间带来的喜烛,把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烘的暖暖的,几乎要把池珂的心烤化。   鹤迁握住她的指尖,轻蹭着他的脸颊:“夫人的手好烫啊。”   他的声音如同一条潺潺小溪划过池珂心尖,撩动她的心弦。   “脸也烫。”指腹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在唇上停留。   心尖微微颤抖,待他的唇附上来时,池珂脑中一片混沌,身体化为一滩春水,栽倒在鹤迁怀中。   仅存的理智让她还记得一会儿就是两人的婚礼,外头还有满座宾客。   “吉时未到,不急,专心些。”   鹤迁轻咬着她的嘴唇,极尽缠绵的吻将她最后的理智尽数带走。   直到大典之时,池珂还有些茫然,依偎在鹤迁旁边,一项项进行着仪式。   百鸟朝凤,群山呼啸,万河奔涌献礼,呼声震天动地,两人携手立于目光中心,接受着来自四海八荒的祝福。   如此宏大的场面,鹤迁面色庄重,一身喜服难掩他睥睨天下的气势,而他的藏于袖中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池珂的掌心。   想起刚刚两人接触感受到的异样,池珂心底疑惑。   鹤迁他……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吟荷池边觥筹交错,欢笑声不绝于耳;宁青宫已然是黑夜,一道结界隔绝外界喧嚣。   池珂坐在床榻,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之前是她误会鹤迁了,他是恪守原则所以才不动她,而且那个时候他的伤还没好……   是她操之过急想得太多。   无论如何……自己之前的想法都不能让鹤迁知道!   木门轻启,一阵清风划过池珂的脚踝,抬眸,是鹤迁。   池珂心跳如雷,任她看过再多的话本,也从没亲身经历过。   “夫人。”鹤迁把她揽在怀中,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夫人今天有些安静。”   “我……我害怕。”她把头埋进鹤迁颈窝。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害怕。”   “……那是图口舌之快。”   “池珂、珂儿……我想你很久了。”鹤迁喑哑的声音似乎也是带着温度,灼着她的身体和理智。   腰间一凉,池珂抬头,看帐上绣着的莲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漂在海面上的莲花,在翻涌的海浪中摇晃,被海水浸透,掉落的花瓣一片片沉入海底。   风浪过后,池珂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她捏着鹤迁沾了汗发梢,笑道:“你那一个月守身如玉,我还以为你不行。”   身上的人眼神一暗。   “……”她刚刚说了什么?!   “我……我还有点不太清醒。”   鹤迁神色一狠:“那便不必清醒了。”   夜色遮掩,将宁青宫细碎的哭声囚在结界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